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繼續裝

季言皺眉:“你到底答不答應我?”

薛沛一聽就激動了。

有問題!這裏面絕對有問題!

季言什麽時候對這種事上心過?他竟然為了那個殺人的女人來求自己, 簡直就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事!

不行,等下一定要讓人好好查查,這個殺人的女人什麽來頭。

這麽想着,他都來不及調侃季言了, 直接挂了電話, 急匆匆地找人去查那個女人的底細。

這邊的季言挂了電話, 就看到喬廈沿着走廊急匆匆地走來。

季言挑眉,看住她:“CT結果出來了?”

喬廈點頭:“輕微腦震蕩,醫生說要住院觀察。”

季言的瞳孔微微一縮。他緊抿雙唇, 跟着喬廈走到醫生的辦公室去。

顧知閑的情況并不嚴重,只是她現在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所以醫生建議留院觀察兩天。

主治醫生的手裏常年都有空餘的床位, 顧知閑很快就住進了省一醫院。

臨住進去的前幾分鐘她還在反抗:“哎呀, 不就輕微腦震蕩麽,又不嚴重,我不用住院!”

喬廈還沒來得及反駁,季言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不住?”

顧知閑點頭。

住院多貴啊,她現在手頭就這麽幾個錢了,何況另一邊還欠着喬廈的兩千塊錢。沒回帝都開始巡演賺錢之前, 她死都不會住院的。

她還想多花一點錢給郭琴找個好律師呢。

季言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想省錢?”

顧知閑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季言周遭散發出來的低氣壓讓她都不敢說出那個“嗯”字——但是如果說“不”吧,按這貨犀利的尿性,絕對會發現自己在撒謊。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該否認。索性閉上了嘴巴,不回答季言。

季言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等着她的回複。半晌,見她一點回答的意思都沒有,突然輕笑了一下。

“你如果擔心這個的話,”季言說,“我借你。”

顧知閑斜眼看他:“怎麽港?”

季言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卡,放到她面前:“這個卡裏有五千塊錢,你拿去用。”

“我不……”

顧知閑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季言打斷她:“我要收利息的。”

顧知閑後半句話生生憋死在嘴裏。

這人也太狠了吧?好歹兩人還有共患難的情誼,他借錢給她竟然還要收利息?

她恨恨地想,早知道剛才就不和季言客氣了。

“多少?”

季言慢條斯理伸出一個手指。

“一百?”

季言搖頭:“每個月以一百為基數遞增。我也缺錢,需要你盡快還給我。”

顧知閑長這麽大都不知道還有這種收利息的方式。

她在心裏迅速過了一遍,覺得好像還能接受,就點點頭。

這是逼她多寫歌盡快出去巡演啊。

正想到這兒,她的手機像是收到感應似地歡快響了起來。

顧知閑接起來,是老趙的電話。

“喂?日半?”

顧知閑連忙用力捂住話筒,不讓季言聽見趙山河的大嗓門。

不過,下一秒她就想到,季言好像已經知道自己就是日半了?

那現在,正好可以試探試探他?

她輕咳一聲,松開手:“怎麽?”

“你有活兒接了。”她幾乎都能想到電話那邊,趙山河頂着大絡腮胡子豪放地笑着,“剛才《最強歌手》那檔節目給我打電話了,他們第二季的節目想邀請地下室的一個成員去參加。我尋思了一下,我老了,機會要留給你們。你最近風頭最盛,最合适。”

“《最強歌手》?”

喬廈離得近,聽得清清楚楚。

她一把抓住喬廈的手腕:“吱吱!去!”

