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仇家上門
我打了個激靈,趕緊将腦袋擡起來。
陸澈莫可奈何地盯着我搖了搖頭,搖完望了望房梁又嘆了口氣,嘆完終于釋然道:“罷了!”語畢利落地從手指上取下個玉扳指,擺在桌上:“我這裏還有個玉扳指,應該也能賣些銀子。眼下我的随從未到,身上又沒有現銀,你先拿去當了吧。”
我望着那顆碧光流轉的扳指,笑呵呵道:“陸公子你真是個聚寶盆呵,渾身都是寶貝。”
陸澈白我一眼:“這可是最後一件了,若到時候再給丢了,我們就站到院子裏喝風吧。”
我連連擺手:“不會了不會了,這次絕不會再丢了。”
他頗嫌棄地瞄了瞄我:“但願。”
當天下午,我拿着陸澈的玉扳指去了趟當鋪。苗掌櫃對着扳指左看右瞧,最後開出個整數,八十兩。我瞧着他一臉老實的面相,也沒跟他還價,只謹慎地揣好銀子回了家。
通過今日的教訓,我已經深深明白了財不外露這個道理。這些錢是陸澈最後的家當換來的,在他的随從趕到之前,可不能再出什麽狀況。
慶幸的是這一回銀子沒出什麽狀況,但不幸的是晌午發生在賭莊的事出了狀況。目前的狀況是這件事已經在街裏街坊間傳開了,衆人皆知我一局豪賭上百兩,衆人皆曉我上百兩的銀子全丢了還大哭一場。
若不及時隔絕消息,這件事離傳到陸澈耳朵裏也不遠了。
但好在我只丢了銀子沒丢智商,一得知這個消息就立馬到書齋裏買了筆墨紙硯回去。一來可以将陸澈關在家裏看書練字,二來嘛,我要他幫我寫個牌子挂在門口。上書:閉門卧病,閑人繞道。
初初幾日,我望着院門外的牌子很是得意。
只因如此一來,就再不必擔心有人厚着臉皮上門叨擾了。不僅于陸澈的傷情有利,也将坊間的碎嘴婆子隔絕在外。沒有人通傳消息,陸澈也自然無法得知外界的情況了。孤男寡女的,正是我與他培養感情的好時機。
然而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我萬萬沒算準,這世上還有一種人,他不識字。
譬如小谷子。
這天是個大晴天,春末初夏的槐樹上歇了只叫得哀怨的小鳴蟬。陸澈站在槐樹下練書法,槐花悄悄地落,樹葉嘩嘩地扇。偶爾一朵純白的小花旋轉着砸上落字的熟宣,他便擡頭朝我笑笑,再撚着袖子輕輕地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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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畫面,連我這個俗裏俗氣的土包子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浪漫。
得此美男,此生何憾?
然而就當我如癡如醉地沉浸在這股詩情畫意的畫面中時,小谷子“砰”地一聲撞開院門,大嚎一聲:“舒婉!我來拯救你了!”
我端着簸箕的手登時一抖,拉過他悄聲道:“你來做什麽?沒看見外頭貼着字麽?”
小谷子将手裏的大包小包卸在院子裏:“看見了,但看不懂。你忘了?我不識字。”
我瞅了瞅槐樹下的陸澈,又瞅了瞅小谷子那纖悉的小身板:“你扛這麽多東西來做什麽?這些都是什麽?”
小谷子趕忙高興地将地上的包裹一一打開給我看:“這個是大米,那個是面,紅布裹的是土豆,綠布裹的是鹽,還有……”
我趕緊打斷他:“你帶這些來做什麽?我家裏都有。”
他怔了怔,側頭瞄了眼陸澈,又将我拉到一邊:“往常你輸了銀子沒錢吃飯我不都是這麽幹的麽?”
我撫了撫額頭:“我這次沒輸!是丢的,丢的!”
他不在意地“呵呵”一笑:“管它是丢的還是輸的,不都一樣是銀子沒了麽?怎麽樣?這次東西多吧?”他扯着我袖子道:“你都不知道,我娘一聽說你丢了銀子,立馬就把門鎖了。我這次之所以能出來,完全是借着上茅房的時候偷偷溜出來的。為了給你送這些東西,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呢!”
我甚憂傷地撫了撫他的後腦勺:“你辛苦了。不過這回我又有錢了,所以還要再辛苦你一趟,将這些東西都還回去吧,哦。”
小谷子頗為難地看了看地上的東西:“可是帶都帶來了,我好不容易才扛過來的……”
我将地上的包袱一個個提起來挂在他身上:“趕緊拿回去,否則被你娘知道了又要挨打,尺子落在身上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小谷子神色郁郁地往院子外走:“舒婉你真的不要?”
我搖搖頭,送他到院門口:“這陣子你先不要過來了,這個陸公子不僅跟他家裏頭的人犯沖,跟外頭的人也犯沖。輕則家宅不寧,重則人財兩亡!你身嬌體弱的,又是家中獨子,萬一沖撞了可就麻煩大了。”
他在院門外握住我的手:“你不是說這是瞎編的麽?”
