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賭莊賭錢

如此一鬧,我終究是沒見着他的身子,自然也沒辦法對他負責了。而聽陸澈的意思,他那三五個随從馬上就要找來,屆時,他也馬上要夥同這些人一道移去客棧。

我整夜翻覆難眠,深深憂慮這麽個闊氣又英俊的金主長翅膀飛了。

想了一晚上,終于找到問題的重點。陸澈之所以要搬到客棧,是因為我這房子不夠大,住起來不方便。若我能換一座寬闊些的房子,他興許就留在這兒了。

不過,買房子沒錢怎麽行?如今我大燕朝國泰民安,房價也迅速飛升,從小皇帝繼位起的短短三年之內便翻了四倍。我手裏總共就九十多兩,其中還有一部分要用作陸澈的醫藥夥食,要想買房實在是有些困難。

又在草席上輾轉了百八十回,床上的陸澈終于忍不住了。

“你睡不着?”

我點點頭。瞧着煮熟的鴨子快飛了,怎麽可能睡得着?但周圍烏漆麻黑的,估摸着這個動作他也看不見,便出聲道:“我沒事,你自個兒先睡吧。”

床上的影子翻了個身,面朝着我道:“地上潮濕,你墊的席子也涼,要不挪到床上來睡?”

我趕緊推辭:“不必了,我只是在憂心一件民生大事。”

陸澈将腦袋挪到床沿,饒有興致地道:“想不到你一個女子也懂得憂國憂民,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說來聽聽?”

我将枕頭挪過去些:“你說新皇登基三年,他都幹了些什麽?不為百姓謀福祉也就算了,眼下房價還越來越高,短短三年就翻了四倍。你知道再這麽下去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廣大窮苦百姓就要露宿街頭了!”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有這麽嚴重?”

我憂郁道:“必然是有這麽嚴重!你看我這屋子,風雨中已經險危危地屹立了上百年,雖然翻修過幾回,但如今也是冬天漏風,夏天漏雨。若再買不起房,等它哪天一塌,我就只能守着廢墟過活了。”

黑暗中,陸澈靜了一瞬:“你一個姑娘家,獨自過日子确實艱難了些。”

我抱着被角嘆息一聲:“豈止是艱難?那必須是非常艱難!每天不僅要砍柴做飯洗衣服,還要……”我撇了撇嘴:“算了,你這種有錢人怎麽能理解我這種小老百姓的苦楚?還是趕緊睡覺吧。”

床上的人久久不語,本猜測着他是在為我惋惜,不料沒多久就傳來了輕微的呼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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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了抽嘴角,方才是誰說正巧也睡不着來着?

第二日天剛麻麻亮我就起了身,劈柴生火做早飯、打水洗衣曬花瓣,一頓忙下來,太陽正好在東方的立淨山上露出半個臉。

與陸澈一道用了早飯,又為他煎了藥,這位大爺啪嗒了兩下嘴皮子表示,近來閑得實在無聊,想找幾本書看。

我自是不敢怠慢,趕緊翻出銀子就出門。

且考慮到要添置新宅,順帶将破瓷罐裏的四十兩和陸澈交上來的五十兩一起帶着了。想着封陽縣的空宅不多,若是見着便宜合适的,也好早些買下,免得落入旁人之手。

但事實證明我确實太異想天開了些,一個上午逛下來,不僅沒買着半片屋瓦,甚至連價錢合适的都沒遇着。如今房價攀升,一畝大的舊宅就要二百兩,這等于要賣一輩子的胭脂才能攢夠錢,簡直離譜。由此可見,我爹當年說得沒錯,踏實肯幹型是沒有錢途的,勞作一輩子,連座像樣的宅子都買不起。

思忖了一盞茶的時間,我終于憤然放棄了這條置房留人的不歸路,老老實實地到楊秀才那買了幾本舊書,愁兮兮地往回走。

豈料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人頗熱情地喚我。

回過身一看,只見賭莊的莫老大手裏撚着張疊好的巾子,正雙目含笑,如弱風拂柳般地朝我扭過來,邊走邊道:“舒婉啊,你這是打哪兒去啊?”

莫老大雖長得魁梧,卻是封陽縣有名的娘娘腔,酥軟的聲音入耳,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我望着他唇上剃得光禿禿的胡根子,勉力笑道:“眼瞅着要晌午了,我正趕着回家做飯呢。”

莫老大撅着屁股瞅了眼我手裏的書:“喲!舒婉,什麽時候看起書來了?”

我趕緊将書背在身後:“我哪有閑情看書啊?幫別人買的。”

莫老大了然地點了點頭,轉而又問:“聽說你家來了個遠親,還幫你還清了所有的債務。這是大好事啊!你皺着個眉頭做什麽?”

我湊過去道:“就是他來了我才發愁呢!你也知道,我家總共就一間房子,哪裏住得下?人家好歹幫了我,我卻讓人家跟我擠在這麽間破屋子裏,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他撚着巾子捂嘴笑道:“聽說你昨兒個才賣了塊玉,一百兩銀子,買個兩間屋子總不是問題吧?”

我呆了一呆,心想這衛老爺也忒藏不住事兒了,連玉的價錢都随便跟人說出去。只是兩間屋子怎麽夠?陸澈還有三五個随從沒處住呢!

