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宋氏水婳

齊悅來到瀝州之時,蕭钰已經倒下了。如今他已在蕭钰身邊待了兩日,看着覆着面巾,正喂蕭钰喝藥的年輕女子,齊悅一時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他想起兩日前他來到此處的情景。蕭钰的住處被他先前帶來的人守着,他們見到他來,很是詫異。他正在詢問他們蕭钰的情況,一名女子卻忽然從屋裏跑出來,冷着一張臉斥責他們太吵。

他當時都懵了,不知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丫頭,竟然出聲斥責他。他自小與公子待在一處,除了定國公蕭山以及蕭钰斥責過他以外,還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就連少夫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而那人也不管他的反應,說完話又徑自回了屋。

他問之前的人,那名女子是誰。那些侍衛竟然十分客氣地與他講起那名女子。他才知道原來這名女子是瀝州城一家醫館大夫的女兒,名喚宋水婳。因她父親感染瘟疫,以身試藥,終于試出能醫治此瘟疫的方子,可他卻因身體虛弱以及各種藥材的荼毒,不幸死去。這少女不過年芳十五,便沒了家人。醫館裏的藥材又被官府征集,她也沒了生計,蕭钰便由她住在這裏。雖然此女子父親是位德高望重的名醫,可她自己卻并不通醫理,只是拿出她父親先前試出來的方子給了蕭钰。

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疫情漸漸好轉之時,蕭钰卻被傳染了。這裏只有她一個女子,她便自動承擔起照看蕭钰的責任。只是蕭府有吩咐,近身服侍的事萬不可勞煩宋姑娘。可宋姑娘依舊每日盡心照顧公子,不曾有半分懈怠。他這才知道原來這段時日竟發生了如此多的事,他一時真不知該喜該憂。

而他此時看着這個溫聲細語與公子說話的人,心中卻覺得此女子絕對不容小觑。不知公子如何看待這位宋姑娘,會不會把她帶回京都。若帶回京都,真不知少夫人該如何。若不帶她走,可人家宋姑娘畢竟衣不解帶地照顧他這麽久,人家姑娘的名聲該如何?可若真要顧及她的名聲,公子又該給她一個什麽名分?

蕭钰從齊悅來了之後,便一直昏迷着,今日倒是醒了來。看見齊悅的那一刻,他蒼白的面容透出一分不正常的紅。以齊悅對他的了解,他這是生氣了。

宋水婳在蕭钰眼神的示意下退出門外,齊悅看着她恭順的模樣若有所思。

“你怎麽來了?”蕭钰的聲音有些沙啞無力,卻難掩他的怒氣。

“公子,齊悅得知您在瀝州出了事,便……”齊悅自知自己有錯,連忙請罪。

蕭钰打斷他的話,問:“少夫人知道嗎?”

“不知,您吩咐過此事萬不可讓少夫人知曉。齊悅不曾告知少夫人。”齊悅連忙道。

“那她可知你來了瀝州?”蕭钰又問。

齊悅回道:“齊悅未曾向少夫人禀報。”

“齊悅!”蕭钰提高了聲音。

齊悅聞言心中一凜,聽到他家公子淡漠的聲音繼續傳來:“我走之前如何吩咐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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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齊悅道,“齊悅自知有罪,請公子責罰。可讓齊悅束手無策地待在京都,齊悅辦不到!若公子要責罰,齊悅自去領罰。”

蕭钰看着他一臉決絕,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可知你這一來,少夫人必會猜到我在瀝州出了事?”看出齊悅的疑惑,他也不做解釋,淡淡道:“此是非常之時,便先不罰你。若是少夫人出了什麽事,你當知如何。”

“齊悅知曉!”

“你先出去吧,注意着京都的動向。”蕭钰吩咐道,聽他的聲音有難掩的疲憊。

見齊悅出來,宋水婳對着他福了福身,便進去了。齊悅本想叫住她,可他實在不懂公子對她是何态度,又怕自己失言。

蕭钰看見她進來,微微緩和了神色,道:“這幾日勞煩宋姑娘了,蕭钰心中實在有愧!”

宋水婳長得一副好容貌,笑容甜美,舉止大方,比京都的大家閨秀亦是不差。她道:“蕭大人也是為了瀝州百姓,水婳做這些算不得什麽。”

“宋姑娘此言差矣。”蕭钰不贊同道,“宋大夫為了救治疫病者,不惜以身試藥。宋姑娘乃忠義之後,切不可妄自菲薄。”

宋水婳神情一黯,卻又馬上笑道:“先父身為醫者,做這些自是應當的。只可惜昔日水婳不聽父親的話,不曾學得父親醫術的分毫,不然也可為蕭大人、為瀝州的百姓多做些事。”

“宋姑娘已做的很好了。”她的神情變化,蕭钰看的分明。可他尚未想好該如何安排她,只好道:“宋姑娘不必擔憂,好人會有好報的。”

宋水婳神情又是一黯,強笑道:“借蕭大人吉言。”又道,“蕭大人病體初愈,不宜多費神。水婳去廚房看看飯菜準備的如何了,您先休息片刻。”

蕭钰點頭,“勞煩宋姑娘了。”

宋水婳笑了笑,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蕭钰的神情有些冷,眼神也有些淩厲。想起什麽,從枕頭下拿出一封信。看着“吾夫蕭钰親啓”六個字,柔和了眼神。看見齊悅的那一刻,他便知事情不妙。以她的聰慧,豈會猜不出他在瀝州出了事?不知她此刻是不是在擔心自己?其實他已無甚大礙了,宋水婳父親的方子很對症,他已脫離了危險。只是現今仍在封城,他這裏的消息不方便傳出去,自然也不方便告知她罷了。或許讓她擔心擔心也不錯。

蕭钰猜的沒錯,遠在京都的趙蘇杭确實在擔心他,只是這份擔心被另一條消息沖淡了不少。

長安公主周子琪薨了!

