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竟是顧茗

這便怪了。

當日我離宮時連自個兒都不知道懷有身孕,那陸澈便更不知道了,可在火場上他分明說了這句,便是知道我懷了孩子。莫非……他早就知道我被困在顧府?我懷了娃娃這件事只有顧氏夫婦和陳婆才知道啊!

我求證道:“你确定将我救出來時他是這樣說的?”

嚴小姐頓時有點慌了:“是啊,怎麽了?”

我搖搖頭:“沒,沒什麽。”我交手撫了撫雙臂,打了個寒顫補道:“就是覺得有些冷。”

她這才放下心來:“我當怎麽了,娘娘真是,吓人一跳。”說完趕緊去架子上取了件衣裳為我披着。

我笑笑地道:“近來宮裏新進了幾個采女,有一個采女長得很似顧茗,昨日她跟我講,宮外頭我與陸澈合力扳倒顧氏一事都被傳遍了,将我說得很是果敢呢!”

她不是很明白:“什麽合力扳倒顧氏?”

嚴小姐這一問,當真是将我問住了。

我道:“外頭不是說我出宮是因為與陸澈商量好了去顧府作餌麽?”

她立時眉頭一皺:“別聽那個岳才人胡謅!娘娘逃出宮的事根本沒人知道,所有人都以為娘娘安安穩穩呆在宮裏頭呢!就連見過您的那些親衛也是封了口的。”

我頓時呆立原地,傻了。

嚴小姐向來循規蹈矩又寬厚良善,斷然是不會在我面前撒謊的。唯一敢來糊弄我的,便只有這個岳彤了。明面上是來服軟,趁我不查,卻編了一籮筐的瞎話。偏生我聽了還很是得意,這小蹄子指不定在背地裏如何笑話我呢!

我越想越氣,等嚴品秋一走,便帶着小玉殺進了岳才人的行雲閣裏頭。

岳才人好大的興致,這麽冷的天,竟然穿着薄衣在院子裏獨舞。見我進來,這才施施然行了一禮:“皇後娘娘有孕在身,怎麽跑到我的行雲閣裏來了?”

我懶得與她廢話,劈頭便問:“為何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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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了一跳,捂着胸口弱弱地道:“妹妹幾時敢騙娘娘啊?”

我覺得這人真是無恥到了一定境界,撒謊不打個草稿不說,找上門了還裝得臉不紅心不跳的。

我開門見山:“顧炎一案,你道外頭傳我與皇上一唱一和去顧府作餌,但宮裏除了少數幾人,整個大燕根本無人知曉我出宮一事。”我抓着她的手臂,怒問:“你說!你拿這事騙我目的何在?”

她呆了半晌,忽然笑起來。笑得是花枝亂顫惡魔重生,頭上的簪子都快抖下來。

我是單純好騙腦子一根筋,但糊弄了我一通有這麽好笑?我将她的手臂朝身前狠狠拽了拽:“我問你話呢你笑什麽笑?”

她緩緩收住了聲:“娘娘別慌,我是在笑我自己。”她将手臂從我手裏掙脫出來,又抹一抹眼角笑出的淚痕,捂着嘴道:“我昨日不過是想提醒娘娘,皇上一早便知道您在顧府卻遲遲不救,不想終歸是高估了娘娘的覺察力。娘娘想了一宿,竟以為我是來糊弄你嘲笑你呢?”

這下換我呆了。

岳彤扶了扶那根快抖落的簪子,笑道:“我原以為娘娘聰穎,一點就透,眼下看來,倒是自個兒自作聰明了,你說好不好笑?”

我沒心思再聽她打馬虎眼:“這些都是皇上跟你說的?”

她撅了撅嘴:“皇上怎麽可能跟我說這些呢?倒是你身在顧府一事,還是當日我去跟皇上報的信呢!”

我立時大驚。當日逃入顧府,又被顧炎所獲,一直秘密得很。唯一的知情人便只有顧氏夫婦,而那時候還在宮裏的顧家人,便只有顧茗。

我吓得後退幾步:“你果真是顧茗?”