天哪!上這個節目!她都能想象吱吱一炮而紅的情形。

趙山河在那邊說:“就是這次唱了你的那首《某夜火車中心》的節目。之前不是還有人唱過我的那首《愛情的槍》麽?這兩首歌的反響都很好,所以他們想在下一季邀請一個地下室廠牌的成員參加。”

在趙山河說到“某夜火車中心”的時候,顧知閑悄悄瞥了季言一眼。

對方低頭在玩手機,長長的劉海掩蓋住了臉上的表情。他無動于衷,似乎什麽都沒聽到。

哼。

顧知閑在心裏冷哼一聲。

裝,你就繼續裝吧。

旁邊的喬廈壓根沒注意到顧知閑的小動作。她一臉期待看着她心不在焉的好朋友,激動道:“這個節目最近都傳瘋了,大家都在看。吱吱,你去的話……”

“啊,不好意思,”顧知閑回過神來,對趙山河說,“老趙,我不是很想參加選秀節目,還是你去吧。”

喬廈像被雷劈了一樣,愣在原地。

“吱吱,你瘋啦?!”

那邊的趙山河也訝異:“你确定?”

對于他們這樣的獨立音樂人來說,這種進入大衆主流視野的機會簡直求之不得。

季言在屏幕上飛舞的手指一頓。他擡頭看了顧知閑一眼,幽深似潭水的眼睛裏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嗯,”顧知閑說,“我确定。”

趙山河嘆了口氣,“我先不和節目組聯系,你再想想吧。”

顧知閑挂了電話。

喬廈早就已經急得不行:“吱吱,你幹嘛拒絕啊!”

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就是她們一直在等待的嗎!

顧知閑覺得頭隐隐作痛:“我怕。”

喬廈恨鐵不成鋼:“那個男人都死了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不是他,”顧知閑搖搖頭,“我怕我自己。”

她能感覺到,季言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臉上,沉靜而帶着深究。

似乎受了那目光的鼓勵,顧知閑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我覺得,我寫的東西根本連民謠的邊都沾不上。”

“為什麽?”

這回,壓根兒就沒有喬廈說話的份兒。季言凝眉,先她一步向顧知閑發問。

“有什麽為什麽?”顧知閑笑,“我寫的音樂純粹是讓自己開心而已。如果說是民謠……那還差的太遠了。”

季言一滞。

他沒想到顧知閑是這樣看自己的。

喬廈在一旁說:“可是你寫的很好聽啊!”

“好聽是好聽,”顧知閑轉頭看她,“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民謠是什麽?真的是這些每天唱着談情接吻做.愛操蛋的小曲調嗎?”

她話說得很快,有些犀利,也有些沖,病房裏一時沉默下來。

過了許久,季言開口:“那是什麽?”

顧知閑說:“其實,有天我和老趙談過這個問題……我覺得他說的很對,民謠是從土裏長出來的,是探讨土地與人關系的音樂。”

“我覺得,我的音樂,根本沒有資格作為中國民謠的代表,站到那個舞臺上。我定力不夠,面對追捧、財富與名譽,也許我會被束縛,會背叛音樂,寫那些與真正的民謠背道而馳的東西。現在我的生活一清二白,每天向前輩學習新東西。這種狀态,已經很好。”

季言問:“那麽錢呢?”

“錢還可以再賺,”顧知閑抿了抿唇,“但是一旦我走上一條路,就不能回頭了。”

音樂對于她來說真的很重要。

季言看着顧知閑的臉在病房白冷的燈光下閃閃爍爍,心裏默默想着。

見季言一臉凝重,顧知閑倒是笑了。

她的臉上還沾着許血跡。一笑起來,背後紅色長發耀眼,映着臉頰上的污漬,随意裏帶着張狂不羁,讓人移不開眼。

“知道國內朋克的先驅是哪支樂隊嗎?”

喬廈猜:“五月天?”

顧知閑:“……”

真不知道她這種只關心流行音樂的人怎麽泡到搖滾凱子的。

“不是,”季言開口,嗓音醇厚,“是花兒樂隊。”

喬廈驚了:“那個唱《嘻唰唰》的?!”

顧知閑也有些吃驚。

她轉頭看季言,難得對他刮目相看了一分鐘:“沒錯,就是他們。”

“你在逗我吧?!”喬廈瞪大眼睛,“雖然我從不關心你們獨立音樂圈的事,可是不代表我不知道大老師的神曲啊!什麽《嘻唰唰》、《倍兒爽》,我都是信手拈來的好嗎!”