彼時,趙蘇杭正在書房疊紙鶴,心裏正祈禱着希望蕭钰沒事。冬雪便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帶來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趙蘇杭聽到這個消息,委實呆愣了許久,反應過來後,猶自難以置信地問冬雪:“你聽誰傳的流言?”

冬雪神情悲憫,嘆道:“小姐,長安公主是真的薨了。”

“怎麽會呢?”趙蘇杭低喃道。

“這長安公主也真是可憐!”冬雪嘆道,“從未受過寵,好容易封了長安公主,卻是為了和親。又因毀容和親不成,本以為是因禍得福的,沒成想就這麽沒了……”冬雪還想再說,看到秋月向自己不停地對自己擠眉弄眼,便讪讪地住了嘴。

趙蘇杭還有些不敢相信,周子琪怎會這麽早就死了呢?她問冬雪:“有沒有說她是怎麽死的?”

冬雪道皺眉思索道:“好像還是因為她的臉,聽說她的臉一直沒好,沒了的時候很慘,都辨不出原來模樣了。”

怎麽就這麽死了呢?難道自己好心反倒辦了壞事?加速了她的死亡?可只是蒲公英過敏,怎會死呢?前世周子琪是出嫁時無意接觸到了蒲公英,臉上起了紅疹,這才變成衆所周知的事。可當時并無大礙,這次到底是什麽改變了呢?若她真是因此喪命,她還真有些自責。

周子琪雖是公主,卻也是一個不得寵的公主,更是一顆沒用的棋子。一個可有可無的公主薨了,本就如一顆小石子投入了湖面,只能激起一圈漣漪。而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此事與瀝州的疫情相比,也就不算什麽了。

不知發生了什麽,瀝州爆發瘟疫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間,大周人心惶惶。傳言道瀝州瘟疫嚴重,每日死者數百。使得趙蘇杭更加擔心蕭钰。

時光匆匆而過,這些也不過幾日間的事。八月十五本是一家團圓的日子,而定國公府卻是愁雲慘淡,毫無喜慶的氛圍。

八月初九那日,大周的和親隊伍出了京都,蕭玉瑩自是已不在蕭府。而袁氏卻因蕭玉瑩出嫁,被解了禁足。她得知蕭钰因瘟疫被困瀝州的消息時,心中暢快不已。

按理說袁氏不再被禁足,二夫人唐氏應該把管家權交回她的手中。可不知什麽原因,袁氏竟也沒有找唐氏。趙蘇杭更是在袁氏剛被禁足之時,便去福壽院請安,袁氏竟也不曾為難她,卻也不再對她熱情,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笑卻有些瘆人。走的時候,袁氏告訴她日後不必再到福壽院來了。趙蘇杭心中莫名,卻也不知為何。她當然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既然她是她不讓去,那她就也不再去。

她當然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蕭山的命令。解了袁氏禁足的條件便是她日後不得過問東籬院的事,趙蘇杭也不用每日晨昏定省。而蕭山之所以會這麽做,全是蕭钰的意思。

在流言日盛之時,一個多月前奉旨到瀝州赈災的蕭钰卻回來了。蕭钰回來時,擺足了排場,三皇子周子琰也親自到城門迎接。這下,瀝州疫疾嚴重的流言不攻自破。定國公府自然提早得知了消息,這日,所有人都早早地在大門口候着蕭钰歸來。

趙蘇杭得知蕭钰沒事之時,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歡喜。在看到蕭钰的那一刻,一顆心也終于落下。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對蕭钰有了思念之意。

一個多月以來,先是水災,又經疫疾,蕭钰憔悴了許多。趕了幾天的路,又多了幾許風塵仆仆。

蕭钰被蕭山喚到了正院,趙蘇杭先行回了東籬院。

“小姐,姑爺總算回來了,這下您也該放心了。”冬雪邊走邊笑道。

秋月雖沒說話,臉上卻也帶着笑意。她們都知道這些日子來,趙蘇杭對蕭钰有多擔心。

“嗯,确實放心了!”趙蘇杭笑道,“我也不用再愧疚了。”

三人走至東籬院門口,見有一人剛從院內出來,與齊悅平日的裝扮相差無幾。那人見了蘇杭,行了一禮,道:“少夫人。”

趙蘇杭點了點頭,問:“你叫什麽名字?”

“屬下楚鶴。”侍衛道。

趙蘇杭嘴角勾起。那笑容看在楚鶴眼裏,卻有幾分古怪,還不待他細思,便聽蘇杭問道:“你有個弟弟叫漢傑嗎?”

楚鶴不解地看着她,一板一眼地回道:“回少夫人,屬下沒有兄弟。”

“哦!”趙蘇杭撇了撇嘴,嘀咕道,“不是楚河漢界嗎?”

楚鶴臉色一下變得十分奇怪,少夫人的聲音雖小,可他自幼習武,自是耳聰目明,聽的十分清楚。只是他不懂少夫人為何會這樣想,卻還是解惑道:“是公子為屬下取得名。”

趙蘇杭點點頭,又問:“你來有什麽事嗎?”

“屬下……”

“楚侍衛……”

楚鶴剛開口,便被一個甜美的聲音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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