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撿了個人
低頭冷風陣陣,舉頭寒月凄凄,今兒這夜色還真是應景。
我顫抖地摸出兜裏兩個銅板,此刻腸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後頭會将贏來的錢全都輸進去,還搭上本錢,我便早早地走了,何必還賭到現在?可憐我那攢了好幾個月賣胭脂的錢,揣在兜裏還沒捂熱呢!就這麽白白地送人了。
不賭了不賭了,再賭就将我這手指頭剁了去!
我一邊苦着臉在心裏下着決心,一邊将僅剩的兩個銅板貼在胸口,心疼得快哭出來。多的已經輸出去了,這兩個再怎麽也不能丢了。
哪知我今日還當真是黴神附體,心裏還正想着,腳下就絆上個軟乎乎的東西,身子毫無防備地一颠,瞬時整個人往地上撲下去。
“唉唉唉……哎喲!”
這慘叫聲還沒落下最後一個音,手裏的銅板便“嗖”地一聲,齊刷刷地全飛出去了。黑夜裏“叮叮當當”地滾了幾下,全跑得沒影兒了。
我欲哭無淚,眼下黑燈瞎火的,要找也找不着啊!
正預備回頭去看看那殺千刀的罪魁禍首,還來不及回頭,便聽身後有人斷斷續續地道:“姑、姑……”
姑姑?
我默默然回想了一番,咱們畢家三代單傳,傳到我這一代還是個女子,如今孤家寡人一個,什麽時候多了個侄兒?
還正當疑惑,只聽那人又馬上改了個稱呼,嚎道:“娘……”
我更是驚了一跳。
想我畢舒婉正當十七年華一朵花,還是朵含苞待放的白蓮花,連未來夫君的影子都還沒見着,什麽時候又有個兒子了?到底哪個王八羔子在搗亂?
意識到是有人刻意作弄,我登時怒上心頭,回頭大吼一聲:“到底哪個王八羔子要毀老娘清譽?有本事給老娘站出來!”
哪知這不回頭不要緊,一回頭立馬吓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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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腳邊的不遠處,不知何時竟睡着個奄奄一息的年輕男子。從他滿臉血污的模樣來看,應當是受了重傷;從他腰上的玉佩來看,傷他的人應當不是為了求財;從他的年紀來看,此人絕對不是我兒子。
天地良心!我畢舒婉即便早早地成了親,也絕對生不出這麽大的兒子來!
一頓鑽研之後,确定他沒什麽行動能力,我方蹭着鞋底一步步朝他挪過去。哪知方挪到他身邊,這個人竟又改口了:“舅、舅……”
就一會兒的功夫便換了三個稱呼,他到底要怎樣啊?!
我抹一把額上的汗,連愁帶氣地蹲下身子,掄圓了巴掌就朝此人的臉上扇過去。
“醒醒!喂,你醒醒!”
功夫不負有心人,大約扇了七八個來回,他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吞了口唾沫道:“姑娘,救我。”
我聽完身子一顫,敢情他方才要說的是這句?罪過罪過,之前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往外蹦,一個不注意,還真是給聽岔了。
出于良心,我低頭将他身上的傷勢檢查一番,但為了自保,我還是打算快些趕回家去。
不是我不肯救他,實在是……此人肩膀的刀傷太深,一看就是有人特意捅的,若是我救了他,萬一那人找上門怎麽辦?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再加上一個半死不活的傷患,面對如此兇狠的對手,簡直毫無抵抗之力嘛。
我望着他嘆息一聲:“對不住啊,我大約救不了你,不過我可以幫你報官,幫你叫人去。”
他張着嘴喘了兩口氣,似乎是想說點什麽,卻怎麽也發不出聲氣,最終模模糊糊地望我一眼,脖子一歪,整個人昏死過去。
我心尖尖上猛地一顫,生怕他就此喪命,趕緊繼續掄圓了巴掌朝他臉上招呼過去。但大約是此人失血過多,眼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心力交瘁之下這招登時就不管用了,掄了十幾個來回,他竟一點反應也沒有。
還是報官去吧。
我一面想着,一面撒開蹄子就往外奔。
哪知方跑了兩步,我就感到有些不對勁。待回過頭去一看,額上瞬時冒出兩滴大汗,我那百褶裙的裙角不知何時竟被他給拽住了,血淋淋的一只手,抓得甚是牢靠。
我扯了扯,沒有反應,再扯了扯,還是沒有反應。
情急之下跪在地上扣、打、咬、踹,什麽法子都試過了,這只手它就是牢牢地抓住我裙角不放,整個一賴上我的陣勢。
你說他這傷也不是我弄的,非賴着我幹嘛呀?傷得這麽重,萬一救回去就死了,那我豈不是要背上個謀財害命的罪名?
