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念雲郡主

替顧茗說情這事兒沒成,将意味着我要繼續回到每日一海碗湯羹的日子。

小玉對我的遭遇很是同情,同時又覺着陸澈的決策很是英明。如今顧氏造反一案該砍頭的砍了頭,該流放的也已經被押送離京,一切都來不及了。

原本已經做好要與太後搏鬥的準備,但她老人家這幾日想是傷情得很,竟也沒有為我出什麽難題。

日子便這樣平平靜靜地又過倆月。

轉眼到了深秋,我的肚子愈發大起來,肚皮上的肉也繃得緊緊的。大約這孩子性格随我,時時能感覺到他在我肚子裏翻滾。

第一回感受到他動作時,着實驚了我一跳,急急忙忙叫小玉招來陸澈,陸澈又大掌一揮,請來一竿子太醫。那些個老太醫們戰戰兢兢地診完,卻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笑眯眯地回我:“娘娘不必緊張,孕婦懷胎五月起,便能感到腹中胎兒伸手踢腳等活動,稱為胎動。小殿下漸漸大起來,胎動的次數也将愈加頻繁。”

我暗暗稱奇,不想懷個娃子竟是這般有意思。

陸澈頭一次當爹,也是新奇得很,夜裏總要摸着我的肚皮才肯入睡。但凡感到我肚子裏的小東西有所動作,便喜得像個孩子。

而瓊華殿那位祖宗也終于從悲痛中緩過神來,做的第一件極具存在感的事便是——找了個穩婆。且這個産婆它不同其他的穩婆,她是個需從我懷胎五月陪伴至生産的穩婆。

穩婆臉頰長着顆大黑痣,頭上戴着朵大紅花,身上穿着身大花袍子,打扮得跟媒婆似的喜慶得很。一進鸾鳴殿的殿門,便自顧自地做起了自我介紹:“啓禀娘娘,老奴姓劉,您稱我劉麽麽便是。”

此時殿後的小廚房正蒸着螃蟹,我一心只盼着螃蟹早些出鍋,也沒什麽心思搭理他,便随口“哦”了一聲。

原以為她會識趣地退到一邊,不想這個劉麽麽剛介紹完姓名,又說起了資歷:“老奴入宮二十載,先帝膝下許多王公郡主都是我接的生呢!倒是像娘娘這般懷胎五月便來照料的,還是頭一回。”

許是懷胎的緣故,我近來嘴饞得緊,今日就想吃個清蒸螃蟹。可眼下都半個時辰過去,那碗螃蟹就是遲遲沒能端上來。

我這廂等得心焦,她卻絮絮叨叨說個沒完:“不過這也正說明太後對娘娘與小殿下的重視。既是派了老奴前來,老奴便要好生伺候娘娘和娘娘肚子裏小殿下。日後啊,老奴将時時跟着娘娘,以防娘娘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或是做了什麽有傷龍嗣的事……”

我心道跟着就跟着吧,反正進宮這麽久我也習慣了前呼後擁,無非就是多你一個,現在關鍵是我的螃蟹還沒上來。便打斷她道:“行了行了,這些咱們待會兒再說。”語畢沖門外喊一聲:“小喜子,去看看我的螃蟹怎麽還沒蒸好。”

不想這小玉還沒應聲兒,劉麽麽倒是接上了:“啓禀娘娘,螃蟹性寒,對胎兒和孕婦不利。方才老奴路過小廚房,正巧碰見兩個奴才要給娘娘送進來,便令他們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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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我全然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今日就想吃螃蟹,盼了好一陣兒就等着啃呢!你竟然令他們端走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捏着道:“老奴也是為了小殿下着想,還望娘娘不怪罪。”

我心裏的火氣騰地往上冒了冒,畢竟是太後派來的人啊,端走我的螃蟹都端得這麽理直氣壯,偏生人家說得合情合理,我還不能反抗?

我憋了一會兒,問她:“端哪去了?”

她看起來更不好意思了:“老奴怕娘娘再偷偷地把螃蟹端回來,于是命他們端到我屋裏去了。”

啥?!

要不是為了維護母儀天下的美好形象,我差點就跳起來跟她打一場。連産婆都敢跑到我宮裏來搶螃蟹了,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腦海中閃過無數個掐着她脖子要螃蟹的情景,我最終無力地揮揮手:“你先出去吧,我想靜靜。”

劉麽麽領命:“老奴告退。”原本事情到這兒就該了結。不想這厮行至門口又補了一句:“不過幾只螃蟹,娘娘切莫太過憂慮,孕婦需放寬心,對胎兒有利。”

我立時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小玉趕忙将我一把拉住,生怕我一個氣急朝她撲了上去。又是撫着我胸口順氣又是規勸地:“娘娘淡定!她是太後的人,咱們得罪不得。”

我氣得都快哭出來。不就是顧茗那事兒沒辦成麽?至于用這種損招打擊報複?您吃了那麽多齋,怎麽就沒長一長心胸啊?您念了那麽多佛,怎麽就沒寬一寬胸懷啊?我好歹是您兒媳婦,您再不待見我,也別這麽整我啊!