我憂慮道:“就這些錢還得給我那位遠親做醫藥夥食呢!買了房子他吃什麽?”我嘆一口氣:“算了算了,就這麽先擠擠再說吧。”

莫老大眉梢一挑:“要不你進去賭賭手氣?手氣好了買宅子的錢就有了。”

我心上一喜:“好像有點道理。”但走出幾步,又擺手道:“不成不成,前天晚上我才發誓不再賭了,再賭就剁手指頭。”

莫老大瞪一我眼:“這話你每個月都說,結果呢?你這手指頭還不是好端端地長着?”他拉住我:“舒婉啊!你以前不是說過麽?賭錢不是賭錢,而是一種風險投資。”

這話我确實說過,只不過這些年投資的錢多數都打了水漂。

我為難道:“……”

我什麽都還沒來得及道,莫老大搶着道:“你今日将銀子投進去,說不定置辦宅子的錢立馬就有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投了起碼還有五成的機會,不投可是一成都沒有啊!”

我呆了一呆,被他苦口婆心地這麽一勸,好不容易下好的決心又動搖起來。心裏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打轉,一會兒排成個方孔錢,一會兒排成個金元寶,癢得人想抓抓不着,想撓撓不到,那叫一個難受。

經過激烈地內心活動,我終于望着賭莊門口的簾子吞了口唾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老娘就進去試試!”

賭坊裏人聲鼎沸,有哭的有笑的,有擡高了嗓子喊大小的。我拿着銀票在人堆裏穿來穿去,猶豫着找一桌莊家點兒背的賭桌下注。

繞了好一會兒,發現西南角上的那桌賭大小的莊家有點背,來來回回連輸三四把了,且每次都是開小。按照我多年的“投資”經驗來看,這種情況通常下一局都會開大。眼見莊家正招呼着衆人下注,我慌忙掏出二兩白銀沖過去,豪氣幹雲道:“我買大!”

話音一落,賭桌旁忽然靜了一瞬。

衆人紛紛側頭瞄我一眼,果斷将銀子放到了賭桌上的“小”字上,連帶事先已經下注買大的一個小兄弟也開始顫巍巍地開始挪銀子了。

我慌忙按住他的手:“小兄弟別慌,這局指定開大,跟着我買準沒錯的。”

那小兄弟汗津津地從我手裏掙脫出來:“誰不知道交河口的畢舒婉是買什麽輸什麽啊?我……我還是壓小吧。”

我呆了呆,盡管覺得他這席話傷害了我,但我向來心胸寬闊,仍舊拉着他道:“別怕,姐姐已經開始轉運了。”

哪知這位小兄弟不僅口不擇言,還是個冥頑不靈的性子,淚汪汪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央求道:“姐姐,求放過。”

既然他這麽堅持,我也不好勉強了,手上一松,便眼睜睜看着他買了小。

莊家見該下的都已經下了,吆喝一聲:“買定離手喂!”周圍的“投資者”也跟着齊刷刷地嚎出來。

“小!”

“小!”

“小!”

語氣那叫一個堅定,好像賭盅已經開了似地。

我聽着聽着,心裏也開始沒底了,死盯着賭盅抹了把額上的汗,只聽莊家大呼一聲:“三四五,十二點大!”

周圍瞬時爆發一片捶胸頓足的聲音。

我喜滋滋地将莊家賠付的錢收進口袋,瞪一眼這些沒眼光的家夥:“早就說過嘛,我畢舒婉已經轉運了,你們偏不信。”

這些人眼角一跳,登時面露疑色。

我揮一揮衣袖,将這些豔羨的眼光統統抛到腦後,繼續尋找下一桌點兒背的莊家去了。

而方才那位小兄弟便開始一直跟在我後頭,直到見着我又連贏了好幾把,他薄弱的小心肝兒終于有些承受不住了。我壓什麽他跟什麽,也借着我的手氣連贏了好些銀子。

我不禁暗自喟嘆,果然還是年輕人悟性高。也開始相信,自從改了盈盈這個小字,果然就開始轉運了。先是遇到了陸澈這麽個大金主,後又清了所有的債務,眼下還能逢賭必贏,改天一定要好好謝謝這位算命先生。

估摸着連贏了十幾兩,我一看時辰,差不多該回去做午飯了,便攬着小兄弟的肩頭道:“小兄弟,姐姐有點事要回家了,最後一把咱們賭大些,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僅以這章來紀念咱們中國遲遲不落的高房價。

其實并非現代有房奴,古代也有。【寫到房價的事,特地去搜了一下

蘇轍退居許州後,看到李方叔的新居,羨慕不已地說:“我年七十無住宅,斤斧登登亂朝夕……不如君家得衆力,咄嗟便了三十間。”于是蘇轍也為自己蓋了所房子,不過他心願雖然滿足了,一生的積蓄也花光了,真可嘆他到了這把年紀還做房奴。

除了蘇轍外,宋朝還有個叫張仲文的人寫了一本名叫《白獺髓》的書,這本書裏就提到了“房奴”:“妻孥皆衣蔽跣足……夜則賃被而居。”意思就是存款和借來的錢都花費在房子上了,現在只能背負債務節衣縮食過日子,不但老婆孩子身上沒一件好衣服,連被子都是向別人租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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