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皇帝難為
小玉抽了抽嘴角:“奴婢問的不是賭局,而是……”她急了:“哎呀,奴婢是想說,皇上向來喜歡舞文弄墨,若顧小姐在這一點上入了皇上的眼,被納入後宮封個妃嫔什麽的,娘娘您就沒好日子過了。”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人家顧小姐有太後撐腰,即便是不投陸澈所好,陸澈也不好盲目拒絕。況且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陸澈登基不久,這皇帝還當得不怎麽順遂,許多事都需仰仗兵部老臣顧大人才能辦成,自然也不好對他的女兒太過無情了。
後宮看起來雖只是一堆女人的事兒,其實這裏頭的水深着哪!
尤其是前兩日聽了廣明宮一個牆角,我更是開始體諒陸澈的苦楚了。也有些愧疚,覺得當初就不該找他賭那一場牌九。弄得他非得娶了我不說,還将自個兒也陷入這麽一場險惡的宮鬥戲裏頭。
那是個陰沉沉的午後,天氣悶熱得一絲兒風都沒有。
我吃了午飯躺床上,本打算睡個午覺來着,但招來三個宮娥打扇子都不止熱。煩躁憋悶間,考慮到宮娥也是人,不能指着人家機械性地對着自個兒扇上一個多時辰。便決定到廣明宮外的荷花池邊逛一逛,戲個水什麽的。
不料那日出門的時辰掐得不準,才剛剛走到廣明宮外,天上便落下一道驚雷。“咔嚓”一聲,雨勢應聲而下,大得傾盆。
忙慌中,我與小玉将巴掌大的蒲扇往頭頂一蓋,瞅着廣明宮的一處屋檐就竄了上去。
但站着站着就覺着不對勁,殿內的說話聲突然迸射而出,俨然就是太後她老人家低沉寬厚的嗓音。且聽這口氣,似乎心情不大好。
猶記得陸澈說過,太後她不想見到我。
而我此刻正與她老人家立在一個屋檐下,撞上的幾率極高,搞不好就會在她肝火未卸之時無辜被燒。是以,沒站一會兒就覺得有些腿軟,急急忙忙地吩咐讓小玉去找把傘來。惹不起咱躲得起,還是速速離開為上。
鑒于擔心太後她老人家忽然從裏頭出來,整個等候小玉的過程中,我都只得瞪着眼睛盯,豎着耳朵聽,緊密關注殿內的動向。
結果聽着聽着,就聽見了如下內容:
“你明知此事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還一意孤行,母後忍了。但皇兒你根基不穩,為今之計唯有與能臣結親培養出自己的勢力,才能穩坐江山啊!茗兒她雖然驕縱了些,卻比如今的皇後要端莊穩重吧?難道她還配不上一個妃位?”
這時我才知道,陸澈為了我竟承受着朝臣與太後的雙重壓力,實乃尊承重諾的真君子也!為了一場賭局,犧牲多大啊!當時我就決定,日後定要對他的壓迫少做抵抗,以慰他絕不抵賴的磊落之心。
只是他遲遲不肯納顧小姐為妃,這是為啥?這根本不與立我為後沖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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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疑惑間,忽聞陸澈不卑不亢地答道:“論家世才學,顧茗确實強過盈盈百倍。但母後你別忘了,先皇就是太依賴朝臣才導致放權過甚,留下了廣平王這樣的隐患。前車之鑒在例,兒子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此話一出,太後她老人家立刻激動起來:“你……你是說顧炎?顧炎那是哀家的親弟弟,你的親舅舅,怎麽能與謀逆篡位的廣平王相提并論?不要忘了,當初你依計扳倒廣平王時是誰在背後大力支持,又是誰在先皇駕崩之後将你扶上皇位。皇兒你今日說出這話,實在是叫人寒心。”
我聽得心驚膽戰,原來陸澈不喜歡顧小姐的緣由竟是這個?這顧氏也真夠冤屈的,虧我前些日子還羨慕她有個好爹來着。我真是淺薄!
還沒感嘆完,只聽陸澈接道:“母後你可曾矗立朝堂?可曾親眼看一看朝中的局勢?就拿前陣子設立都察院來說,顧炎協同好幾名官員裝聾作啞,問及見解,也是顧左右而言它。此等風氣若再不壓制,日後必定會鑄成大錯,悔之不及。”
他一腔激憤地講完,殿內便久久沒有動靜。
此番論戰有關陸澈究竟會不會納顧氏為妃,更與他日後面見顧氏的次數息息相關,我急切地想知道下文,便努力地豎着耳朵往牆裏頭貼了貼。
太後似乎收斂了聲氣在說着點什麽,但天外忽然雷聲大作,我沒聽清。同時一串連貫的腳步聲“嚓嚓嚓嚓”地傳來,驚得我魂不守舍,慌忙迎着檐外的驟雨奔了出去。
雖沒聽到顧氏最終如何,但僅是以上內容也足以讓我醍醐灌頂。當即悟出,踏入深宮不易,當一個皇帝更不易。像我這麽輕易地當上皇後,那真是祖上積德,老天瞎眼的奇跡!
