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溫時來西河近兩個月,唯二兩次出門都是去醫院檢查身體狀況。
醫院裏有一個專門的診室用來接待陸驚蟄,現在多了一位客人。
溫時坐在陳尋對面,對方正在一頁一頁翻看他的檢查報告。
陳尋看了一會,問道:“你的發情期是不是要到了?”
一般而言,omega的發情期是一個月至兩個月一次,但也不一定,每個人的狀況不同。
溫時想了想:“這幾年我的發情期一直不太穩定。”
他曾看過醫生,信息素和腺體并沒有出現問題,可能是抑制劑打得太多,少有的發情期間也未受到多少alpha的撫慰,或許還存在心理因素。
陳尋聽完了,又小聲嘀咕了一句:“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他拿起另一份報告單,向溫時标了幾項指标,有點高興地說:“陸先生的信息素水平在持續地趨于穩定。”當然,這個穩定是基于陸驚蟄十數年來一貫的水平而言,而不是指正常的alpha。
溫時也看了一眼,作為一個合格的醫療輔助器具,他對alpha信息素似乎也有所研究,擡頭問了問:“比标準高這麽多……不是說alpha 信息素含量過高,很容易……”
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很合适的詞來形容:“更加外向?”
omega的信息素大多與生殖和性有關,alpha則不同,影響更多的生理和情緒。信息素含量過高,會導致暴躁易怒,行事沖動,具有暴力傾向。含量過低,又會引發情緒的憂郁低落,還有身體方面的瘦弱。
但陸驚蟄表現得很平靜理智,連在床上都不會失控,不太像信息素紊亂患者的一貫症狀。
陳尋随口說:“這個啊,可能是他的病比較罕見,所以症狀也和別人不一樣。信息素對陸先生情緒方面的影響好像十分有限,老師說他從小就這樣了。”
陳尋自顧自忙了一會,查收了幾份郵件,自以為隐蔽地多看了溫時幾眼,才說:“老師說應該要開始下一個療程了。”
溫時眨了下眼,沒有問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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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尋只好繼續,他的聲音很低:“可能要進入生殖腔。”
雖然從通常意義上來說都差不多,但對于omega而言,是否進入那裏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做愛方式。未結婚之前,omega很少會允許對方進入如此隐秘的地方。就算不進行标記,進入後,懷孕的幾率會大大增加,需要使用更強效的避孕藥,也會……
陳尋有點為難:“你之前還有過兩次流産……”
溫時輕輕打斷他的話:“這些和治療沒有關系吧。”
陳尋便不再說下去了。即使只是治療,但對于一個omega而言,是否過于殘忍。如果溫時對此抗議,陳尋會上報給老師,也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但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溫時的承諾,什麽都可以,什麽都接受。
陳尋說:“要開新的藥,記得在治療後服用。”
護士推開門,從陳尋手中接過單子,看過後有點驚訝,又看了眼坐在那、垂着眼,模樣很美麗的omega,略帶遲疑地說了句好。
溫時呆了一會,又覺得悶,推開門,去了走廊邊的窗戶。
他站了一會,外面的風很冷,将身上的消毒水味沖淡,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溫時回過頭,看到一個不太熟悉的人,遲疑了幾秒鐘才記起對方的名字。
對方是個個頭不高的omega,很瘦小,長得卻符合通俗意義上的可愛,圓眼顯得天真,他叫周恬,曾經做過魏然的情人。
周恬的家境貧窮,父親欠了一屁股債,被賣了抵債,跟魏然時才剛成年。大約是覺得有了靠山,周恬的父親越賭越大,欠的債越來越多,周恬在魏然身邊待了兩年,不想再繼續下去,想求魏然放過自己,魏然可能是喜歡他的模樣,又或者是花了太多錢,不願意放過他。這件事鬧的人盡皆知,溫時也有所耳聞,便約了周恬出來,問他是不是真想離開。周恬先是對溫時道歉,哭的用掉半包抽紙,又抽噎着說真的想走,不想這麽一輩子下去。溫時問他準備怎麽解決他的父親,周恬說他的戶口已經遷出,賣身的錢足夠償還過往恩情,以後一刀兩斷,再不見面。
溫時沒有對周恬産生恨意,因為已經明白自己不會擁有正常的、圓滿的、幸福的家庭,不會再多做期盼。
得知這件事鬧到了溫時面前,魏然放過了周恬,他用話哄溫時:“你聽外人說什麽瞎話,怎麽有人比得上你。”
