第3章 表哥

男孩子說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你怎麽這麽不道德？”

趙尋寧斜眼睨他，“你這麽小年紀，怎麽說話老氣橫秋的？”

男孩子的臉頰圓鼓鼓地像個氣球，讓人忍不住想戳上一戳。

當然這是氣的。

這個系統的化身居然也有感情，也會生氣。

他說道，“你年紀不小了，可是還在扮嫩呢。”

趙尋寧并未生氣，她正在對着鏡子，審視自己光潔無暇的肌膚，似乎生怕在上面發現一粒痱子。

這女人的忍耐力果然是超一流的。系統無奈說道：“你別忘了，要是有一人不滿意，你就前功盡棄了。”

趙尋寧淡淡說道：“我明白。”

這是她和系統的約定。

在現代，趙尋寧不過是一名普通的整形醫師，算不上多麽高明，可是也算恪盡職守。

想不到，在她職業生涯的第四年，卻發生了一樁意外，改變了她整個的人生軌跡。

直到現在，她依舊認為那位女顧客的臉雖有少許瑕疵，可是瑕不掩瑜，根本用不着大整。但那人一定不滿意，哭哭鬧鬧的，定要改頭換面。因她有一個花心而有錢的男友，她認為如此方能取得他的歡心。

顧客就是上帝，上帝的要求是凡人必須滿足的，趙尋寧只得同意。可是手術涉及的項目太多，她一人無法獨立開展，只得叫上自己的同事。那女子在面上斧削刀鑿仍不滿意，進而要求全身整形，尤其要求一對大胸——據說是根據她男友的喜好特別設計的。

帶着鬼斧神工的容貌和36D的傲人身材，女子興高采烈地回了家，可以想見是夜定有一番恩愛。

然而并沒有——或者曾經有過，可惜随之而來的卻是一樁慘案。

她男友是被矽膠嗆死的。

按理說這只是一樁意外，趙尋寧不該負主要責任——鬼知道他們那晚經歷了什麽。

何況胸部的手術是由另一位醫師主刀，趙尋寧根本未參與其中。

可是那女子認定了是她的過失，哭哭啼啼地跑來醫院讨說法，手上還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趙尋寧努力與她搏鬥，總算沒有被刺中要害，然而在掙紮的過程中，不小心撞到旁邊櫃臺上，當即就昏倒了。

那之後她的意識就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她看着肉身躺在病床上，閉着眼，呼吸平穩，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她想她下半生大概都會是植物人了。

就在這時她遇到了系統，一個化作小孩子模樣、旁人看不見的奇奇怪怪的生物，抑或非生物。

系統帶着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并且告訴她，唯有運用自己的知識成功完成99件案例，她才能重回原軀，漸漸複原，這是她應該贖清的罪孽。

贖罪，她有什麽罪。

趙尋寧沒有與系統辯駁，反而一口答應下來。她這人一向講求實際，不能說服別人，就只有說服自己。

何況，有系統給她提供的精密器械與神奇道具，她不認為這是一件苦差事。

系統看出她眉目裏的自鳴得意，忍不住敲打敲打，“你只要為那石娘子恢複容貌就好了，管人家的家務事做什麽？我跟你的約定是有條件的，若有一個顧客不滿意，你就得從頭開始，之前的功夫也白費了。”

趙尋寧瞟了他一眼。

“我就是為她好，才一定要勸她和離，這樣的男子，要他做什麽？”

反正她是不要。

她趙尋寧要的男子，可以沒有富貴，不能沒有擔當。否則，她情願孤身終老。

——當然要是富貴也有就更好了。

顧家嫂子與沈娘子的家在同一方向，兩人結伴而行，路上絮絮閑談。

小孩子是最容易餓的，那枚糖人消化殆盡，女孩子覺得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眼睛都快發花了。

她幾乎是被娘親拖着走的。

顧家嫂子仍很有精神，她凝神說道：“趙姑娘這樣厲害，不知道是怎樣一個妙人兒。”

沈娘子抿嘴而笑，“誰知道，她照樣深居簡出，輕易不能見着。就連診病的人，都沒怎麽留意。”

顧家嫂子呵呵笑道：“經她妙手一治，人人都只顧着瞧自己了，哪還顧得上旁人。”

“想來應該是不差的。”沈娘子思想一回，“那趙老爺和趙夫人我都見過，一個儒雅溫文，一個秀麗端莊，家風如此，兩人所生的女兒想必也不會差的。”

顧家嫂子笑道：“将來不知是哪一個有福氣的，撚了這一朵珍寶去。”

