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靠岸(二)
當天下班之前,靳棉棉接到了通知去Solo電臺報個到。
往日只從別人口中聽說過這個部門是電視臺的一股清流,今天她才算是見識到了它的真實風采。
她着實無法想象,在外表如此富有現代化個性的電視臺大樓裏,居然會有這樣極具年代感的一塊地方。
像極了舊電影裏的八十年代的無線電收發室。
除了播音臺前吊着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麥克風。
靳棉棉當晚見到的同事只有兩個,除了給她做登記的吳主任,就是另一個男主播何軒。
她去的時候,他正戴着耳機擺弄調音臺,沒空擡頭搭理她。
從此,靳棉棉開始了晝夜颠倒的生活。想着這事最好別讓陸意銘知道,她幹脆說自己晚上報名了瑜伽課,沒時間打電話。
值得慶幸的是,兩天夜班之後有一天二十四小時的休息。
第二次夜班,靳棉棉十點半準時到了電視臺大樓。
除了門口的保安,大樓裏空無一人,無由讓人有些瘆得慌。靳棉棉不自覺抱起雙臂,加快步伐往電梯口走去。
忽然,有人在身後喊了一聲:“站住。”
聲音很熟悉,可靳棉棉的第一反應是被吓到,腦子瞬間懵了,沒想起來是誰,只顧着滿心防備地轉過身去看,連拳頭都攥緊了。
對方背着相機包停在她五步之外,有點意外:“居然真是你。”
“呃——”靳棉棉松開拳頭,擡起手摸摸耳朵,讪讪地笑了笑,“師傅啊,你回來啦?”
“嗯,還好有李玦坐鎮,挺順利。”曲铮揉着酸疼的脖子,扭了扭腰,皺眉龇牙道,“這賓館的床都給我膈出毛病來了,下次不行得訂個五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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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師傅,你又不是出門旅游,為臺裏節省經費多光榮啊~”靳棉棉靠在牆邊理了理鬓角。
“一看你就不懂享受。”曲铮嫌棄地瞅了她一眼,随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本正經地問道:“對了,你這幾天怎麽樣?我可是受人之托要照顧好你的,不巧出趟差,蘇景儀沒為難你吧?”
靳棉棉點頭:“唔,還好。”
見她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曲铮怎麽也不相信是還好,緊盯着她問:“你這大半夜的來幹嘛?加班?”
“嗯,是這樣……”
與其讓他從別人那裏聽來還不如自己坦白,橫豎曲铮都是要知道的,于是靳棉棉決定不隐瞞,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了曲铮聽。
“姓蘇的挺行啊,合着趁我和李導不在她只手遮天了是吧?”曲铮聽完氣得臉都綠了,“你別上去了,回家,我明天找她說。”
“那不行,我跑了今晚的電臺怎麽辦啊?何軒到點下班的。”靳棉棉趕緊低頭看了看手表,“來不及了,師傅我先走了啊。”
說完她直接鑽進了電梯。
曲铮正要追上去,兜裏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瞄了一眼屏幕顯示,是臺長大人,他只好又煩躁又無奈地站在原地接聽。
靳棉棉火急火燎地跑進播音室的時候,何軒正往外走。兩人打了個照面問了聲好,何軒背着包離開,屋裏就剩她一個人了。
生物鐘還沒調整過來,盡管白天睡了個飽,到了這個點靳棉棉還是習慣性開始犯困。催眠的歌曲緩緩開始在耳邊萦繞,眼皮更是難以支撐。
如果不是為了一會兒的聽衆連線,這本可以是一個靠在椅背上睡覺的夜班。
擱在一旁的手機靜悄悄的,沒有反應。
也對,她剛調了靜音。
耳機裏是徐佳瑩的《失落沙洲》,她不明緣由地喜歡了許久的歌。
“我用力張開雙手,擁抱那麽多起起落落,想念的,還是你望着我的眼波……”
她知道,今晚那個十分想念的名字依舊不會在她屏幕裏亮起來。
***************
夜班之後,靳棉棉昏天黑地地睡了十多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已經再一次夜幕降臨。
不同的是,這一次手機裏的微信消息。
長久的壓抑和不快終于尋得了一個溫暖光亮的突破口,激動難耐。
“……喂?”
電話接通,她握着手機的掌心微微汗濕,似乎很艱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對方依舊是最近的招牌溫潤式笑聲:“睡醒了?出來開一下門。”
然而這種角色的轉變,靳棉棉并沒有一絲不習慣。其實他一直很溫柔,縱然是以前又毒舌又讨厭的外表之下,對她也是隐藏着溫柔。
似乎他沒有哪一刻不是在用他特殊的方式守護和關愛着她。
所以即便是從小一起厮混到大的,什麽邋遢模樣都見過,靳棉棉還是把自己捯饬得體體面面了才好意思去開門。
為悅己者容,應該是為心悅者容才對。
靳棉棉從來沒有覺得一個星期有這麽難捱過,更沒覺得一段肉眼能看到盡頭的路如此漫長過。
門外是稀疏柔軟的雨幕,他在明晃晃的白色越野車旁撐傘而立,着的是一身商務西裝,她所熟悉的模樣。
靳棉棉撲過來的時候用力過猛,陸意銘手中的雨傘不禁晃了晃。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臂摟緊她的身子,下巴抵了抵她微濕的額頭,皺了眉低聲道:“怎麽又不打傘就亂跑?”
