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子浴後許是擦過香膏,清幽中透出一絲香甜,有幾分像夏日熟透的蜜桃。

而身上穿的那件淺粉色外衫,薄如蟬翼,勾勒出曼妙身子。

真真如剛熟透的蜜桃一般。

纖白手指撥開床幔,寬大的衣袖滑下,露出藕粉玉臂。

玉頸修長,白得惹眼。

燭火搖曳,院子外傳來短促的蟋蟀叫聲,打破一室暖昧。

十七驟然回神,從床上拿起一件衣裳,反披在梁嬿身上,遮住她盈盈胸脯。

素色衣裳幹淨,是他尋出來打算明日穿的。

望着身上搭的衣裳,梁嬿蹙眉。

“長公主,夜深了,不便多留,”十七別過頭去,比了個手勢,趕人道:“請回。”

梁嬿把衣裳塞回十七手中。

整理淩亂的衣裳,梁嬿伸手,指尖拂過十七劍眉,道:“十七,你在戰場上失憶,被誤當成俘虜,又落到本宮手中,不清不楚當了清客,這種種屈辱,都是本宮的三皇叔攝政王害的。”

她改變了想法。

十七要生氣了,她要多逗逗他。

順便讓微怒的十七認定是攝政王害了他。

一舉兩得。

十七蹙眉,烏黑的眸子深不可測,顯然是在思索她說的話。

“攝政王,就是那日你在俘虜場見過的。”梁嬿不管十七如何想,她編織的這謊話十七一旦聽多了,不信也會信了。

人心不就如此麽?

人一生都在被騙和揭穿謊言中度過。

明知是謊言,可卻忍不住相信。

梁嬿轉身,在十七床上坐下。

她低頭整理衣擺,衣裙蓋住白皙足腕,也遮住了一步一響的紅繩鈴铛。

嬌豔的面龐被十七投下的陰影半遮半掩,梁嬿伸手勾住男子垂在身側那纏在手指上的赤色發帶。

發帶被拉直,赤色豔麗,連接兩人本就間隔不遠的距離。

梁嬿食指纏繞發帶一段,擡眸望着十七,正聲道:“攝政王害本宮的十七失憶,讓十七忘記了本宮,忘了你我之間的種種,還讓十七對本宮充滿敵意。你是本宮的人,本宮絕對不允許你受這種委屈。”

十七煩躁,索性松了那赤色發帶。

發帶一端垂落,剛好落到梁嬿裙擺下若隐若現的鞋尖。

“長公主究竟想說什麽?”十七側身,雙手負在身後,不再去看梁嬿,冷聲道:“長公主寝屋就在隔壁,不送。”

梁嬿走後,十七即刻将門闩插上。

不知是不是梁嬿在屋中待久了,十七總覺屋中還有那淡淡的香味。

十七煩躁,取來扇子,在床幔邊來回扇動,卻越扇越燥熱。

複而,十七頓住,他束頭發的赤色發帶被梁嬿從地上拾起,如今正放在他枕邊。

十七蹙眉,愈漸煩躁。

床被小騙子坐過了。

滿是她的味道。

小騙子不知騙過多少男子,今日的伎倆她不知用在過多少男子身上。

幸好,小騙子只坐在了床沿。

十七回到床上,特地避開梁嬿坐過的地方。

可整個床幔裏都籠罩了梁嬿身上那清幽香甜的香膏味道,怎也揮之不去。

不濃,反而是極其淡雅。

淡得來若有若無,像一尾輕軟的羽毛,輕輕勾起心尖的某種情緒。

十七一閉眼,梁嬿推門而入的模樣便浮現在他腦中。

足鈴盈盈,清脆悅耳。

十七翻身,目光無意間瞥見枕頭便的赤色發帶上。

“一定是發帶被小騙子攥在手中久了,染上了她身上的味道。”

十七拿着發帶起身。

發帶末端懸在燭火上方,只需他将手肘稍稍往下放,發帶便會被點燃。

他遲疑了。

“罷了,留着以示警示。”

十七最終沒有燒掉,将發帶壓在枕頭下,告誡自己不要忘了這段日子是會如何受梁嬿折辱的。

他自是不相信梁嬿的鬼話。

攝政王,他沒印象。

倘若是攝政王害得他落入這番境地,十七想這仇得報。

當今聖上,應是不會坐視不管。

只是十七沒想到,他會這般快就見到梁嬿口中提過的攝政王。

這日,中風初愈的攝政王登門,看望他的侄女——梁嬿。

十七被梁嬿叫到正廳,他單單立在梁嬿身側,便是氣場逼人。

他也終于見到梁嬿口中反複提及的三皇叔攝政王。

——有威嚴,但不多。

——不過爾爾。

攝政王中風不知怎得便走漏了風聲,如今京城皆知此事,定然是府上奴仆傳出去的,氣得攝政王發落了府上不少奴仆。

後來才查到,他中風那晚有人在王府外面鬼鬼祟祟,再細查,此人約莫是從梁嬿府上出來的。

這些年,梁嬿在長公主府中養了四五名清客,看中哪位俊男,便将其拐到公主府去,膩了,若是情分還在,便将人送走;若是不念情分,便難說了,反正沒人再見過那人。

因此梁嬿在京城臭名昭著。

聽說這些清客中,似乎有位醫術精準之人。

那日在俘虜場,攝政王讓梁嬿看到俘虜厮殺的血腥場面,梁嬿記仇,保不齊他這中風就是梁嬿府上那會醫術的清客害的。

況且,他跟梁嬿的賬,還沒算完。

俘虜場中,他先看中了那殺出重圍的越國男子,卻被梁嬿搶先一步,搶回府上。

這兩筆賬,慢慢算。

身邊侍女搖着扇子,送來徐徐清風,梁嬿手中握了扇柄,輕搖道:“天熱,攝政王來本宮府上,倒是件稀罕事。”

