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此生為注
這玩意兒我太熟悉了,手指劃過親切的觸感,骨牌好似自個兒貼上來一般,搓、抛、扣、壘,每一個動作都行雲流水。牌面碰撞的聲響如溪水叮咚,時緩時急,堪比樂府的天籁。最後闊袖緩緩地掃過,骨牌便順從地在桌面排成一排。
我爹曾經說過,賭桌上賭的是心态,只要拿出氣勢來,好運自然也就跟着來了。
我将畢生所學的手法都在陸澈面前耍了一遍,得意地道:“切牌吧。”
他伸出手在骨牌的中央劃了一下:“就這裏吧。”
我傻了一會兒,陸澈連切牌是要将牌摞斷開都不知道,他真的會賭牌九嗎?
罷了,不管了。
我迅速從他劃過的地方拿起兩摞,一摞給我,一摞給他。
陸澈盯着面前的兩張骨牌愣了愣神,見我将牌面翻開握在手裏,他方學着我的樣子緩緩地拿起來,看樣子是真不大會。
我竊喜着将目光移到自個兒的牌上,驚覺上面這張是天牌,也就是十二點單張最大,登時信心大漲。我運氣這麽好,牌型多半是雙天對兒了。
再擡眼看一看對面的陸澈,他正拿着兩張牌皺着眉頭翻來翻去,翻完望着我道:“你是莊家,你先開。”
我将骨牌往桌上一撂,又自信地将面上的天牌揭開:“開就開。”
陸澈盯着我的底牌看了一會兒,喃喃道:“十二點加兩點。”
我腮幫子一酸:“什麽?!”
語畢趕緊将自個兒的牌面捂住,大汗淋漓地往揭開一點點手掌一看,果然是一張天牌加一張地牌。這這個組合雖然看起來霸氣,又是天又是地的,但卻小得可憐,只有四點。
我瞬間欲哭無淚,老天爺用不着這麽耍我吧?在賭坊輸銀子、丢銀子也就罷了,賭個終身大事居然只給我四點?
這廂我還沒從巨小的牌面中緩過氣兒來,只聽陸澈慢悠悠地試探道:“四點加六點,十點應該比你的四點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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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憂傷地匐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道:“你到底懂不懂啊?整數為零,是所有牌型中最小的。”答完身子一僵,立馬将他的骨牌搶過來,看完激動得眼淚都快掉出來:“我贏了!陸澈,我只有四點,居然贏了!”
他無奈地看我一眼,嚴肅道:“我可以娶你。但是,身為我的妻子,需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處人所不能處,我希望你有朝一日不要後悔。”
我将樂呵呵地将骨牌收起來:“不嫁給你才要後悔呢!”說完朝他湊過去:“既然事情定下了,未免夜長夢多,等你傷一好,我們就趕快成婚吧。”
陸澈僵硬地揚了揚脖子:“這個自然。”語畢勾了勾嘴角:“但在你嫁給我之前,有些家事我想先告訴你,你将來也好有點心理準備。”
我正襟危坐:“好啊快說。”
他道:“我母親是個極将就門第的人,你若進了陸家,她勢必會想方設法地刁難你,你要忍。”
我揮了揮手:“你放心,我這個人一向尊老愛幼,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
他再道:“我們陸家家大業大,各門分支也都家世顯赫,其中不乏朝中官員和世家名門。你入了陸家,就要遵守陸家的規矩,不可任意妄為。”
我拍了拍胸口:“你放心,我這個人向來靠譜,絕對不會招惹是非。”
他最後道:“我答應娶你但我的家人絕不會答應,所以,我們必須先斬後奏,成婚之後再帶你進門。眼下時間緊迫,婚事就定在後天,你準備準備吧。”
我捂嘴輕笑:“好的好的,沒有問題。”笑完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當即不可置信道:“後天?這麽快?你該不是在逗我玩兒吧?”
陸澈一本正經地看着我:“你覺得我像是在逗你玩兒嗎?”
我将他嚴肅的一張臉左看右看:“不像。”
他瞪我一眼,站起來在屋子裏環顧一圈:“婚事就暫且在你家辦吧,我會吩咐衛淩準備,若是有什麽不周到的等到了陸家再補。”
我呆了呆:“我家?這樣會不會太倉促太寒碜了些啊?”我瞪着他:“這該不是你為了甩開我使的緩兵之計吧?你敢賭不敢輸是不是?”
