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南朝睿王趙千俞,乃南朝皇帝最得意的兒子,他年少成名,每每出戰皆以半張面具示人,戰場上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只知道此人素來殺伐果斷,手段狠辣,但有一癖好
——殺敵之前,慢條斯理吃水果。
春日的櫻桃,夏日的荔枝,秋日的鮮棗,冬日的柑橘。
果核被血色浸染,被屍首滋養,來年又在戰場上抽芽,慢慢長成一棵果樹,碩果累累。
已經很久很久沒人在梁嬿面前提睿王了。
許是想保護身邊之人,梁嬿情窦初開時,便對那些舞刀弄槍的少年格外注意。
曾經的梁嬿打算尋個将軍做夫婿,如此一來便能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
計劃也只是計劃,後來梁嬿聽聞趙千俞楚津寨一戰的事跡,便覺得此生要嫁的,當屬這類枭雄。
可趙千俞是南朝皇帝最出色的兒子,怎會甘心娶一異國女子。
後來,梁嬿不打算嫁人了,她想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弟弟,保護母親。
今日梁熠提起南朝睿王,梁嬿又想起了情窦初開時的萌動。
梁嬿擺手道:“睿王骁勇善戰,又受南朝皇帝疼愛,定是一早就有了要娶的女子,皇姐便不去湊那熱鬧了。”
“朕倒是未聽到任何睿王娶親的消息。朕還是那句話,只要皇姐點頭,朕就有法子讓趙千俞娶皇姐。”梁熠頭一遭被梁嬿拒絕,難免失落,道:“皇姐不要趙千俞,府上的十七也還算可以,皇姐喜歡就好。”
內侍忽然出現,在少帝耳邊禀告。梁嬿轉身回避,正巧看見水榭涼亭外等候的十七,她頗為驚訝。
陽光明媚,竹影斑駁,十七立在綠蔭掩映的假山旁,纖薄的背脊比青竹還要挺直。
四目相對,視線在空中交彙,十七亦看見了她。
少帝順着梁嬿目光看去,頓時明白梁嬿在看什麽。
他走過去,道:“是朕宣他入宮的。皇姐将命都賭了出去,朕總要瞧瞧那男子是何模樣,俘虜場上一別,朕都快忘了他的相貌。”
“朕與他說兩句話,說完就把人還給皇姐。”梁熠說道,心道皇姐瞧中的男子果真與京城中的男子不同。
假山旁的十七,單單站在那裏,便是氣宇非凡,氣場與他不相上下。
“皇姐的人,陛下別為難他。”
梁嬿福身告退,走下高臺時,與十七擦肩而過。
她依舊高昂着頭,步履緩緩,綠陰投下的斑駁光影落在她姣好的容顏上,膚若凝脂白得耀眼,翹挺精巧的瓊鼻,潋滟勾人的狐貍眼,細彎如月的柳葉黛眉,每一處都美到了極致。
十七看着她一步一步遠離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它讓他拉住她,拉住梁嬿。
她不能不搭理他,絕對不能!
也不能去南朝做別人的妻子。
縱使,他聽他們姐弟的談話,南朝睿王似乎很厲害。
她府上已經有了四個男子,又已經招惹過他了,她便不能薄情,另尋他人。
十七還是沒有拉住下高臺的梁嬿,他晚了一步,開始後悔。
以致于少帝與他談話,他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适才為何不拉住梁嬿。
十七想問梁嬿,今日匆匆帶尹況去了哪裏?是不是尹況提了要求,想去何處,她就笑着答應帶尹況去何處?
如同前陣子帶他去湖邊茶樓一樣
十七還想問梁嬿,他剁了姓岳手,又挖了姓岳的眼睛,她是否很高興?
十七更想問梁嬿,今日她為何不搭理他。她平日不是這樣的。
梁嬿掬一捧石子,一顆一顆扔進禦花園的池塘。
水波漣漪,宛如她此刻的心境一般,久久不能平靜。
她再任性下去,會寒了母後的心。
但是她自毀名聲,想要的結果還未出現,及時收手,她不甘心。
若是攝政王發現她府上收的三個男子,單拎一個出來都能輕而易舉奪他性命,他會如何?他會立刻就反嗎?
