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潑皮無賴

大梁皇宮。

梁帝劉叡看着面前站着的兒子,和那張據說叫做脊柱梳理床的東西,頗感興趣。

“你是說,這東西能治朕的痹症?”

劉章紀恭敬行禮,笑道:“兒臣見父皇為了大梁的百姓案牍勞形,受此痹症之苦,心實不忍。就遍訪民間異人,制成此床。還望父皇看在兒臣的一番孝心份兒上,能加以納用。”

劉叡走下寶座,細細觀看。這張床是由整塊的沉香木材所制。此料油性重,顯是老料。床沿四周又雕了八條龍,以黃金和青金石顏料填塗。又以鴿蛋大小的南洋金珠作龍珠鑲嵌,以海珠磨粉繪就祥雲朵朵,看上去實在是花了不少心思。

鼻裏嗅着沉香那宜人的特有香氣,劉叡只覺渾身泰然,問道:“怎麽這上面就只雕了八條龍啊?”

劉章紀很認真地禀道:“兒臣不敢雕九龍。只因父皇乃是真龍天子,您就是那第九龍,兒臣焉敢畫蛇添足?”

他這麽一說,劉叡便覺得心裏極為熨帖,哈哈笑道:“說得好!說得好!來人,傳令尚衣局,以後朕的衣袍統統只準繡八龍!待新衣制好,便換下舊袍!”

便有近侍太監下去傳達口谕去了。

劉章紀看這架勢,心裏暗自高興,但仍勸道:“父皇的袍服有這等大變化,是否谕令禮部定制款式,并責其督造呢?尚衣局那些內監宮女制出來的樣式,怕不得父皇歡喜。”

劉叡這會兒心情甚好,便連着誇了他幾句。接着,又問他脊柱梳理床的用法。

劉章紀在自己父皇面前也是極機靈的,見此床需倒置人體,怕令父皇這樣的天下之主覺得難堪,便自告奮勇地道:“兒臣在此床制作過程中就已親自試過多次了,但現在把它交予父皇使用,兒臣心裏始終放心不下。便讓兒臣再為父皇試上一試吧。”

于是在一衆內監的幫助下,親身用了一回。到請老皇帝上床試用時,劉章紀又揮開了衆人,仗着自己膂力驚人,親自服侍了一回。

看着他諸般小心,服侍得又極為周到,顯然是私下已經練過多次。用了此床之後,老皇帝一摸後腰,贊道:“呵,朕這老腰确實舒服多了!”他舒服地稍微活動一下筋骨,伸出右手,讓劉章紀扶他站了起來,“說吧,無事獻殷勤,想幹什麽呀?”

劉章紀忙道:“父皇的龍體康健乃是這世間一等一的大事,也是兒臣心頭一等一的大事……”

劉叡擺了擺手,沒耐心聽下去:“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孝順。”說着,直接放了個差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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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改制袍服的事,就由你攜同禮部去辦吧。”

此事不難,但聽着名頭響亮,說穿了就是白得名聲的好事。劉章紀便趕緊笑着應承了。

劉叡看着自己的這個兒子,一時心裏也有些感慨。他這孩子因為生母出身低下,自幼便比別的孩子內斂許多。皇子們應習的文學武功,他也學得更出色些。原本他還以為他是天賦異禀,卻不料撞到他深夜讀書。再加上他從未見過他開懷大笑,也從未肯向自己坦陳過心聲,于是便覺得此子心計頗深。并不喜愛。

直到他滅了衛國,打了大勝仗回來,自己先是把他的寵姬投入禮樂署,後又削了他的軍權和實職,他也沒有抱怨一句。在京城裏,他出錢廣設醫館學館,卻把名聲歸到他頭上。再加上今天這事,他心裏對他的不喜已是松快許多。

思及此處,劉叡忽然道:“你一直都以為朕更疼愛你四皇弟紹禮一些,是吧?”

劉章紀未料皇帝如此直接,怕答什麽錯什麽,反而不敢說話。

劉叡又道:“四皇兒性情直爽,确實更得朕心。只是……這家國大事畢竟不能真按了朕的喜好來。朕身為大梁帝君,尤應以江山社稷為重。”他雖不怎麽喜歡這孩子,卻也必須承認,他是自己所有孩子當中最優秀的,“好好努力吧,待朕百年之後,江山屬誰,還看今朝了。”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就差直接挑明看好他了。劉章紀大喜過望,趕緊拜倒在地,叩謝恩典。

老皇帝卻頗感興味,這是他頭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開心的表情。

只要他有想要的,他就有能制得住他的法寶。

想着,老皇帝笑了起來,那極開懷的樣子讓劉章紀微感不安,暗暗揣測帝心。

禮樂署內。

白芷言和肖然确定了找尋05號的方向,便開始思索起怎樣查官員名冊的事來。

最終定下來,由芷言去請秦王幫忙查看官員名冊的事。

其實這事說難也不難,畢竟只需查在衛國滅亡後到大梁做低級官員的衛人。再說了,那人應該把自己割下來的衛帝頭顱獻出來了的,那就更好查了。

結果那人确實被秦王查出身份了,只是一個從七品的翊麾校尉,名字叫劉徹。

但估計是受晉王的海捕文書的影響,此人居然落跑了!