正廳中檀香袅袅,攝政王呷茶,道:“作為徽柔的長輩,皇叔那日在俘虜場言辭有些過了。本王今日來,是給送徽柔一個賠罪禮。”

話音剛落,攝政王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男子站出來。

折扇握在掌心,他對着梁嬿拱手道:“殿下,小的周可,可人的可。”

立在梁嬿身旁的十七,輕蔑一瞥,僅看一眼便吵到了他眼睛。

白面書生,不中看,也不中用。

矯揉造作,比姑娘還矯情。

梁嬿自是不會收下,攝政王塞進來的人,她看着便覺惡心。

團扇輕搖,梁嬿道:“皇叔,十七剛來徽柔府上,今日當着十七的面,送徽柔這賠罪禮,讓徽柔的十七不高興了。”

十七側目,冷眸不巧對上梁嬿盈盈美目。

梁嬿扇面輕點鼻尖,眉眼彎彎,望向十七道:“十七,本宮不會留他的,你且安心。”

“要留便留,無須問我。”十七咬牙切齒,單手負後攥緊拳頭,心裏想的卻是如何将她嬌豔的櫻唇堵上。

這廂,攝政王朝十七看去,不愧是他看中能以一敵百的男子。

性子桀骜。

屆時歸順于他,乃好事一樁,為他的霸業錦上添花。

話音剛落,周可跪在地上,求道:“求長公主殿下收了小可。”

攝政王悠悠轉着茶杯,不置一詞。

梁嬿纖長的手指慢條細理撥弄着扇柄挂着的流蘇,漫不經心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周可。

相貌,沒她的十七好看。

身材,也沒她的十七好看。

此人打的主意,也沒十七單純。

漫長的靜谧中,梁嬿松了口。

“那便留下罷。秋月,将周可安排到西苑住下。”

秋月道:“殿下,西苑只有一間空房了,是十七之前住的。”

梁嬿語氣淡淡道:“十七不住那裏了,讓周可搬進去。”

十七輕哼,面色難看。

西苑那屋子,果真如他所想,住過不知多少男子。

髒死了。

“徽柔能收下,皇叔這心也安了。”攝政王看周可一眼,道:“好生伺候長公主。”

攝政王走後,梁嬿差人将周可帶下去。

收下周可又如何?不過是暫且穩住攝政王的心罷了。

梁嬿不傻,她和聖上一直視攝政王為眼中釘,他亦是如此。

此時攝政王送來的人,她敢留在身邊麽?

尹況毒池裏的小家夥,該吃頓好的了。

十七小聲罵了聲“小騙子”,冷着張臉,走出正廳。

梁嬿笑笑,挑着團扇上的流蘇,自然也聽清了十七那話。

她騙他什麽了?

那不叫騙,是編故事。

尹況聽秋月說了此事,把攝政王那老東西前前後後罵了一通。

是他下手太輕,這中風好得太快了。

“殿下想哪日?我那一池子寶貝就等這頓了。”

梁嬿在一旁逗長樂玩,道:“不急。”

等她逗完十七後。

夜幕落下,白日裏酷熱褪去,送來清涼的夜風。

十七立在窗邊吹風,忽地腳下出現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低頭一看,是梁嬿的長樂在刨他衣角。

想起今日梁嬿笑呵呵收了那小白臉,他就厭惡。

十七拎起長樂,就着窗戶毫不留情把它扔出去。

回身,關窗。

沒過多久,長樂刨門,腦袋探探裏面,随後從門縫中又溜了進來。

十七長身如玉,無奈望着抓着他衣角的貍奴,“跟你主人一樣讨厭。”

“說誰讨厭?”梁嬿站在門口,她瞧見長樂被十七從窗戶扔出去,長樂不甘心,鉚足勁又在十七門口刨了一陣,終于進去。

她尋貓,卻無意間聽見這話。

她素來驕傲,自是不會白白讓十七這般說。

足腕鈴聲清脆,每走一步,裙擺下纖白足腕系的紅繩似雪中紅梅。

“十七在埋怨本宮今日收了別的男子,本宮心裏只裝了十七一人。”梁嬿似乎找到了能讓十七發怒,可他卻拿她沒轍的法子。

梁嬿喜歡這捉弄的愉悅感。

十七氣地一笑,道:“幹我何事?長公主想收,何必将我推出來虛假委婉。西苑的屋子,是個男子都住。”

梁嬿不怒反笑,道:“原來十七是吃味了。”

十七冷眼看她,氣急敗壞道:“不知羞!”

他承認,不要臉面這一項,梁嬿贏了。

長樂見梁嬿來了,溜似的跑出房間,在外面不知遇見了什麽,“喵嗚”一聲兇狠狠的,帶着警告。

梁嬿聽見貓叫,眉心微蹙,複而又舒展開來。

“自上午攝政王走後,本宮便沒見過小可。”梁嬿伸手,清幽的茉莉花味撲鼻而來,細軟的指腹落到十七唇邊。

兩指用力,便将十七耷拉的唇角揚了上去。

十七愕然,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

梁嬿抿唇輕笑,在他唇邊的手,搭在他纖薄的肩膀上,“十七若是還擔心,本宮便只要一個辦法了。”

他身材高挑,梁嬿踮起腳尖才勉強夠到他鼻梁。

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梁嬿櫻唇落到他額頭。

十七愣住,手懸在半空,竟連反抗也忘了。

紙窗在燭光的映照下,剪出兩個纖長的背影,但仍能通過輪廓知道兩人是如此親密。

“蓋章。”梁嬿唇瓣落地男子耳畔,輕聲道:“以後十七便是本宮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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