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救人如救火
王大軍flag沒立完, 眼淚都還挂在臉上, 身後就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伴随着男人急促的呼喊:“讓一讓,麻煩讓一讓。”
周圍人慌忙讓出條路來。
只見兩個壯年男人從面包車上擡下位穿着警服的年輕人,然後用擔架擡着人朝前頭奔。如果不是環境不對, 人們肯定要以為自己走進了醫院中。
王大軍聞聲回頭看,見到周師傅, 頓時眼睛一亮:“師父, 我跟你學車, 咱們今晚就出發。”
對面賣磁帶的攤子上正播放着陳淑桦的《浪跡天涯》:“浩浩的江海在呼喚,呼喚迷失的水。高高的山嶺在等待, 等待飄零的雪……”
他要離開這座悲傷的城市,他要去浪跡天涯。
“邊上待着去,別擋路。”跑得滿頭大汗的周師傅可沒空理他,只焦急地盯着林母, “快,何半仙家的鑰匙,急着救命。”
林母趕緊把小元元遞給周會計,驚惶地看着擔架床上躺着的年輕警察:“怎麽了這是?”
身穿警服的男人褲子腿被撕開了, 小腿上一圈紅印子, 像是叫什麽咬了。大約是為了阻止毒液向上蔓延,傷口上像是用火柴或者煙頭之類的東西灼燒過, 大腿靠近膝蓋的位置還纏着止血帶。
“蛇,毒蛇。”周師傅催着林母往筒子樓方向走, “醫院就三支血清,打電話找其他醫院調貨,幹脆就沒有。”
急診醫生只給被咬傷的警察做了緊急處理,說要等他們想辦法調用抗毒血清,真正不行得上血液淨化,再不行就上呼吸機。
穿白大褂的人叽裏呱啦說了一大通,聽得周師傅頭暈眼花又心驚肉跳。他不敢再耽誤下去,直接簽字做主把人拖出來另尋出路了。
周師傅忍不住抱怨,“連藥都不全,開什麽醫院啊。”
鄭大夫倒是替醫院說了句公道話:“這藥又不是天天有人用,一年就那麽幾個人,醫院備着藥到時候過期就只能丢掉。”
丢掉的藥也得花錢買,醫院總要考慮成本問題。
好歹工人醫院還留了三支藥呢,不少地方根本就不常規備藥。
可惜警察高風亮節,抗蛇毒血清先給被蛇咬的犯罪嫌疑人用了。剩下他自己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何半仙的草藥上。
林母看年輕警察的臉色不好看,整個人昏昏欲睡的模樣,頓時又急又怒:“老何人去海南了啊,連個穩定點兒的落腳地都沒定下來。我就是打電話也找不到人。”
他屋子裏頭的那些草藥,除了他自己,誰知道該怎麽用。
是藥三分毒,用不好別說治病,直接送命。
這警察怎麽就這樣驽呢!是犯罪嫌疑人的命重要,還是他自個兒的命值錢?最基本的賬不會算嗎?
眼下邊上亂糟糟的,周師傅也沒辦法解釋犯罪嫌疑人身上背着件國寶流失的大案子。他們還指望從這人嘴裏頭撬出國寶的下落。
“蘇木呢,蘇木知道該怎麽用藥,那孩子對付得了蛇。”周師傅腳上跟踩了風火輪一樣,飛快朝前頭奔。
大卡車開不進小路,他只能靠着兩條腿趕緊将自己退役的小戰友送去救命。
林母稀裏糊塗:“你怎麽知道蘇木能對付蛇?”
倆孩子不就跟着他出門玩了一上午,采了一兜海棠果回家,怎麽還跟蛇扯上關系了。
前面傳來自行車鈴響跟孩子嬉笑的聲音,初三的學生下晚自習回家了。
王大軍看見蘇木就豎起大拇指,跟林母吹噓:“蘇木可厲害了,昨天抓了好幾十條蛇,足足賣了一千塊。哎,嬸嬸,你可得幫他把錢存起來。別到時候招來賊。”
現在的人膽兒賊大,去年就有人去偷故宮。還沒來得及下手,直接叫警衛給抓了,好像判了個無期。
王大軍驀地想到同樣判無期徒刑的光頭,一下子嘴裏頭就沒滋沒味兒了。
林蕊跳下車後座,遠遠的看見她媽,揮着手大聲打招呼:“媽,煤氣竈裝好沒有?好不好用啊?”