一直到出宮時,梁嬿還在想這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
尹況背挎小藥箱,看出梁嬿的心不在焉,在她進馬車前,安慰道:“殿下別擔心,太後娘娘只需靜養幾日,便會好起來,但若是要長久安康,往後還是莫要讓太後娘娘動怒。”
梁嬿眸色複雜,若要母後不動怒,怕是只有一個辦法。
那便是順了母後心意。
梁嬿需要好生想想,她擠出一個笑容,對尹況道:“今日辛苦你了,先回府罷。”
偏生這笑容,落到十七眼中,變了味。
宮外有兩輛回長公主府的馬車,其中一輛裝飾華麗的,是梁嬿專用;而另一輛則是今日少帝派人接十七進宮時所乘的。
秋月撩開簾子,梁嬿彎身準備進去,一只手突然橫過來,瘦長的手指将車簾撩得更開。
梁嬿疑惑,順眼望去,十七立在車轱辘邊。
十七道:“我有話想跟長公主說。”
“進來罷。”梁嬿沒有片刻個停留,扔下一句話便進了車廂。
十七緊随其後,在梁嬿對面坐下,此時馬車緩緩啓動,往長公主府去。
放在是以前,梁嬿定是要先逗一逗十七,可如今她心裏亂糟糟的,不想說話,一進來便單手撐頭,阖眼靠着馬車壁。
今日梁嬿很反常,不僅不與他說話,還沮喪着臉。十七心急,道:“我昨晚出府去了。”
他想讓梁嬿問他,他出府去作甚了。
可梁嬿只是點頭,極為敷衍地“嗯”一聲,似乎沒有絲毫願意搭話的心思。
十七失落,忽地又想起梁嬿熱誠待他時,他好似也是這般冷冰冰地回應梁嬿。
他當時莫名其妙就成了她衆多男|寵中的一個,這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對梁嬿,他是恨的。
恨不得立刻從長公主府逃出去,待他日也讓梁嬿嘗一嘗看他人眼色過活的日子是怎樣的不好受。
可當這機會擺在他眼前,他又遲疑了。
囚徒劫持梁嬿時,他恨不得将不知好歹的囚徒碎屍萬段。他不願看到梁嬿有閃失,哪怕被傷了毫毛也不行。
馬車緩緩駛入鬧市,耳畔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唯一梁嬿一動不動阖眼靠在車壁。
十七心煩意亂,等不及梁嬿親口問,挑明道:“我昨夜将那姓岳的殺了。”
須臾後,車中如常安靜。
十七挪動,離梁嬿近了幾分,重申道:“我昨夜出府,将亂說話的岳楠,殺了。”
十七直直看着梁嬿,指節在腿側輕輕敲打,五個數後,梁嬿才緩緩睜開眼睛。
梁嬿看向十七,眸底平靜,道不出太多的情緒,“辛苦了,往後別這樣了。”
“本宮乏了,你安靜些。”梁嬿往後挪動,離十七遠了些。她緩緩閉眼,又陷入了漫長的思考中。
京城說三道四的人多了去,十七總不能一個個都殺盡,況且事情傳入母親耳中,母親怕是又要動怒,于身子無益。
但,十七維護她了。
梁嬿唇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十七笑不出來。
梁嬿離他遠了,顯而易見,是喜新厭舊。
她心底那個人,是睿王?瑞王?
她為何不問,少帝同他說了什麽?
她難道就一點也不關心?
