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孤夜難眠

天幕漸漸黑下來,雨卻始終未停。陸澈坐在一枝龐大的樹丫上一動不動,我則死死将另一枝樹丫抱着,後來誰也沒有說話。

許是府上一直沒有動靜,府兵們也放松了警惕,到了晚膳時分,紛紛一窩蜂地用膳去了。我們便是趁着這個空當逃了出去。

宮門口衛淩早已久候多時,一見到我們便着急地迎上來:“皇上,娘娘,你們總算來了,若再不出現,屬下就要派人去全城搜尋了。”

陸澈的心情還沒好轉,連帶對衛淩說話也是冷冷冰冰:“路上出了點事,我們回去吧。”說完看也不看我地上了馬車。

我只好傻愣愣地跟在他身後。

下了馬車他也走得飛快,我追不上,幹脆也就不追了。倒是衛淩,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想加快腳步追上他主子,又不敢走在我這個皇後的前頭,可走在我後頭吧,自個兒主子又快跟丢了。

我憐憫地看他一眼,揮手道:“你去找皇上吧,我自己慢慢回去。”

他如臨大赦:“是!”

待看他走了,我終于幽幽地嘆了口氣。真是伴君如伴虎,有時候你都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他那邊就沒好臉了。

真愁人啊!

算了算了,我如今住在廣陽殿還屬于考驗期呢,還是不招惹他了。

坐在長長的回廊裏,正想着一會兒該怎麽認錯道歉,不想這法子還沒想出來,面前就盈盈扭過來個人,笑裏藏刀地朝我行了一禮,假惺惺地道:“哎喲!娘娘這是去哪了?怎麽這副尊容?”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個兒,眼下這模樣是不大好看,衣裳濕噠噠的,頭發也黏在臉上,加之此時心情不大好,估摸着看起來是有些落魄了。

正想學她揣着尖酸的口氣開口,忽地想起我身上還穿的是宮外的衣裳,萬不可讓顧茗生出什麽懷疑才是,只得将頭一歪:“和皇上吵架了,本想離家出走,結果被侍衛給攔下來了。”

她嘴角一抽:“離家出走?你舍得皇後之位?”

我瞪她一眼:“誰說我走了就不回來了?我不過是想吓一吓他,讓他緊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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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茗終于捂着嘴笑出聲:“結果卻把自己弄成了落湯……”最後那個字她終還是沒敢說出來,改口道:“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我們鳳儀萬千的皇後臉往哪擱啊?”

我琢磨着戲也演得差不多了,站起來就走:“笑吧笑吧!讓你笑個夠!”

走出老遠,還聽見她忍着笑道:“娘娘,下次再想出宮就來找我,我一定求太後給你一道旨意,誰也不敢攔你。”

我停下腳步,冷笑一聲:“皇上說了,他今生只愛我一人,就算我真的走了,皇後之位也輪不到你。”

她呆愣半晌,一張俏臉立馬黑成了鍋底。

我則大笑三聲,哼着小曲兒回宮去了。

跟我鬥嘴皮子,她始終是嫩了點。倒不是措辭有多高明,主要是她身上有“太想封妃”這個弱點。我則粗人一個,臉皮也格外厚實些,再加上對什麽都不甚在意,她踩不到我的痛腳,自然是屢戰屢敗了。

到了廣明宮門口,一擡頭,便瞧見衛淩沉着腳步出來。觀其神色,抑郁中帶着苦痛,難言中暗藏焦急,以我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判斷,他這模樣多半是被主子給罵了。

本着一顆關懷之心,我上前道:“怎麽?打悶棍這事兒沒成?”

他慌忙朝我行了一禮:“禀皇後娘娘,今日殷修已然在罪書上畫押,此時罪書也已呈給皇上,接下來便是全國張貼一事了。”

我心裏直犯嘀咕,既然這事兒辦成了,他怎麽這個臉色出來?莫不是陸澈因為生我的氣而遷怒下屬吧?

我清了清嗓子道:“這個……皇上他今日心情不好,發些脾氣也是正常,你不要放在心上。”

衛淩聽完有些愣怔,擡頭看了看我,吞吞吐吐地道:“謝皇後娘娘關懷,只是……皇上他并沒有發脾氣。”

我嘴角一抽:“那你苦着個臉出來是怎麽回事?”

他張口欲說,不知為何又忽然打住了,接着皺了皺眉,終道:“娘娘,屬下說了,娘娘可不要生氣。”

我點點頭:“說吧說吧,我不生氣。”

他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他……他方才說要納嚴小姐為貴人,此時已派窦公公去請宗正大人拟聖旨了。”

我呼吸一滞,驚得下巴登時就合不上了。心中千回百轉,腦中千頭萬緒,最終彙成一個字:“哦。”後來覺得這個字太過簡陋,又加了兩個:“好事。”

衛淩見我如此反應,倒是頗有些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之意:“娘娘,您怎麽一點都不生氣?皇上他……他要納品秋為貴人啊!”

