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姻緣

趙尋寧來到西院時,顧盼正面朝裏躺在床上,身上嚴嚴實實地覆着一床錦被。

顧三太太咦道:“怎這早就睡了?”

上前将顧盼的身子扳正,看了看,兩眼果然緊緊閉着,呼吸均勻,只得為難地搓了搓手,“居然真睡着了,寧兒,你看不然……”

“不礙事的,舅母,您先出去吧,我看看表妹的傷勢。”趙尋寧微笑說道。

顧三太太只盼女兒能得到妥善救治,對趙尋寧的話無不遵從,遂輕輕帶上門出去。卻見窗前壁腳橫七豎八倚滿了人,不禁叱道:“自己分內的事不做好,都杵在這兒做什麽?”

玉蘭賠笑說道:“三太太莫惱,婢子們來看看三小姐的情況。”

一面小心翼翼問道:“不知道表小姐治不治得好?”

這正是顧三太太最關心的問題,她當然希望趙尋寧真有那般奇術,可又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遂板起臉孔說道:“與你們什麽相幹,還不快回去做事,仔細我回了大太太,攆你們出去!”

衆仆役吐了吐舌頭,只好悻悻散開,臨走還不斷猜想着:不知道表小姐的本事是不是真的。

三太太憂心忡忡地望了一眼門首,轉身朝廚下走去:不管結果如何,她必須盡最大的努力,臉面固然要緊,補身子的湯藥也不可缺少。

顧盼假寐得正香,忽覺額上一塊冰冰涼涼的東西傳來,冷得她一激靈。她忙驚叫着睜開眼,随手一抹,卻是一塊濕答答的冷毛巾。

顧盼憤怒地嚷道:“你做什麽?”

趙尋寧管自微笑着,“我看三妹妹你有沒有發燒,如今瞧來精神很好,倒是不必擔心了。”

她眼光何等厲害,早瞧出顧盼在裝睡——免得與自己應酬。

顧盼卻想不到自己會被這種奇異的法子戳穿,心下覺得好沒意思,說道:“我沒事,勞你費心了。”

雖然是客套話,說出來卻跟那塊冷毛巾一樣,冰冰涼,毫無暖意。

趙尋寧悠然自得地睨着她,“我知道三妹妹不願意同我見面,甚至不好意思接受我的診治,但這大可不必,醫者父母心,我又怎會因為素日的嫌隙而不救你呢?”

什麽醫者父母心,說的怪好聽的,等等,誰不好意思了?

顧盼漲紅了臉,“你別混扯白道,我是真睡着了,并非刻意避開你,你別自視太高了!”

趙尋寧的微笑始終不減,“随你怎麽說吧,既然三舅母讓我看看,我便盡力為之,你我都将這當成一樁生意便好,別的也不必提了。”

于是輕輕扳住顧盼的脖頸,細看她的下半張臉。顧盼越發不自在,本想避開,無奈趙尋寧的動作又輕又柔,手指涼絲絲的也很舒服,倒叫她一時忘了閃避。

顧盼的下颚處本來就裹着厚厚的紗布,趙尋寧要細看,勢必得将紗布拆開。她才撕開一個小口子,就聽嘶的一聲,顧盼倒抽了一口涼氣。

趙尋寧淡淡說道:“忍着點。”于是放緩了動作。

顧盼立刻覺出自己被人瞧不起,昂然說道:“一點也不痛,你只管撕就是了。”

趙尋寧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紗布下的傷口已漸漸開始愈合,只是愈合得不均勻,處處可見猙獰交錯的傷疤,除此之外,那肉眼可見的空洞也昭示着這個女孩子一去不返的美貌。

傷疤可以用激光除去,可是這短去一截的下巴,只好想法子來填充了。玻尿酸易被吸收,也不堅固,還是用假體吧。

趙尋寧很快制定方針。

她見慣了各種可怖的傷處,對此早就得心應手,非但沒有畏懼之心,反而輕松地攀談起來,“我正想知道,你們姊妹為何這般讨厭我,我和你們總共都沒說過幾句話吧?”

顧盼被她捏着臉摸來摸去查看,雖不自在,念及終身幸福,也舍不得避開,只得輕輕別過頭,“誰讓你年紀大,個子高,家世出衆,長得又漂亮,你不好好待在衢州,卻來到我們顧家,不是存心跟我們幾個軋苗頭嗎?”

這女孩子脾氣雖大,性子倒很坦率。

趙尋寧心下對她多了幾分好感,笑道:“謝謝你誇獎我,看在你這麽誠實的份上,我勉為其難幫你一把好了。”

“誰誇你了……”顧盼又別扭地紅了臉,旋即意識到後面一句的意思,驚道:“诶,你有把握?”