靳棉棉擡起頭嘻嘻笑開了:“我沒有亂跑啊。”
“少貧,都淋濕了。”陸意銘捏了捏她帶水的頭發絲,把人摁進車裏,扯了一塊毛巾蓋住她腦袋,“快擦幹。”随後他自己也坐了進來,關上車門。
本來算得上寬敞的車後座,此刻卻顯得格外狹窄。
車內的空氣仿佛每個邊邊角角都浸潤着這個人的氣息,逃不開躲不掉,讓人無由的心跳加速,頭腦發脹。
靳棉棉捧着毛巾擦着頭發,用餘光感受着陸意銘盯住她的視線,恬靜的灼熱的,一刻都不懈怠。
陸意銘及時拿走她的毛巾,唇角勾起:“笨蛋,你在搓稻草麽?”
“噢。”靳棉棉捋了捋被自己無意中纏作一堆的發尾,擡頭看了陸意銘一眼,然後頭又被蓋住了。
輕柔的搓撚,水分一點點的蒸發,車裏明明開着換氣,溫度卻不明緣由地漸漸爬升。
許久之後,陸意銘把毛巾搭到前座的靠背上,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兒拿了個塑料袋出來:“今天趕上美食節,經過你們學校的時候順手買了點兒。”
聞到熟悉又喜愛的香味,靳棉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的手正要伸過去——
“哎,等等。”陸意銘居高臨下,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當即起了逗弄的心思,把袋子移到靳棉棉夠不到的地方,傾身過來,隔着不到五公分的距離低聲問她:“要吃的還是要我?”
靳棉棉扯了扯他腰間的衣角,厚着臉皮笑嘻嘻道:“都要,好嘛?”
陸意銘鉗住她的手:“不能這麽貪心。乖,選一個。”
靳棉棉無比哀怨地盯着他手中的食物,小心翼翼地嘟哝道:“那我先選吃的……”
本以為陸意銘會生氣,靳棉棉說完就開始擔心得要死,可誰料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笑着,那笑看得她頭頂發毛。
直覺和經驗告訴她,這人指不定正在心底琢磨着怎麽欺負她呢。于是靳棉棉眨了眨眼睛,咬了一下唇,又小聲道:“我餓了。”
“嗯,也不是沒有辦法。”陸意銘把塑料袋拿在她眼前晃了晃,放下,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唇。
嘎?
靳棉棉寧願自己沒懂他的意思……
這麽明目張膽厚顏無恥的索吻,真的好嗎真的好嗎真的好嗎?
猶豫了十幾秒鐘,陸意銘手中的食物香味越來越濃地刺激着她的嗅覺,靳棉棉覺得再捱下去她自己真的要饞成一朵廢棉花了。
她定了定神,擡起頭慢慢湊了上去。
一邊靠近,腦子裏有個聲音一邊提醒着她,只是為了吃的,才不是多想親他!
可是,涼薄柔軟的唇瓣,當真正觸碰到的時候,所有的理智都變成了欲罷不能。靳棉棉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逼迫自己退了回來。
氣息微微喘着,臉頰有兩朵紅暈。
陸意銘表情很滿意,寵溺地笑着捏捏她臉頰上的肉,把塑料袋裏的盒蓋打開,竹簽子遞給她。
六只渾圓飽滿的丸子,還冒着騰騰熱氣。
美食當前,肚子又瞅準時機咕嚕了兩下,靳棉棉頓時什麽也顧不上了,端起來祭拜她空蕩蕩的五髒廟。
“喂,你要不要吃啊?”
還剩最後一只的時候,某姑娘才良心發現,裝模作樣地問身旁的人。
陸意銘點點頭:“嗯。”
靳棉棉:“……”
随便問問你還真不客氣上了?丫能不能要點臉啊喂?
正腹诽着,卻見這男人已經湊上前來,一副坐等投喂的姿勢。
靳棉棉又好氣又好笑地盯着他。
“快點兒啊,涼了不好吃了。”陸意銘用下巴尖指了指靳棉棉盒子裏的最後一顆小丸子,沾着海苔和肉松,香噴噴的。
靳棉棉看了一眼陸意銘,又看了一眼心愛的丸子,心底十分矛盾煎熬。
她似乎又被誘回了那個是要吃的還是要他的傻逼問題。
而且還是一樣的,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