昨天她爸出去忙了一圈。今天早上她喝粥的時候,就聽她爸說要來人裝煤氣竈。
她媽還興高采烈地邀請王奶奶跟周會計一起用呢。反正煤氣便宜,幾家人口又都簡單,點火炒兩個菜,總比折騰半天起煤爐好。
結果王奶奶跟周阿姨都擺手謝絕了,怕有人看了眼熱說嘴,白白給她爸惹麻煩。
林蕊背着書包要出門時,還跟她媽強調,這就是人民群衆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與相對落後的生産力之間的矛盾。
說到底,還是商業不發達,努力掙錢的人不夠多。一點兒東西都能叫人眼皮子淺。
結果她媽抄起雞毛撣子,她立刻拽着蘇木刺溜跑了。
大人喲,老是不樂意聽實話。
雙方隔得距離有點兒遠,下晚自習回家的林蕊沒聽到王大軍的話,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兜了老底。
年幼無知的少女還歡天喜地地拽着蘇木蹦跶到她媽跟前,笑嘻嘻的:“媽,你是不是給我做土豆雞焖飯啊。我早上看到你化凍雞腿了。”
不知道到底是零食吃的少還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她現在特別容易覺得餓。
滿滿一大保溫桶的飯菜,就她跟蘇木平分,整個晚自習她還得靠想象她媽給她準備的美味夜宵才能撐下去。
林母心頭冷哼,還土豆雞焖飯,給她一頓雞毛撣子才是真的。
膽子肥了她,居然敢撺掇蘇木抓蛇賣錢!她怎麽不上天啊?
“我說你昨兒怎麽想起來買煤氣竈呢。” 一有錢就霍霍,還真是什麽錢都敢掙!
林蕊被她媽揪着耳朵拖到邊上,疼得“嗷嗷”叫,委屈的不行:“不是我,我沒讓他抓蛇。”
還有沒有天理了,怎麽一個個全把鍋扣在她腦袋上,明明是蘇木不聽話。
“蘇木什麽時候要過錢?不是你的話他會想到掙這個錢?”鄭大夫狠狠點了下女兒的腦門,暫且放過膽大妄為的小女兒,“回家再收拾你。”
林蕊立刻開始抽鼻子醞釀情緒準備抹眼淚。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好,自家的孩子像稻草。她媽戴有色眼鏡看人,她媽不講道理。
蘇木看慣了她戲精本精的特質,直接掏出手絹丢給她,自己奔過去看受傷的警察,開口問周師傅:“藥酒喝了嗎?”
啥藥酒?為啥喝藥酒?怎麽擡着個人啊?
林蕊醞釀了一半情緒立馬停下,趕緊跟着蹦跶過去看動靜。
“喝了。”周師傅焦急地看着滿臉稚氣的孩子,“蛇一咬到他,我就把藥酒給他喝了。又用煙頭燒了口子,剩下的藥酒全都沖洗了傷口,傷口也挑開來擠過血了。可他還是很快就不對勁了。”
昨天中午定下計劃的時候,周師傅就想到了被蛇咬的可能,特地繞過來問蘇木讨了半瓶子藥酒。
他原本還想再多要點兒,蘇木死活不肯,強調是藥三分毒。
其實何半仙泡藥酒向來随心所欲,這一壇子全是原漿。蘇木真怕他們一不小心喝多了,幹脆醉倒在外頭。
少年彎下腰查看周邊:“蛇呢?什麽蛇咬的?”
周師傅猛地一拍腦袋,壞了。
當時他們的确打死了那條毒蛇,特地帶去醫院好讓醫生辨認方便選擇不同的抗蛇毒血清。結果走的時候太匆忙,居然忘了捎上那條蛇。
蘇木不置可否,只追問:“蛇長什麽樣子?”