我呆了一呆,湊近他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謊話說了一百遍就會變成真的,眼下就是這麽個情況。”
小谷子将我這句話認真地悟了一會兒,忽然羞澀道:“舒婉,你真關心我,對我真好。”
我打了個寒顫,慌忙将他推開,一邊關門一邊道:“這種事你自個兒記心裏就行了,不用報答我,趕快走吧。記住,最近別再來了。”
小谷子聽完點了點頭,歡快地跑開了。
直到見着他一蹦一跳地背影離開視線,我方緩緩地關上門,長舒一口氣。
哪知這一口氣還沒舒到底,肩上就被人戳了兩下。
我茫茫然回頭一看,登時驚了一跳。
陸、陸澈他不知何時竟已站到了我身後,且正不懷好意地将我看着。
我吓得整個人緊貼住門板:“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他望了會兒天,誠實道:“似乎是從犯沖開始的。什麽輕則家宅不寧,重則人財兩亡?我說你膽子不小啊,竟敢拿我在外頭造謠?”
我慌忙解釋:“這怎麽能算造謠呢?我這是為了保護你。你想想看啊,你現在身子還沒好全,又有仇家在四處搜尋,這樣說他們才找不到你。”
陸澈似笑非笑:“雖說這個法子看起來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意,但以你的腦袋瓜子,能想出這個已是不易,罷了。”他負手将身子站直了:“說說方才那人是誰吧,說是來拯救你,拯救你什麽?”
我倚着門板,不好意思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一個朋友,他看我前幾日丢了銀子,擔心我沒飯吃,特地來送糧食的。”
陸澈了然地點了點頭,又皺眉道:“丢銀子那是三日前的事了吧?隔了三日才來搭救你,會不會有些晚啊?”
我連連擺手:“不晚不晚,我這個人生命力比較旺盛,三兩日通常都餓不死。自從我爹死了之後,五日都餓過呢!三日算什麽?只要注意喝水,再勤奮些到山上挖兩顆野菜,頂一頂也就過去了。”
陸澈聽完默了默,什麽也沒說,只望一眼天色,轉身往屋裏去了。臨門時又忽然将腳步頓住,吩咐我道:“太陽要落山了,将東西收一收,進屋做飯吧。”
我滿口答應:“好咧!”
誰知前腳才剛剛踏出去,後腳就傳來敲門聲。
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覺着咱們大燕朝着實該将學堂好好普及了,外頭這敲門的家夥多半又是個不識字的。
不耐煩地隔着門板問:“又是誰啊?”
門外靜了一瞬,頗有禮道:“請問這裏是不是住了一位姓陸的公子?”是個男聲。
我心頭疑惑,趕緊扒在門縫瞧了瞧。只見來人穿一身妥帖的粟色衣裳,看起來英姿飒爽相貌堂堂,神情間有些焦急,卻又似乎在刻意壓制着。右手負在身後,左手拿了個長長的東西,整個用白布裹着,像是一把具有強力殺傷性的武器。
看得我心尖尖上一顫,假裝鎮定道:“沒有這個人,你找錯了。”說完就趕緊跑進屋裏去找陸澈。
陸澈此時正在水缸邊舀水洗墨,見我匆匆忙忙地奔進去,笑着道:“天還沒黑呢,你跑這麽快做什麽?”
沒時間解釋了。
我慌亂地在屋子裏四顧了一圈,撈起竈臺上的菜刀便遞給他,意簡言駭道:“你的仇家來了,快拿着刀躲起來,千萬別出來。”
語畢也顧不得他到底有沒有躲,只瞧着腳邊有一籃子雞蛋,便趕緊拎起來出了門。
不出所料,方才的年輕男子見我說了謊,果然不管不顧地從牆頭翻了進來。
我顫抖地将雞蛋抱在懷裏,惶恐道:“你你、你是誰?知不知道私闖民宅是犯法的?”
那人遙遙地停在槐樹下,冷聲道:“我當然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陸澈是什麽身份?說!他到底在哪?”
我沒底氣地退後兩步,嘴硬道:“我說過,我不認識什麽陸澈。”
那人凝眉指了指院門的方向:“門口分明貼着他的字,你還說不知道?”
我心下猛地一跳,原來是在這個地方漏了餡兒?怪不得他那麽肯定陸澈在這裏呢!
既然如此,再狡辯也沒用了,還是先保命要緊。
我哭喪着臉道:“我真不知道,那字是街邊賣字畫的人幫我寫的,會不會是你看錯了,要不再出去看看?”
來人神色堅定:“我絕……”
不等他說完,我便“啪”地一個雞蛋扔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才說預感這篇文會有人來攻打,結果就真的有人投雷了,充分說明我先一步霸占了這篇文的貞操是多麽明智有木有!!!
感謝“漫步烏龜”的地雷。
是上篇文追過來的姑娘吧?我記得你的(^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