接下來幾日,這個劉麽麽更是變本加厲。

我命小廚房做兩道辣菜換換口味,她道:“娘娘不可。”我去花園裏聞聞花香,她道:“花粉會傷胎氣。”我閑出水了想打幾圈麻将,她便轉頭報告了太後去。就連夜裏陸澈來我殿裏歇息她也要在耳邊囑咐一句:“娘娘切記,懷胎時胎兒小氣,夜裏萬不可與皇上行房。”整個就鸾鳴殿就如多了只活蒼蠅!大大影響了我懷胎時的心情。

我越想越氣,跟着就想起小時候我爹講的一故事。說是從前有一位送珠公主,在民間流落了十八年方被做皇帝的爹爹給撿回去。本是父女重逢的大喜事,但宮裏的太後偏生對這個公主不待見,覺得她老土又不懂規矩,于是找來個麽麽整治她,其過程那叫一個見者流淚聞者傷心。

比照我如今的處境,簡直就跟這個送珠公主一模一樣。

再想一想,其實我連送珠公主都不如啊!人家起碼還糾集了一幫皇子皇孫幫着欺上瞞下,順道收買了太後身邊的大紅人。我呢?孤家寡人一個,就跟宮裏的一幫奴才婢女混得還可以。

思忖了三個晚上,又招來小玉和小喜子開了個會。研究終于發現,發展戰友這件事迫在眉睫。

人多力量大嘛!

首先,永信宮那幾位太妃是接近不得。雖說她們與太後姐妹多年,相互之間又甚是了解,但畢竟是同她搶過丈夫的。加之如今鬥敗,多半也沒什麽戰鬥力。而陸澈的一竿子兄弟姐妹當中,除去有了封地府邸搬出宮去的,便只剩下兩個弟弟與三個妹妹。但又全都不是太後親生,與太後她老人家不大親近。

要說唯一與太後親近的,便是陸澈的侄女陸念雲了。念雲是大哥鐘靈王的女兒,打小就聰明得緊,先皇對她甚是寵愛。先皇仙逝過後,鐘靈王一家又搬去了封地,但太後說舍不得孫女,便一直将她養在了宮裏。

我覺着,不論是幫着欺上瞞下兜錯處,還是幫着美言幾句探探風,這姑娘都尤其合适。就是……就是年紀小了點,今年剛剛五歲。

小玉抽了抽嘴角:“娘娘,您覺得小郡主真能幫您對付太後?”

我恨鐵不成鋼地敲敲她腦袋:“太後她老人家高高在上,便是皇上也要禮讓三分,是咱們能對付的嗎?”語畢瞅一眼遠遠跟在後頭的劉麽麽,解釋道:“但憑她來對付幾個蝦兵小将倒不成問題。”

小玉恍然。

入宮這麽久,還是頭一回去其他皇親的宮裏。其實也不是不想去,主要還是大夥兒對我不甚待見,沒人将我這個皇後放在眼裏,今日到了念雲的聽雪堂,耶嘿!她果然也是個不待見我的。

我叫住轉身欲走的丫頭片子:“我說念雲,好歹我也是你嬸嬸,又頭一回來你的住處,你就沒打算陪我聊會兒天,親近親近?”

她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倒是老成:“叔叔嬸嬸不過是民間的宗親關系,在宮裏沒人這麽叫。”

念雲身邊的麽麽瞧我臉上挂不住,趕緊過來圓場:“娘娘莫氣,郡主還小,講話不懂得分寸。”

我斜她一眼道:“我還能跟一個丫頭片子計較不成?”末了又揮揮手:“你先出去,我想單獨跟念雲聊聊。”

老麽麽不大情願,但又沒敢忤逆,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我将手裏早已備好的娃娃拿出來:“念雲,我頭一回來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但想來小姑娘都是喜歡娃娃的,這個送給你。”

她搖搖頭,一板一眼地回我:“我可不喜歡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語畢又歪着小腦袋看看我的肚子,多半覺着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了,便幹脆拍拍椅子往我身邊一坐:“聽說你要生娃娃了,還是留給肚子裏的小殿下好了。”

我哭笑不得,你可不就是個小孩子嘛!

我道:“那你喜歡什麽?皇娘娘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帶來。”

她一雙明亮的眼睛眨啊眨,仰頭望着我道:“皇娘娘還是別再來了,太後不喜歡你,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這這這,太後養出來的孩子果然不一般哈,不僅跟她老人家走一個路子,連說話也半分不留情面。

我不死心:“為什麽啊?”

她趴在桌上,明明一臉稚氣,卻老氣橫秋地道:“良禽當擇木而栖。這個宮裏太後說了算,她不喜歡的人我不能喜歡,也不敢喜歡,否則她将來會把我嫁到千裏之遙的阿古達木跟蠻子和親。”

我呆了一呆,想不到她小小年紀便知道這麽多。我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可只知道跟封陽縣的小鬼頭門滿山遍野地瘋跑呢。

我皺了皺眉:“這些都是太後跟你說的?”這麽吓唬孩子,簡直太沒有人性。

她搖搖頭:“是奶娘跟我說的。奶娘是我母親的娘家人,在宮裏我只相信她一個人。”

我聽完“哦”了一聲,只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時半會兒竟也不知該與她聊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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