“當然,”趙尋寧的樣子十分輕松,“我不只會治好你的傷,還會讓你比從前漂亮十倍,自然,這得建立在你願意的前提下。”

“你願意嗎?”她轉過頭,定定地望着顧盼。

不得不承認,趙尋寧的眸子生得十分漂亮,眼仁烏黑深湛,如磁石一般具有莫名的吸引力。

顧盼看着她,恍如鬼使神差一般說道:“好。”

自此,趙尋寧便終日往來于東院與西院之間,忙忙碌碌,一刻不得休息,可令人失望的是,終究不見有所成效。

三小姐顧盼依舊整日閉門不出,偶爾出來散個步,也嚴嚴實實将面紗罩着,仆人們見了這般,益發竊竊私語起來,忖度究竟是何緣故。

顧瞟在大太太房中冷笑,“還能有什麽緣故,自然是治不好了,若真有那般本事,用得着裝模作樣遠着人麽,還不是怕被拆穿咯!”

顧大太太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被趙尋寧氣了那一頓後,她的頭痛病就斷斷續續沒停過,如今眼瞧着趙尋寧救治罔效,眼看就要出醜,顧大太太才覺得病痛減輕了些。

她到底心思深沉,不肯當面說趙尋寧的不是,反而叱道:“你高興個什麽勁?這件事追根溯源都着落在你身上呢,你三妹妹治不好,你以為你能讨到好嗎?”

顧瞟識趣地閉上嘴,她當然看出顧大太太并非有心斥責自己——兩位太太一向不睦,顧大太太即便要責罵她,也絕不會為了三房的緣故。

到底是庶出的,眼皮子淺,性子也淺薄張揚得讓人發笑。顧大太太暗忖,卻未想到其中也有她自己刻意引導的緣故。

她自己生的看起來就聰慧文雅多了。

對比之下,顧大太太看自己的大女兒也順眼起來,她滿意地欣賞顧睇端然凝坐的姿容,“睇兒,你在想什麽?”

顧睇靜默地擡頭,“母親,曹家的宴會快到了。”

“是啊,賀禮母親早已命人準備好了,這個你不必憂心。”顧大太太說道。

“那麽,趙表姐也跟我們同去嗎?”顧睇遲疑着問道。

顧大太太一愣。

的确,她忘了考慮趙尋寧這個變數,趙尋寧現在顧家做客,自然不可單獨撇下她,但若讓她同去的話……

想到趙尋寧那副姿貌,顧大太太就是一陣揪心。她們家的三個女孩子都稱不上絕色,要出奇制勝本就費一番功夫,幾個裏頭,又數顧盼稍稍強些,好在她如今容貌有損,倒不怎麽礙事。可是趙尋寧……她實在強出太多了。

若讓她在前面出場,勢必會蓋掉幾個女孩子的鋒芒,旁人瞧不瞧得見都是一說;但若讓她後出,怕更成了壓軸之舉,大放異彩。

怎麽想都很難辦。

女孩子們都不小了,顧大太太此行是抱着挑女婿的目的,曹家的兒郎她雖不放在心上,來往的賓客裏怕是有好的,顧大太太怎肯錯過。

不行,絕對不能讓趙尋寧壞了自家姑娘的姻緣。

顧大太太的眉峰緊緊蹙起。

顧瞟好容易聽明白這一層意思,立刻尖聲叫起來,“母親,一定不能讓她去!”

不能是不能,可是找什麽借口呢?要一個合情合理又不被人看出端倪的說辭,還真是不容易呢。

顧大太太的頭又痛起來。

赴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女孩子們個個都打扮得煥然一新,顧大太太也盡力拾掇齊整,她年華已逝,不需要靠美貌惑人,可是當家大婦的氣勢必不可少。

顧大太太查驗再三,确保諸事都已歸置好,才走到兒子房中,“你今天真不去?”

顧明勇悶悶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蓋住頭,甕聲甕氣說道:“我有點傷風,懶怠動彈,母親代我向曹家致歉就行了。”

顧大太太嘆一口氣。

她這兒子已經一月不怎麽出門了,不是說傷風,就是身子不爽,這些天來一直深居簡出,競日窩縮着,連院子都很少去。

顧大太太是過來人,自然知道這并非身病,乃是心病,但究竟是誰讓一向爽朗的兒子得了心病呢?

她有些猜疑是因為趙尋寧的緣故——顧明勇自那日找她勸說無果後,就一直是這副意氣消沉的模樣,與平時迥異。

可顧大太太實在不願往這方面想,不管怎麽樣,一個男人肯為了女人傷神,多半有着更深層次的涵義。

她實在不願自家好端端的兒子同那個女人有所牽扯。

因而顧大太太只說道:“既如此,你在家好好休養,無事就不必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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