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驚人

曹顧兩家的關系一向錯綜複雜,曹夫人與顧大太太一向面和心不合,對顧三太太反而一直客客氣氣。

她女兒則與其恰好相反。

比起顧盼,曹芳與顧家長房的兩個女兒更親近些,這固然是身份有別的緣故,也因為顧睇顧瞟姿色遠不如她,反而顧盼狀态好時,勉強可以與她一戰。

這不得不使她提防。

當下曹芳并未說什麽,引着衆人去涼亭坐下。顧家的太太小姐們站了半日,懶懶的擡不起勁,一個個悠悠打扇。

曹芳果是個伶俐的,知道衆人又饑又渴,須臾便端了糕點飲品上來,笑道:“先吃點小食充充饑,午膳還需時候。”

衆人确是餓了,也不客氣,便用扇子掩住嘴,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大庭廣衆之下,當然得注重儀态。

獨有顧盼并不動身。

曹芳咦道:“妹妹不餓麽?”

顧盼淺笑道:“不餓,勞你費心了。”

曹芳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看樣子毀容的傳聞是真的,否則何必處處遮掩,連帷帽都不敢摘下來。

吃完糕點後,顧家兩位太太在亭子裏同相熟的女眷說話,顧睇顧瞟則手拉着手,去尋素日玩的好的同伴。

顧盼卻默默來到湖邊,沿着湖岸緩步徐行。

曹家是新貴,處處彰顯自己的豪富,這水池挖的既闊且深,一直連通到城外的護城河,水量充沛,涼風習習,十分宜人。

湖對岸也有一群士子在那裏談天作詩——這道湖充當了天然的屏障,将男女巧妙隔開,妙在這頭能望見那頭,那頭也能瞧見這頭,雖不能瞧得十分分明,影影綽綽,也有一種韻致。

真是匠心獨具。

曹芳快步走過來,笑道:“妹妹在看湖中游魚麽?這錦鯉才從京城運過來,樣子雖好,倒有些病恹恹的,白花了大價錢!”

許是湖邊淤泥太滑,她足下一個不穩,無巧不巧撲到顧盼身上,又恰好伸手出去,将她面上帷帽拽下來。

帷帽輕飄飄落入水中。

曹芳驀然睜大了眼,指着她,期期艾艾道:“你、你……”

湖對岸的士子也都齊刷刷望過來。

不怪曹芳驚訝,顧盼臉上哪有什麽毀掉的下巴,更別提莫須有的風疹,那分明是一張端正無暇的姿容。

她的下巴,本來就是這般尖尖小小的麽?下颚的輪廓幾時這般圓潤流暢了?就連皮膚,好像也比從前白了幾度。

曹芳看得糊塗了,這明明就是顧盼的臉,怎麽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居然光彩照人起來?

可是細看之下,與從前又好似沒有太過不同,只是細微之差便足以驚心動魄。如今的顧盼,不止擁有美人的體貌,而且居然有美人的态度了。

“你……你不是毀容了嗎?”話一出口曹芳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語中的嫉恨實在太明顯了,這可不适當啊。

顧盼輕笑一聲說道:“什麽毀容,曹姐姐說笑話呢,我不過前些日子跌了一跤,稍稍摔破臉面,經一位良醫診治,已經複原了。”

豈止複原,這完全稱得上改頭換面哪。

曹芳連忙問道:“什麽良醫?”

顧盼正要回答,湖邊的動靜引起了亭子裏的注意,幾位太太都走過來。

顧大太太倏然瞧見顧盼的臉,登時吃了一驚,顧三太太忙過來說道:“盼兒,你怎麽把帷帽摘了?”

顧盼無奈地攤開兩手,“哪是摘掉的,被風吹進湖中了。”

顧瞟又羨又恨,口快說道:“三嬸,三妹的臉明明已經好了,您還讓她遮着做什麽?”

顧三太太嗔道:“你不懂,大夫囑咐了,最好不要吹風,如今雖已大好,總得防着個萬一不是?”

胡說八道,明明已經好全了,還故意裝模作樣引人遐思。

曹芳看着顧盼光潔如玉的面龐,恨不得用指甲在上頭撓幾個血印才好。

她猜的其實不錯,顧盼正是受了趙尋寧的指引,臉上明明已經整治完畢,還藏着掖着不許人瞧,為的就是今日一舉驚人。

特意選在湖邊行走也是這個目的——瞧瞧,那些士子已經挪不開眼了。

顧大太太又驚又怒,驚的是顧盼蓋過了自家女兒的風頭,怒的是顧三太太母女倆竟然不同自己商議——可想而知是受了趙尋寧的挑唆。

她正要發問,忽見曹知州遠遠引着幾位年輕公子過來。以曹知州的身份,何必親自帶客,來人必定非富即貴——不,光富還不夠,那必得是貴不可言。

曹夫人更是門兒清,那頭盡有門可以穿過,何必遠遠地繞到女客堆裏來,必定是為曹芳考慮——曹夫人近些年同丈夫感情漸淡,在兒女的婚事上倒是出奇一致。

曹夫人忙迎上去笑道:“怪道不見老爺,敢情來了稀客。”