一面想着,我又一面将他的手指掰了幾回,但終究是白費力氣。
總不能将裙子脫了吧?
雖然我這個人臉皮比常人厚些,但一想到自個兒脫了裙子在大街小巷中亂竄的情景還是有點兒想死。豈止是想死,簡直就恨不得老天爺降個雷将自個兒劈死,劈得連爹娘老子都不認識。
但眼下走又走不了,救也救不得,該怎麽辦呢?我癱坐在地上,腦子裏開始了激烈的思想争鬥。
善良的我和冷漠的我在天靈蓋上一頓刀光劍影的交鋒,打得那是一個風蕭蕭雨淋淋,雷電交加,一瀉千裏。最終……貪財的我乘虛而入,勝了。
罷了罷了,瞧着他身上的衣裳料子不錯,腰間的玉佩也值個幾兩銀子,此人應該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若将他救活了,說不定還能得到一筆感謝費。我畢舒婉賭錢賭不贏,這回就拿他賭一賭運氣。
就這麽想着,我吭哧吭哧地将他背回了家。
所幸我那屋子離這兒不遠,就在交河邊上,一路背着一路歇,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
将他仍到床上,又抱着赴死般的決心将他的衣裳扒了,清洗、上藥、包紮,一頓忙活下來,我已累得滿頭大汗。
既然沒錢請大夫,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接下來就看他的造化。
我掬一把額上的汗珠子,又将他在床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正欲在地上鋪整鋪整委屈一晚,卻突然意外的發現此人長得甚是俊俏。修長的眉眼輕閉,好看的眉梢上挑,薄薄的嘴唇柔潤,下颚的弧度美好。更加俊俏的是他腰上取下來的環佩,光澤圓潤柔和,玉體純淨通透,看得我整顆心都要酥了。
發財了發財了!
我在心裏默念着,正當竊喜的關頭,胸口卻猛地一跳。
回想當年的一起血案,又将他此時的狀況一結合,竟發現這其中的細節有些驚人的相似。
我們封陽縣向來太平,最近的一場血案發生在四年前。而這件案子之所以發生,便是因為那西街的西門進長得好看又有錢,偏偏條件這麽好的一個人他不走正道,專門挖別人牆角。結果與人家幽會的頭一天晚上便被砍死在了床頭,真是可惜啊可惜!
事後經知縣大人調查,說這兇手就是街邊賣豆腐的武小君。
說來這個武小君還真是人如其名,個頭矮矮小小的又生了一臉的黑麻子,娶了個老婆卻美得跟朵花兒似地,取了名兒也好聽,叫潘迎春。也難怪會紅杏出牆了,就武小君那個頭,晚上拱被窩的時候夠不夠的着她肚臍還是問題。
當時現場那個慘烈啊!我還跟着隔壁街的小谷子一起去看了的!
西門進雙目圓瞪,脫了一半的衣裳被血染得通紅,傷口血肉外翻,活脫脫一個不能瞑目的架勢。
當然,那時的我年輕淺薄,只看到西門進橫死的慘狀,小谷子比我大些,他已經懂得反思了。
記得小谷子當時說:“我以後長大了一定不娶這麽漂亮的老婆,看看武小君就知道了,老婆太漂亮了管不住。”
我聽完這句,對他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覺得小谷子不僅勇于承認自己長得磕碜,還痛下決心将前例引以為戒。
當然,這一切都基于他說出下一句話之前。
下一句,他說:“舒婉,我方才将附近八條街的姑娘都想了一遍,覺得就你最合适做我老婆,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當即被我亂棍打出去。
回想西門進的狀況,又将此人的狀況與他一比較,我覺得事情的緣由多半是八九不離十了。
也幸好他遇上了我,否則明日天一亮,他的屍身便只有戚戚然地擺在街頭被人參觀。阿彌陀佛,我真是有行善積德的天分。就憑這一點,日後賭牌九的手氣總該有所上升了吧?
我一邊這麽想着,又一邊望一望案臺上的財神,頗虔誠地往香爐裏上了三柱香,便枕着贏錢贏到手軟的美夢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坑了喲呵(^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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