陸澈要親近誰納誰為妃,我是不打算幹涉了,也無力幹涉。左右不過是三百兩銀子的事兒,随便朝陸澈裝個乖撒個嬌也能賺回來。
他這個皇帝都當得防這防那戰戰兢兢,我身為一個無權無勢無外戚的三無皇後,這頭銜就更是搖搖欲墜了。日後還是乖乖攢錢過日子為上,再不淌這些渾水了。
此乃皇室內部機密,我的這些想法和覺悟也不能說與第二人聽。
是以,面對小玉憂心顧氏封妃一事,我也只能樂觀無匹地答了:“怕什麽?入宮之後她就是皇上的妃嫔,受我的管轄,頂多也就跟我争争皇上晚上睡哪,還能起什麽風浪啊?”況且這事兒陸澈點不點頭還是兩說。
小玉忐忑地看我一眼,還想說些什麽,我慌忙打斷:“行了行了,快去給我找口箱子來,還是早日将箱子填滿最要緊。”
萬一将來被趕下後位,好歹也還有一箱子財寶不是?
小玉挪了挪嘴唇,終于“哦”了一聲,出門找箱子去了。
晚膳時,陸澈來我宮裏吃飯。
考慮到他近來為設立都察院一事焦頭爛額,還要絞盡腦汁地與一幹老臣抗争,我特地下廚做了道他頻頻提及的蕨菜炒冬菇。
當年我爹重病離世,家中一貧如洗,除偶有好心的街坊施舍幾口冷飯外,大部分時間我都處于餓死與餓不死的邊緣。這種時候,我通常跑到封陽東面的立淨山上挖野菜采蘑菇,順便還能打一背簍的柴火回來。到家就水一炒,便是一道小菜。
陸澈自打聽了我這件生平慘事過後,也總吵着要嘗一嘗這道救我于水火的菜肴,命宮人搜尋好幾日,終于得來這些材料。
經我隆重介紹,他即刻莊重地坐直了身子,又嚴肅地夾了一筷子蕨根放進嘴裏,嚼了嚼,抓着我的手深沉道:“今日我總算體會到你當年吃糠咽菜的悲苦了。”
我羞澀地低下頭,心想哪啊!這還是加工過的,當年那可是連油鹽醬醋都沒有呢!
正想說點什麽,只聽他又道:“不過這蕨菜和冬菇鮮嫩爽滑,若是加入油鹽醬醋烹調應當也屬美味,下回再炒,就不要用清水了。”
我腮幫子一酸,趕忙夾了一筷子放到嘴裏。
腥滑的味道入口,真叫人難以下咽啊!虧得吃慣了禦膳老廚的他還能懷着一顆莊重寶嚴的心思吞下去。苦發妻之苦的精神委實可嘉,感動得我眼淚花都快出來了。
默默将盤子推到一邊,我道:“不忘悲苦的事兒咱們偶爾做做便好,今日咱們還是吃禦膳房做的這些,以免鋪張浪費了。”
陸澈點點頭,對我的提議很是贊同。
席間,我認為很有必要将嚴大人之女入宮的事兒知會一聲,畢竟他才是一家之主,宮裏進了個人,必定有權知道。
往他的空碗裏夾了塊紅燒豬蹄,我道:“聽聞太後對我前些日子與宮人通宵搓麻将的事兒頗有微詞。你知道,我其實是個乖順的人,只是在宮中實在清閑,所以才不得不拿出了那些市井風氣。”怕他吃肉膩味,又瞅準桌上的一片青菜葉往他碗裏添過去,笑呵呵地道:“聽聞通政司的嚴大人有一女,比我小一歲,今日我許了她進宮作陪。皇上你如此體諒臣妾,應當不會怪罪吧?”
他拿筷子的手登時頓住:“你見過嚴征?”
我誠實地答:“不曾。”
陸澈側頭深看着我:“那你是如何知道他有一女,還許她入宮?”
我心驚膽戰地瞅他一眼,心想這麽點事兒他該不會不準吧?
拿人家手短,嚴大人将這麽貴的郎紅釉都貢上來了,這事兒怎麽也不能給人家整黃了。我爹曾經說過,做人要有誠信,既然收了人家的禮,就沒有退回去的道理。若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日後那些王公大臣誰還敢找我送東西啊?
我笑眯眯地道:“嚴大人體諒我深宮寂寞,特地找人來傳話,說自個兒有個女兒,想送到我這兒來調l教調l教(這個詞會被和諧)。我略一思索,覺着如今後宮空虛,走哪哪都冷冷清清,若有個人能在宮裏陪我說說笑笑,過起日子來也歡快許多,是說是吧?”
陸澈聽完,對着我的額頭就是一個爆栗:“也就你的腦子少一根筋。嚴征平日裏在朝堂上與顧炎争鋒相對,他那是不滿顧氏一人占了後宮空虛的甜頭,特地送女兒進來分庭抗禮。陪你說說笑笑?日後不在背後捅你刀子就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真是人人心中都有一個小九九啊!
陸澈想攬權,盈盈想攏財,顧小姐想晉封,嚴大人想送女兒……
霍霍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