有些話,他想親口對梁嬿說。
十七自嘲一笑。
騙子,小騙子,口口聲聲說待他好,時間一長,終究厭倦了。
回到長公主府,梁嬿頭也不回往房中去。
沒過多久,又差人将尹況請去房中,兩人在屋中待了好些時候。
尹況再出來時,面上帶笑。
十七在屋中窗邊看得一清二楚,那笑容刺得他想生生撕爛。
手裏攥緊的鳳鳥玉佩,十七漸漸卸了力道。
若再用勁,玉佩便碎了。
這是梁嬿第一次送他的物件,定要小心保護。
入夜,寝屋中燭火通明,梁嬿遣走侍女,獨自在美人榻上飲酒。
她不喜酒的辛辣,故而鮮少飲酒,但惆悵難過時,總會喝上兩壺。
兩壺畢,人已醉。
果酒清甜,越喝越醉。
梁嬿側卧在榻上,雲鬓松散,酒後炎熱她便将外衣敞開些,酥脯半遮,皓白如雪,朱唇微翹,媚态極妍。
白裙之下,修長的玉腿若隐若現,纖細足腕上的紅繩鈴铛安安靜靜垂落。
梁嬿玉顏嬌紅,眼眸含水,一手晃動瓷白酒杯,一手握本手劄。
手劄,是她找花無影借來的那本。
如何窺探男子心思,讨好男子。
“母後不準你以後再收男子!這戲,不做了!”
“母後不準你再自毀名聲!”
“你若再一意孤行,母後權當沒你這女兒!”
梁嬿耳畔滿是母親的話,手劄被她一頁一頁翻過。
這手劄,以後應該不會用上了。
梁嬿閱到一段話,指尖在文字上逐一滑過。
【姑娘七分醉,騙到你心碎】
笑了笑,梁嬿慢吞吞合上手劄,将它放在榻邊枕頭下。
“用不上了。”梁嬿兀自斟酒,清甜的果酒滑過喉間,慢慢地,她面頰開始發熱,腦子似乎也有些燒。
以後都用不上了。
或許,她要讓十七離開了。
梁嬿酒後口幹,她恍恍惚惚從榻上站起來,喝完酒壺中最後一滴果酒。
在空曠的榻邊,梁嬿翩翩起舞,清麗的月光夾雜在昏黃的燭光中,纖長的影子宛如煽動翅膀的蝴蝶。
玉腿修長,露出裙擺的小腿膚若凝脂,她舞姿輕盈,足腕的金鈴鈴聲清脆。
“長公主,你的野貓又亂跑……”
十七單手拎着長樂的脖子進入屋中,卻見屏風後的女子翩然起舞。
梁嬿聞聲回頭,勾人的桃花眼妖嬈妩媚,寬大的衣袖随着手臂舉起款款垂落,纖腰彎曲盡态極妍,足尖點地,玉腿側露。
十七未說完的話,梗在喉間,剛喝過茶的嗓子,頓時感覺幹澀,燥熱。
長樂“喵嗚”一聲,掙脫開十七的束縛,跑向屋外。
它是在花圃中被十七硬生生捉出來的。
梁嬿不以為意,繼續跳舞,腰間禁步叮叮铛铛,不再受束。
素手纖纖,玉腰盈盈。
梁嬿聽着足腕鈴铛清脆響亮,仿佛是合她舞蹈的曲子,“你是不是也同旁人一樣,私下不止罵過本宮一次。”
她不算大醉,只是心中憋着不舒坦,想趁機問出來罷了。
十七走過去,如實道:“之前是。”
看着翩然起舞的梁嬿,十七又靠近幾分,叮咛鈴音宛如他不平靜的心。
一舞傾城動,一笑百媚生。
此時十七仿佛了最璀璨奪目的星宿。
她在何處,何處便璀璨生姿。
十七:“如今,不是。”
十七看着不近不遠曼妙舞姿的梁嬿,道:“是我輸了。”
動心了。
許是喝過酒,梁嬿反應有些慢,一時間沒聽明白十七的話。
她腦子慢吞吞想着着後面兩句話的意思,可足上的動作一絲都沒慢下來。
梁嬿未站穩,被跳舞的自己絆住,身子踉跄往前栽。
眼瞧着就要整個撲倒榻邊,腰間一股力道。
十七從後面攬住梁嬿。
事發突然,兩人相隔不近,十七能及時反應過來已是萬幸,根本無暇顧及能拉住她何處。
男子遒勁的手臂攬住她盈盈細腰,梁嬿胸脯撞進十七懷中,诃子裙裹住的豐盈,柔軟地貼着十七胸脯,而她手掌按着十七肩膀,将他壓坐在榻邊地上。
幾乎是坐着他大腿,醉眼朦胧望着他。
櫻唇翕合,嬌豔欲滴。
十七喉間滑動,身體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