“信手拈來個屁。”顧知閑瞥她一眼,“你知道你口中的大老師在15歲的時候寫了一首多牛逼的歌嗎?”

“多牛逼?”喬廈今天徹底淪為傻白甜,“《牛逼之歌》?”

顧知閑:“……”

旁邊默不作聲的男人在此時開口。

“是《靜止》。”他停頓一會兒,呼吸近乎無聲,輕輕帶出一口嘆息,“很牛逼的。”

顧知閑一拍手掌,笑了:“你瞧,連季言都說牛逼了,那說明就是真牛逼!”

畢竟季言很少說帶“逼”字的詞。

顧知閑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

小夥子和自己的音樂品味很接近嘛。嗯,可以一睡,鑒定完畢。

喬廈不敢相信:“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大張偉嗎?”

顧知閑鄭重點頭:“你知道有多牛逼嗎?那是搖滾的黃金年代,他是崔健、丁武矚目的的搖滾新星,他唱的是’我懷疑人們的生活有所掩飾’。”

最後還不忘“啧啧啧”兩聲。

崔健、丁武啊,那都是中國搖滾神壇上的教父。

15歲啊,真了不起。

喬廈覺得世界很玄幻:“那他最後怎麽……寫《嘻唰唰》?”

咩咩咩?

她理解的搖滾和顧知閑季言他們理解的難道不一樣嗎?

難道《嘻唰唰》也算是優秀搖滾曲目?

顧知閑看穿了她的心思,正要回答,卻聽見身邊的男人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輕、很慢,低而沉,認真鄭重,仿佛在朗讀一份重要的宣言。

“我因國情與家境考量自廢搖滾功能,我放棄不是我明智,只是不勇敢,我不能堅持自己的叛逆。做音樂先驅得付出代價,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我在乎我的明天所以我不行。”

要不是顧忌在醫院裏,顧知閑簡直要拍手尖叫了。

大張偉原話啊!精準得不能再精準啊!季言真他媽是牛逼死了啊!

她眼睛笑得彎彎的,向季言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牛逼!真牛逼!”她問,“你是從哪兒知道大張偉的這麽多事的?”

季言說:“覺得好聽。”

其實是顧知閑的豆莢小站裏分享過《靜止》那首歌,還表達過那時候花兒樂隊的無限崇拜之情,所以他才會關注。

在小站裏分享過無數歌的顧知閑早就忘了這件事。她轉頭看向喬廈,一指季言:“怎麽樣?你男朋友混搖滾圈的話,你起碼要到這個水平吧?!”

喬廈:“……”

怎麽感覺顧知閑在炫耀什麽呢?嗯???

行,她看上的男人厲害,牛逼,懂音樂,so what?

她喬廈可是睡到肖遷了,她顧知閑對季言僅止于擁抱而已吧?

行動弱雞派還好意思在這裏炫耀。

她扁起嘴“哼”了一聲。

顧知閑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觸怒了閨蜜,還在那裏說:“你這個人啊,跟我混了這麽多年,連人家季言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你說說看,你還有什麽用……”

“好了好了好了,”喬廈打斷她,“你再說下去,我要吃醋了啊。”

被她一提醒,顧知閑恢複正常,回歸正題:“那你現在聽懂了?”

喬廈懵懵懂懂點點頭。

顧知閑說:“我和你說說,大張偉這話擱在我身上應該是怎麽樣的啊。”

她坐得端正,輕咳一聲,開口,擲地有聲。

“我勇敢,我能堅持自己的叛逆。做音樂先驅得付出代價,我願意。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我只在乎我的今天,所以我——行。”

最後一字結束。

病房裏寂靜無聲。

少女的臉頰因為興奮染上幾許紅緋色。她的身體瘦削,卻筆直挺拔,仿佛初夏田埂上肆意瘋長的小草,茂密而繁盛,蘊藏着無窮的生命力。

季言的呼吸滞住,眼睛微眯。

他應該很早就有感覺了。

這就是他想象中的日半。

這就是他的——

顧知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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