他別過頭嗔我一眼,又從容道:“我若是怕輸方才就不會跟你賭了。之所以要在封陽辦婚事也都是為了你好,畢竟你在此生活了近二十年,嫁人這麽大的事總該知會街裏街坊一聲。當然,若你不在乎背上與我私奔的名分,這婚宴也大可免了。”
我慌忙拉住他:“等等等等,我覺得你說得也有點道理,所以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吧。”我面上谄笑着,心裏卻道:即便你真想甩開我也沒那麽容易,大不了我寸步不離地将你守着,讓你想跑也跑不掉!
陸澈甚慈祥地摸了摸我的腦袋:“這樣才乖嘛。走,上床睡覺。”
當然,我最後自然是沒上他的床。
一是我們尚未成親。二是,摸到床沿才忽然明白過來,他這句話的重點是睡覺而不是上床。于是又不好意思地拐了個彎,拐到櫃子邊抱出棉墊被褥,席地而躺。
只是,這一晚我睡得不好。
自九歲那年爹爹死後,我已經獨自生活了八年。真不敢相信,我後天就要嫁給陸澈了,且還要離開封陽,随他去五百裏外的京城生活。日後要與他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玩在一起,甚至死在一起。
雖然這都是我自個兒贏回來的吧,但總覺得這一局也贏得太不可思議。
主要是我沒料到,這世上竟還有比我更倒黴的倒黴蛋,四點和六點的零組合都能拿到手,他這輩子基本上也就告別牌九了。
當然,贏了總比輸了好,且贏來的還是這麽闊氣的一個大金主。當務之急是要牢牢地守住他,萬不可讓他還沒成婚就跑了去,否則我這輩子都将淪為封陽縣的笑柄。
就這麽想着,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入的睡。只記得第二天一早,我剛爬起來做早飯,出門辦事的衛淩就悄無聲息地回來了。
我原本還謹慎地防衛着他攜了陸澈逃跑,但幾個回合下來,發現他自從知道我就是陸家的未來夫人之後就一直對我恭恭敬敬的。只要我站着他絕不敢坐,我坐着,他更不敢坐,就連吃早飯時也只是端了個碗到牆角蹲着,連餘光都不敢瞄過來一眼,害得我納悶了一頓早飯的時間。
為什麽早飯過後就不納悶了呢?因為出現了更讓人納悶的事。
當時我正圍在竈臺邊刷碗,刷到一半突見十來個人從天而降,将我那巴掌大的庭院擠得滿滿整整。
當衛淩一聲令下,這些人登時就忙碌起來。
剪窗花的剪窗花,貼對聯的貼對聯,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婚事用的三媒六聘就備了個齊全。且連家裏頭也煥然一新。赤色的燈籠、朱紅燭臺、奪目的彩錦,那叫一個正式隆重。
我激動地跑上跑下地看了一圈,又使勁掐了掐自個兒的大腿,确定不是做夢之後,方扯着陸澈的袖子問:“你請這些人花了多少錢啊?不僅會翻院牆,還會布置婚房,價錢一定不低吧?”
陸澈淡淡地道:“價錢确實不低,不過不是請來的,他們是我的随從。”
我怔了怔:“上次你不是說你的随從只有三五個麽?”
他歪着脖子想了想:“啊,那個啊!那個是騙你的。”
我嘴角一抽:“那你的随從到底幾個?”
陸澈認真地望了望房梁:“目前來看,也就三五十個吧。”頓了頓,又補充道:“要是再加上路上正趕過來的,唔,也就二百人左右。”
我聽完腿肚子軟了軟,琢磨着能請這麽大陣容的随從團那得是多大的名門貴胄啊!想了半天沒想出來,倒聽見門口有人“舒婉舒婉”地叫我。
我趴在門框邊一看,那不是小谷子又是何人?
正奇怪他怎麽不自個兒進來,眼光一掃,方發現他被門口的守衛給架住了。此時正雙腳浮空,雙臂大張着,如同蛙泳。
我趕緊忙天慌地地跑出去,拂開門口的守衛,将小谷子拉到一邊:“找我什麽事?”
小谷子低垂着腦袋:“聽說你要嫁人了。”
我點點頭:“對啊!不過是明天,你來早了。”
他自顧自地捏着自個兒衣角,擺弄了一會兒,頗委屈地道:“我還以為你這輩子指定嫁不出去,最後只能嫁給我來着。”
我聽完怒氣往上竄了兩竄,這要是在平日裏,必須要胖揍他一頓才能解氣,但此時看着他沮喪的模樣,突然又有些不忍心。畢竟明天過後我就要随陸澈去京城了,以後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相見。
我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幹嘛非在窩邊找?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傷感了,咱們封陽縣有的是單身女子,譬如小時候搶你小泥人的小橘子就不錯,今年正好十六,當年你還追了她六條街來着。”
作者有話要說: 贏得這麽輕松一定有陰謀!
娶得這麽爽快也一定有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