肖然無力地跌坐在紅木凳上,嘆道:“也是,以劉紹禮的脾氣,他要真找到他了,不把他剝皮抽筋才怪……”

芷言也極為失望,但她發現到另一個問題:“劉徹應該是假名吧。”

肖然沒力氣地挑挑眉,興致不高地問:“為什麽這麽說啊?”

“當今聖上姓劉,你家晉王姓劉,秦王也姓劉,你說呢?而且……劉徹,這是歷史上有名的開疆拓土之帝——漢武帝的名字啊。這男人……恐怕野心不小吧……”

肖然一想,還真是。聯想起此人夜探晉王府的事,突然覺得他是個膽子極大的人。

只是,現下又該要哪裏去找人呢?

就在她們煩心的時候,甄宜法跑過來湊熱鬧了。她想裝作和大家關系親密,只得勤加走動。

“妹妹們在忙些什麽呀?”那态度極為親切,又親手從服侍的侍女手中取過一盅食物,“先別急着忙,姐姐那邊燉了冰糖銀耳雪蛤羹,先坐下來喝一碗再說。”

肖然一聽有好東西吃,便笑着拉着芷言過去坐下,邊吃邊聊起來。

芷言心裏還想着要找05號的事,心神分散。結果反而是肖然和甄宜法聊得頗為開心。

不過,待甄宜法前腳才走,肖然臉上的笑容就沒了。她想了想,道:“我怎麽覺得她跟我很像啊?”

芷言點頭:“性格不像,但為人仗義這點很像。”青寧的事就都虧了她幫忙。

肖然詫異地道:“為人仗義的是你吧?仗義的人命都不很長,我只願做自私小人。”說着,頗為深思地道,“你不覺得,她太熱情了嗎?我這麽想攀晉王的高枝,他不主動的時候,我也都努力壓抑自己。可這女人卻奇了怪了,身為長官,還天天往咱們屋裏跑。這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芷言撇撇嘴:“你在說什麽啊。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那麽大一盅羹還塞不了你的嘴!”說罷,把甄宜法幫忙善後青寧身後事的事兒說了出來。

肖然念着青寧的面兒上,也就沒再說什麽了。但仍覺得有些怪怪的。

卻在此時,芷言的侍婢綠翹急匆匆跑了進來!

因着青寧的事,芷言現在一看人樣子急迫就害怕,她先開口問道:“怎麽了?別又是什麽大事吧?”

“大人,署內發生事兒了,甄大人請您和肖大人一起過去看看。”

署裏司樂的位置還空着,現在卻把她們兩個韶舞都叫上了,她們心裏頓時覺得不安起來。

依言趕了過去。

發生事情的地方是醉月閣。之所以取這麽個名字,就是因為此處是官員們行酒宴的地方。

既然都是專門拿來喝酒的地兒了,那麽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事兒就多了去了。有時候,官員們行酒令行膩了,又找不到什麽有意思的娛樂,拿羞辱官妓來作樂也是有的。

只是今天這事兒卻鬧大發了。

芷言和肖然趕過去時,有個可憐人兒正趴在春凳上受杖刑。

就如肖然那次受刑一樣,那女子也是被褪了下裙的,唯一好點的,是她身上還有條亵褲在。只是這次行刑的是個模樣粗犷,身着軍服的男人。圍觀的除了幾名官妓,還有幾名指指戳戳,看上去興致頗高的官老爺們。

挨打的官妓臀部已經都打爛了,一片血肉模糊。整個人也幾乎呈昏迷狀态,只模模糊糊偶爾低吟幾聲,人卻是趴着一動不動,連顫抖都顫不了。偏偏行刑的軍爺還在怒目執杖,每一杖打下去,都有幾滴鮮血飛濺出去!濺得周圍圍觀的官妓們,吓得花容失色直想後退。官老爺們卻視此為樂,摟定了她們,非要看着她們珠淚漣漣才開心。

有一個官爺甚至一手摟了官妓,一手指着挨打的女郎笑着賦詞:

“堂上嬌女玉臀,

堂下癡漢無魂。

女哭臀抖亂牽攀,

男笑手拍酒醉酣。

板落花摧粉紅,

酒灑發斷無聲。

湘妃舞動更奇哉,

換作玉女悲哭哀。”

這會兒,甄宜法也在當場。她雖是署丞,卻終歸只是一名女子,這會兒看着人都快被打死了,也只能臉色發白,求着場下的一名官老爺:“李大人,你看,這事多少也跟您有點關系。這妮子平時服侍您服侍得也甚周到,要真被這樣打死了,您心裏不難受嗎?”

那李大人卻伸手勾起身邊官妓的小臉,湊過去香了一口。他胡子上還挂着酒液,他也不管,弄得身邊女子臉上到處都是酒漬。他又伸手污辱性地拍了拍那女子的臉,看着後者忍耐着仍舊堆給他一朵笑顏,這才滿意地答道:“看見了吧,甄大人?這些女人,對男人來說,那就是個玩物!你看她都被打成那樣了,救下來,人肯定也廢了。更何況……”他壓低聲音,指着行杖軍人道,“戚光這潑皮已經喝醉了,我要上去勸,就算是官比他大,說不準他會追着連我一起打的!”

一席話說得善辯的甄宜法,竟也是沒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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