婚姻大事是女人們最感興趣的，兩人越發說的熱鬧。忽見塵煙滾滾，馬蹄聲得得，一人一騎在她們跟前停下腳步。

馬上男子一身墨色勁裝，兩手牢牢握着缰繩，膚色微黑，目若朗星，俊俏中流露出悍然之氣。

他揚聲問道：“兩位嬸子，請問趙家的醫館在哪兒？”

什麽嬸子，将人叫老了。

兩人都有些不滿，見來人衣着不凡，卻又畏懼。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沈娘子挽了顧家嫂子的手，虛伸一指，與他點明方位。

男子草草道了一聲謝，便策馬疾馳而去。

顧家嫂子望着那人背影，疑惑道：“這後生是誰，說找趙家的醫館，莫不是來尋趙姑娘的？”

沈娘子天性富于浪漫，猜想道：“莫不是趙姑娘的情郎？或者從小選定了親事，這會子接人來了？”

顧家嫂子照地上啐了一口，“別渾說，你瞧他兇巴巴模樣，怎配得上我們趙姑娘！”

沈娘子笑道：“喲，人都沒見着，倒像自家親戚一般衛護起來了，你之前不是還不怎麽相信嗎，怎麽這會兒巴巴地為她說話？”

顧家嫂子腆着臉說道：“那是我有眼無珠，趙姑娘有這樣一身好本事，什麽人配不上，用得着尋趁這個莽漢！”

開玩笑，是女人都愛惜容貌，哪怕生兒育女了也不例外，她日後沒準也有求這位趙姑娘的時候呢，怎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這個鹵漢子帶走？

兩人正竊竊私語，前頭有人朗聲說道：“兩位嬸子，積點口德吧，也別胡亂猜想了，在下不是什麽情郎，我是她表哥！”

正是方才那男子的聲音。

細算起來，他應當走出老遠了。

沈顧兩人面面相觑，俱驚駭不已。

好驚人的耳力！

好兇的表哥！

趙尋寧正在與玉竹清點賬目。

玉竹将銀錠一一稱畢，重新封裝好，說道：“一共六百兩銀，五百兩是診費，另有一百兩，是石娘子答謝姑娘指點之恩。”

所謂指點，自然是說和離一事。

趙尋寧點點頭，“收起來罷。”

玉竹依言照做，看她臉上平靜，忍不住問道：“姑娘不覺得這價錢定得過高了麽？因此緣故，即便姑娘名聲在外，來尋者不過寥寥。”

這半個多月來，接診的才四人而已。

趙尋寧覺得這丫頭怕是對自己有什麽誤會，玉竹是家養的丫頭，以為自己的本事真是家學淵源，巴不得發揚光大，可趙尋寧不這麽想。即便有系統的輔助，她所擅長的也只是整形外科，人一多，難免魚龍混雜，各安其心，甚或借機生事，與其到時擔心名頭有損，倒不如現在就把門檻豎起來，落得清靜。

反而她又不是來濟世救民的，她沒有那樣崇高的目的，她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使自己活下來，并且盡量活得舒服。

趙尋寧微笑說道：“正是如此才好，女為悅己者容，但若不是家資豐厚的，也斷不會有閑心整日顧及自己的容貌，我們所針對的，也只有這一撥人而已。何況細論起來，天下并無十全十美之人，或多或少總有瑕疵之處，又何必強求人力改換天然呢。玉竹，換做是你，給你一張美麗動人的容貌，卻要為此承受千刀萬刻的痛苦，你願不願意？”

玉竹撫上自己清秀的臉龐，連忙搖頭。身為一個丫鬟，她覺得自己的相貌已經夠出衆了，實在不必為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趙尋寧隐隐感到愧疚，其實有麻醉劑的輔助，倒不怎麽痛的。她若不是因為國內技術還不成熟，又害怕年老後的後遺症凸顯，倒是很願意做一做。

好在穿越後省卻了這樁煩惱。誰說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面孔，她現在這張臉不就是嗎？

不想與玉竹繼續這個話題，趙尋寧作出虛弱的模樣，“玉竹，我累了，得先歇會，晚飯你與半夏先吃吧。”

神技當然耗費力氣，玉竹深以為然，“那姑娘您好好休息。”

正要出去，忽見半夏飛奔着進來，急匆匆進來，“姑娘，那邊、那邊來人了！”

玉竹皺眉，“誰來了？”

半夏面上驚愕更甚于歡喜，她長吐了一口氣，才籲聲說道：“是表少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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