雖說早就懷疑過她的身份,但今日确認起來,卻仍是吃驚不小。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就險危危地呆在陸澈身邊,猶如一匹随時反撲的惡狼,太可怕了。

忽而陰風大作,吹得眼前的女子衣衫亂舞。

岳彤冷冷一笑:“娘娘總算聰明了一回。”

這個笑容在我眼裏形同鬼魅。我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你、你如今回來做什麽?你爹娘是自己作孽才被處死,跟旁人沒有半分關系。”

她又是一笑,這個笑容卻飽含苦楚:“那我呢?我又何罪之有?當日我一知曉你被困府中便跑去跟皇上報信。至爹娘的生死不顧!至家族的榮譽不顧!沒想到皇上不僅沒有半分感動,事後還将我流放到偏遠的粟敖。你可知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是如何在那裏活過去的?”說着,她突然抽開腰間的錦帶,輕薄的衣衫瞬時滑落至臂彎處:“你看看,若不是他無情無義,我又如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眼前的女子赤條條地暴露在天地中,白皙的大腿上矚目地落着一道疤痕。疤痕上是新長的生肉,肉質發皺迂回着,布滿了扭曲的紋路,竟與被燒傷的模樣很是相像。

我皺眉:“怎麽回事?”

她仰着頭,似要維持眼下唯一的尊嚴,但眼淚不聽話,還是順着臉頰滑下來。風一吹,便将額前的細發粘在臉上:“怎麽回事?”她笑得很是難看:“一到粟敖,我便被管事的幾個官兵捉了去,說什麽以往受了我父親的關照,今後定當好好待我。我那時天真,竟将那些話信以為真。卻沒想到,所謂的關照便是要我充當官妓供他們玩樂!”

我呆了一呆。

聽她又問:“你可知道被燒紅的鐵鉗烙在身上是什麽感受?”

我條件反射地搖搖頭,不自覺地捂住了在嚴府被燒傷的手臂。

她緩緩将衣裳都搭回肩頭,眼神望着遠處,似在回憶很遙遠的事:“就如有千百只螞蟻在爬,又如被無數張嘴撕咬,我痛得尖叫、踢打,又無論如何也反抗不了。”回憶裏滿是痛苦:“我疼得快要死去,他們卻綁着我壓着我,在一旁大聲地笑……”

我捂着嘴巴,覺得有些聽不下去。

她抱着自個兒的雙臂,聲音沙啞顫抖着:“我又恨又怕,于是……”她眼神一凜:“把他們全都殺了!”

我吓得連連後退,萬萬沒有想到,過往柔柔弱弱的顧大小姐竟被逼得瘋狂至此。

生怕她情緒不穩,我趕忙一邊捧着肚子往門口的方向倒退,一邊小心地安撫:“你受了這麽大的屈辱,倘若告訴皇上和太後,他們定會為你做主。你千萬別做什麽傻事,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的。”

她覺得好笑:“我之所以落到今日這步田地,不就是拜你們所賜!幫我?少假惺惺的!”她兩步走到我跟前,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咬牙道:“我不要你們任何人的幫助,我要的,總會依靠自己拿到!”

我深深害怕她做出什麽傷害我的事兒來,瑟縮地問道:“你究竟想要什麽?”

岳彤嘴角一勾:“我要你的皇上,要你的後位,要你如今擁有的一切!”

我試圖從她手裏掙脫出來:“冤有頭債有主,你被流放是因為受了顧炎的連累,盯着我恨做什麽?”

她搖搖頭,眼神像在俯視一只掙紮的困獸:“因為我不甘心,原本屬于我的東西,憑什麽被一個市井來的土包子搶走?”

左右也掙脫不出,又知道她尚不會明目張膽地傷害我。我幹脆放棄掙紮,停下來與她分析:“皇上何等聰明,你以為你換了個身份回來他會不知情?”

她不慌不亂:“那皇上如今為何待我親近?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是明知我是顧茗,所以心生憐惜?”

陸澈明明說過容不下顧茗,眼下怎麽可能忽然轉變态度心生憐惜?