我聽他這麽一說,立馬就回了神:“我應該生氣嗎?你該不是也覺得我善妒吧?”

他楞了愣:“屬下不敢。”

我笑了笑:“顧小姐入宮兩月有餘,皇上常常見她,卻遲遲不給她名分。聽聞朝中官員都道我來自市井,沒看過女戒女則,失德善妒,在此事中百般阻擾。如今納了嚴小姐為貴人,不是正好替我洗刷了冤情?”

他緊抿了抿嘴唇:“可是……”

我揮手打斷他:“好啦,再跟你說下去,我身上的衣服就幹了。”

他這才住了嘴:“恭送娘娘。”

我走出兩步,又回過去,輕輕地在他耳邊道:“方才你‘品秋品秋’的叫得挺親熱哈。”

衛淩立馬臉色一僵,整個人呆了。

我笑眯眯地抛過去一個“我懂的”的眼神,大步流星地回去換衣服了。

雨還在下,落在窗外滴滴答答。小玉聽說陸澈要納嚴小姐一事,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一會兒說搞不懂皇上的想法,一會兒罵顧小姐忘恩負義,鬧得我頭都暈了。

聽了窦忠傳話說陸澈晚上宿在書房,更是開始嘤嘤嗡嗡地哭了起來:“娘娘,這是怎麽了?早上出宮前不還好好的麽?怎麽一回來就這樣了?”

見我不說話,又扯着我的袖子不住地搖晃:“娘娘,奴婢知道您難受,您說句話啊!”

我痛苦地捂着腦袋:“我是難受,但我是被你吵得難受,你趕緊閉嘴吧。”

她聽完一呆,瞬間沒聲兒了。

其實我不是不懂,陸澈之所以生氣,是覺得我不在乎他,覺得我眼裏只有錢,這次要納嚴小姐為貴人多半也是賭氣。

其實我也不是不在乎他,不是非要跟別的女人分享他才甘心,只是越在乎,便所求更多。而我沒有家世、沒有財力、更沒有學識,除了被他看對了眼,其他一無是處。這樣的一個人,有什麽資格去求什麽?

求他一心一意?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厚顏無恥。

他現在生氣不過是現在喜歡我,日後各宮美人排排坐,我的在乎只會成為他的負擔。倒不如沒心沒肺一些,免得日後傷情。

望了望光明宮的燈火,我道:“女子送男子什麽東西,男子會高興?”

小玉抹幹眼淚,立刻笑逐顏開:“娘娘您終于想明白了,要送東西哄皇上回心轉意?”

她可真是想多了,我不過是要給陸澈準備生辰禮物。不管嚴小姐是不是真的會成為貴人,我這皇後總還要做下去吧?日子總還是要過吧?

我揮揮手:“少廢話,趕緊說。”

她抿着嘴唇想了想:“無非就是荷包,香囊,手帕之類。最好是繡品,親手做的才貼心嘛。”

我“哦”了一聲。這可難倒我了,我娘去得早,壓根兒就沒人教我女紅啊!

便問:“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了?”

她掐着自個兒手指琢磨半天,為難道:“男女間不都送這些麽?奴婢也沒送過……”說着說着,忽然眉梢一展:“要不娘娘您送件玉壺?一片冰心在玉壺,多好啊!”

我抽了抽嘴角:“我還是繡個荷包吧。”

小玉眉開眼笑:“太好了,奴婢這就去給您準備東西。”

待她拿出那一籮筐的布料針線,我立馬就傻眼了。坐在殿中鼓搗半天,光是穿針就穿了小半個時辰,等好不容易将料子選好、剪好,都子時了。

小玉坐在一旁打了個哈欠:“娘娘,皇上那邊熄燈了,咱們也睡吧。”

我側頭往窗外望了望,前殿書房果然黑漆漆的一片,半分燈火也沒有了。心裏忽然就像空了一塊,滿腦子都在回蕩一句——他真的不回來了。

小玉見我不搭理她,又在一旁提醒:“娘娘,荷包明天再做吧,出去了一天,您也累了不是?”

我搖搖頭,将縫到一半的荷包揮舞給她看:“我剛學女紅,覺得新鮮,還想再繡一會兒,你要累了就先在邊上歪一會兒吧。”

她呆呆地盯着我好半天,嘴一扁,眉一皺,又有抹眼淚花子的勢頭。

我驚悚地看她一眼,正覺得頭疼欲妥協,殿內便鬼魅般地進來個小宮女,邊打哈欠邊通報道:“娘娘,嚴小姐在殿外求見。”

我心裏一樂,喲嗬!睡不着的果然不止我一個。

小玉倒是沒好臉:“這麽晚了,她來做什麽?還沒做上貴人呢,就來娘娘面前耀武揚威了?”

我推推她:“趕緊把你這臉色收起來,嚴小姐不是這樣的人。”

她不服氣地努努嘴,最終乖乖找了個角落去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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