溫時不覺得自己很重要,可能要比周恬重要一點,他有妻子的身份,代表魏然的體面。魏然能買,便也能賣。在更重要、更有價值的東西面前,魏然出售了溫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溫時當時沒有覺得周恬可憐似乎是一種先見之明,于是現在也不必認為自己可憐。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溫時低頭看着他。
可能是自認對不起溫時的緣故,周恬有種膽怯且沒有底氣的過分禮貌,小心地問好:“魏太太,你好。”
溫時朝他搖了下頭:“我和魏然離婚了。”
周恬聞言一怔,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溫先生人這麽好,他怎麽配得上您。”
有人走過來,握住周恬的手,很緊張似的,連責備的語氣都放得很輕:“讓你等一會,我去拿報告單,怎麽跑這麽遠。”
周恬朝這人擺了下手,看起來有點害羞。
溫時沒有再過多解釋,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肚子,幸福的笑臉,衷心地祝福道:“恭喜,希望你一切順利。”
今天的診室有兩位客人,溫時是第一個,陸驚蟄是最後一個。
坐上駛離公司的車之前,陸驚蟄被人在公司門口攔住。陸政儒約了陸驚蟄五次,都沒見到人,只好在公司門口堵他。
他是陸驚蟄的三叔,爺爺那輩的堂親,也算得上親近。這次趕來求情,是因為他管着的一個子公司的賬目對不上,纰漏太大,難以為繼。即使陸驚蟄沒有讓他坐牢的打算,此次過後,他也一無所有,再進不了陸家的門。
陸驚蟄不給人機會的時候,連面都不會見。
陸政儒披頭散發,胡須未理,滿身狼狽,與之前的樣子大不相同,想要撲上去拽住陸驚蟄,卻被人攔住,只好哀求:“驚蟄,三叔看着你長大,不能放過我一次嗎?”
陸驚蟄客氣又平靜地說:“三叔,怎麽會。”
他偏身進了車內,至此再無多話。
汽車行至半路,陸老太太的電話打來,照例問了陸驚蟄的身體狀況,通話時間卻比平常要長了一些。
助理秦設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從後視鏡看到陸驚蟄的臉色不變,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又添了一句,“我知道分寸。”
陸驚蟄的父母因意外去世,家裏只剩幾歲大的陸驚蟄和陸老太太。陸老太太靠着維系各房的情分勉力支撐陸家,待到陸驚蟄從國外回來,接手家業時,已是千瘡百孔,只有面子上看起來風光。
直到過了三十歲,外憂已除,便要着手解決內患,只是手段要着急了些。
秦設跟了陸驚蟄七八年,對這些事心裏清楚,也不敢多做置喙。
車又開了半個小時,停在醫院。這是由陸家投資的私人醫院,擁有專屬通道,陸驚蟄乘電梯上樓,停在第十二層。
醫院內部裝修的明亮整潔,一眼便能望得到頭。
陸驚蟄看到一個背影,比一般的omega要高一些,很瘦,穿了身灰白色毛衣,微微卷曲的長發垂在肩頭,偏着頭,似乎在和身旁的一個人說話,兩人站的很近。
明明沒看過那個omega的模樣,連照片上的樣子也不記得,但陸驚蟄還是近乎本能地認定他是溫時。
他聽到那人開口說話,即使隔了這麽遠,在安靜、空曠的走廊另一頭也能聽的清。
omega用那種很真誠的語氣祝福:“恭喜,希望你一切順利。”
然後,他從護士手中接過藥,似乎沒有道別,從另一邊樓梯走了下去。
陸驚蟄停在遠處,很莫名地問了一句:“那是誰?”
不是說以前沒來過西河,也沒出過門嗎?
秦設愣了一下,才分辨出他話裏的意思,遠遠看過去,一個beta扶着有孕的omega,正朝另一個診室走去,不知道陸驚蟄為什麽感興趣。但拿這麽高的工資,不能連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到,打算先記下來待會再查。
陸驚蟄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診室門口,脫下外套,遞給秦設,又說算了。
可能是剛剛的事算了,又好像沒有提過。
陸驚蟄走進診室,先做了幾項常規檢查,陳尋在儀器旁等出具詳細報告。
陸驚蟄拿起桌上的報告單,是他自己的,應該是之前的記錄,上面有淡而甜的草莓的味道。
很輕,不太明顯,很快就要消失了。
陳尋拾起紙,仔細地看着,一邊說:“今天老師說,治療要進行到下一步了。您在以後的治療活動中應該要進入對方的生殖腔,并且成結。這些生理行為都需要記錄,到時候我會測量您的信息素含量。按理來說,短時間內效果會很顯著。”
陸驚蟄擡起頭,狀若無意地問:“溫時不會懷孕嗎?”
陳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沒關系,他吃避孕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