周師傅不甚肯定:“條紋看着有點兒像斑馬。”
少年沒吭聲,開了門鎖,拉亮屋裏頭的燈,招呼衆人将警察拖進屋子裏。
他仔細觀察了回警察小腿上的傷口,點點頭,肯定道:“沒錯,應該是銀腳帶。”
傷口雖然經過了處理,但仍然能看出來這蛇的牙齒呈品字形,一二三,總共三個點。
林母臉色大變,銀腳帶就是銀環蛇,銀環蛇毒性強烈,被咬的人昏昏欲睡,往往睡着了就沒了命。
她還是早些年支援公社衛生院建設的時候見過被銀腳帶咬的人。衛生院處理不了,直接往市醫院送,結果拖拉機還沒開到,人就沒了。
林蕊捂住嘴,天啦,銀環蛇!
他們學校小禮堂裏頭上個禮拜才放過《銀蛇謀殺案》。電影裏頭那個變态帥哥賈宏聲就是用銀環蛇殺人的,毒發的可快了。
擔架上的警察怎麽會被蛇咬了。不是說大部分蛇都無毒,難得碰上毒蛇麽。
這人臉色這樣難看,會不會救不回頭?
“沒事。”蘇木瞥見林蕊驚惶不安的樣子,安慰她道,“喝了藥酒,保住命不是問題。”
至于會不會爛腿,那就要看敷的草藥效果怎麽樣了。
林蕊看他掏麻布口袋找草藥,十分擔憂:“你肯定是銀環蛇嗎?”
這萬一搞錯了,可得要人命。
“錯不了。”蘇木胸有成竹,“不同的蛇咬出來的樣子不一樣。眼鏡蛇是四個将軍牙,這邊兩顆,那邊兩顆,邊上連着的小兵牙印子。竹葉青咬人就是一字型,被咬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脹得要死。金腳帶還沒銀腳帶厲害,咬的人就跟泡在辣椒水裏頭一樣,刺辣辣的疼。這牙印只可能是銀腳帶。”
他從抽屜裏頭翻出把小巧的匕首,然後擰開墨綠色的行軍水壺的蓋子,噴鼻的酒味帶着草藥特有的氣息頓時彌漫了整間小屋。
明晃晃的白熾燈下,蘇木擡起手傾倒水壺,細細的一條酒線沖洗着匕首。那匕首不過孩童巴掌長短,看着跟沒開過刃一樣,周身泛着啞光。
林蕊四下張望着找火柴跟蠟燭:“要不要用火烤一下啊?”
她看電視電影上的大俠要動刀療傷的時候,都是這麽做的,好像消毒效果更好。
王大軍趕緊殷勤地幫忙:“我帶了蠟燭。”
他原本是打算做兩個河燈,送亡魂來着。結果手笨,疊出來的河燈剛下水就翻船。他只好放棄,改為送兄弟喝斷頭酒。
蘇木已經豎起酒壺,輕輕甩了下匕首:“沒關系,這樣就行了。”
說着,他直接将藥酒倒在警察小腿的傷口上,然後一刀割下去:“蕊蕊,你把眼睛閉上。”
林蕊吓得失聲驚叫。媽呀,都不給打麻醉的嗎?關雲長刮骨療傷好歹還用了麻沸散。
林母趕緊一把捂住自家女兒的眼睛,把人轉過身去。
蘇木手中的匕首在傷口上劃出十字形,鮮血一滴滴的順着刀尖滴在地上。跟電影上放的不一樣,所謂的毒血并不發黑,依然是鮮豔的色澤。
放血療傷的少年皺着眉頭嘀咕了一句,有點兒後悔沒在外面給人放血。
這下慘了,地上沾了血又沒辦法放自來水沖,味道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散掉,蕊蕊肯定要嫌棄。
林蕊背對着他,顫顫巍巍地開問:“你就不給他針灸鎮痛嗎?”
她幹爺爺一手銀針用的溜得很,蘇木應該也會針灸吧。針灸能鎮痛的,她媽的學習資料上有介紹。
這警察真能熬,居然到現在一聲都不吭。
“鎮什麽痛啊。”蘇木不以為然,“他被咬了到現在根本就感覺不到痛。”
林蕊不服氣:“你怎麽知道,說不定人家就是硬氣能扛而已。”
“我怎麽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沒被銀腳帶咬過。”蘇木不假思索,“前頭這些蛇我都被咬過,不然我能打包票?我爸的藥肯定有效。”
鄭大夫差點兒沒厥過去。
何半仙這個沒成算的,到底怎麽養的孩子?當初她就不該把小家夥交給他,能活到現在肯定是老天爺看這孩子可憐,暗地裏保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