我搖搖頭:“我不信。”

岳彤譏諷地深看了我一眼,忽的面色一轉,将我的手高高舉起。還不等人反應,她便霎時猛地退出去好幾步,緊接着腳下一滑,踉跄着撲在了地上。

我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卻見她伏在地上開始抽泣:“請娘娘放過妹妹,妹妹真的無心争鬥,只想好好侍奉皇上啊!”

我盯着她的模樣傻了好一會兒,直到見着陸澈就直挺挺地站在不遠處,方明白過來,一不小心,倒又是被她擺了一道啊!眼下這個場面,像極了是我殺上岳彤的住處打罵撕扯,再加上她半開半露的衣衫和梨花帶雨的面容,一切就更加逼真了。

我連解釋都無從解釋。

幹脆遙遙地望着陸澈,直愣愣地與他對視。

我與他在民間拜堂成婚,又一同經歷了諸多艱險,今日這場面,我總還是期許他能相信我的。

可他只是失望地看我一眼,都沒有問我一句為什麽,便身子一側,快步擦肩去扶地上的顧茗了。

而先前被安排在外頭把風的小玉這才火急火燎地跑進來,瞧着眼前的場面,很是傻眼。

總歸還是陸澈先開口:“盈盈,你過往貪玩些也便罷了,不想今日竟如此胡鬧!”他摟着岳彤瞪着我道:“堂堂皇後,身懷六甲,不好好在宮中養胎,卻跑到這裏來與後宮妃嫔争風吃醋,看看你像什麽樣子!”

我暈了一暈,瞬時有些站立不穩。

一旁的小玉眼疾手快将我扶住,小聲道:“娘娘,方才皇上來的時候不讓我出聲,自個兒就進來了,我這才沒來得及通風報信。”

我了然點頭,斜眼看了眼陸澈懷裏瑟瑟發抖的岳彤,又看看滿是憐惜的陸澈,心下一片荒涼。起先還不能置信陸澈會放任我被困顧府,如今回想,帝王就是帝王,他利用你、哄騙你、抛棄你、不信你,樣樣都是□□,容不得你辯駁半分。

我語調平穩地道:“臣妾失儀,這便回宮反省。”

語畢再不講話,拉着小玉直奔行雲閣的大門。

路上心中紛亂,越走越快,只想盡早離開這個污穢之地。

我不恨岳彤,只覺得她可憐得很。為了跟陸澈通風報信,竟不惜賠上整個家族的命運,而最終陸澈并沒有感動,反将她流放到粟敖受盡苦楚。不想,她不僅不怨不憎,反将一切的仇怨都轉嫁到我的身上,實在悲哀。

如今陸澈或許憫她飽受磨難,但過一陣呢?帝王無情,她又能霸占到幾時?

回到宮裏,我滿腹悲怆,同時覺得他此前待我的溫柔也盡是假象。虧得一開始見到他與顧茗卿卿我我時還顧他信他,如今想來,不過是癡傻天真罷了。

小玉立在一旁,許久不出大氣的她終于講了第一句話:“娘娘,您當時怎麽不跟皇上解釋啊?”

我懶懶地靠在軟榻上:“他一進來便認定是我在打罵岳彤,我還有解釋的機會麽?”

小玉想了想,只能寬慰道:“娘娘,您別難過,今日定是被岳彤那個賤人給算計了。皇上一時糊塗,還能糊塗一世?娘娘懷着小殿下呢,她有什麽?無權無勢的,咱們還能怕她不成?”

好歹還有個肯信我的,我長舒一口氣,心中寬慰不少。

是啊!我如今懷着孩子,陸澈即便再不信我,也還是要顧忌着我肚子裏的骨血。我即便對他再失望痛心,也還要在這個宮裏存活下去。

我雖生長在民間,卻還是聽說過不少宮中的故事。

說是不得寵的妃嫔産下孩子,皇上會将孩子送到得寵的妃嫔宮中養育,叫人母子分離,很是殘忍。

我覺得再這麽下去,我遲早要步上這個後塵。

為了這個孩子,哪怕顧茗再是毒辣很絕,我也必須要與她鬥上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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