她一眼先看到顧明勇身側的趙尋寧,容光照人,忙道:“趙姑娘來了。”又故意觑着兩位陌生的公子,“這是……”

曹誠爽朗笑道:“是英國公世子,和永昌伯府的三公子,我原給兩位發了帖子,以為不見得肯來,沒想到兩位還願意賞我面子。”

曹芳早嬌怯怯地施了一禮,微垂着頭,一雙眼睛卻偷瞄了七八遍,她将兩個都納入自己的揀擇範圍。

秦郎抱拳道:“曹大人,我們先過去吧。”

曹夫人瞧見顧大太太領着女兒從涼亭飛過來,忙向丈夫使了個眼色,曹大人知機,摸須道:“也好,男女有別,還是注意嫌疑的好。”

秦郎便說道:“趙姑娘,那我們先走了。”

趙尋寧微微點頭,淺笑道:“好。”

曹芳同顧家兩姊妹同時吃了一驚,怎麽,趙尋寧同這兩位貴公子居然認識?

顧大太太撲了個空,尴尬地理了理袖子,“寧兒,你認識那兩位……貴客?”

“在路上認識的,兩位很好心,還邀我們坐他的馬車呢。”趙尋寧說道。

幾個女孩子越發嫉恨。

顧大太太陡然想起來,“你怎麽過來的?”家裏不是沒馬車了嗎?

趙尋寧說道:“寧兒在家中久等不至,所以表哥租了一輛車載我過來。”

顧大太太的心立刻涼了半截。

完了,不到太陽下山,全登州都會知道他們顧家雇車赴宴了,這樣的難堪,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偏偏眼前這個女子撇得一幹二淨,都推到明勇身上——明勇若不是受了她的蠱惑,怎麽會與自己對着幹?

顧大太太強笑道:“都是我不好,一時事忙渾忘了……”

趙尋寧乖巧的說道:“不礙事的,這不是已經來了麽?”仿佛很能體諒的模樣。

若非像顧大太太這般洞察其內裏,恐怕都會被趙尋寧的表象蒙蔽。

但也正因顧大太太深知其為人,她就更生氣了。

曹芳忙裏偷閑湊上來,“盼妹妹,你那會兒說的那位良醫……”

她還惦記着這個呢。

顧盼望了趙尋寧一眼,正要說話,顧大太太忙道:“是個走方的郎中,這會子已經走了。”

她怕曹芳不信,又補充道:“等再遇見,我讓他也來曹家一趟。”

曹芳很是失望,戀戀不舍說道:“勞煩夫人了。”

等她走後,顧大太太方賠笑道:“寧兒,不是舅母不讓你揚名,可是女兒家的,太過招搖不是好事,眼下名利驚心,以後的麻煩事怕多着呢。”

顧三太太微微蹙眉,轉念一想,聲名太過的确不是好事,到時只怕顧家的門檻被人踩破了,趙尋寧都忙不過來呢。

趙尋寧沒說什麽,只道:“舅母說如何就如何吧。”

見她沒有頂撞,顧大太太稍覺放心,轉頭忙着招呼熟人。

趙尋寧撚了一塊糕,在掌心裏搓成小塊,随手往魚池中擲去,問道:“感覺如何?”

顧盼面上含了志得意滿的微笑,可見情緒不錯——趙尋寧所言不虛,經過稍微調整,她美貌的确更勝從前,雖然比起趙尋寧仍略輸一籌,在她自己看來已經很滿意了。

何況今日趙尋寧穿得鮮妍明媚,顧盼則裝束素雅,特意清新示人,一濃一淡,無形中增添了平分秋色的資本。

湖對岸士子們的眼光已膠着在她們身上。

到了用膳的時候,甚至連曹家的兩個子侄也跑來借故獻殷勤,把他們自家妹妹曹芳都一股腦忘在後頭——幾乎将她氣哭了。她今日着實不順,先是顧盼,後又來了一個趙尋寧,硬生生将她的容貌比下去;後來她特意到湖對岸露了個臉,那兩位新來的公子更是理也不理,着實令人難堪。

顧盼瞧在眼裏,于是更加高興。

她誠心誠意說道:“表姊,謝謝你。”

趙尋寧認真說道,“空口無憑,謝我可是得要謝禮的。”

顧盼本以為她在開玩笑,轉眼瞧她容色端凝,仿佛不是調弄,不禁一愣,“你想要什麽?”

趙尋寧附耳說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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