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鐘情
“你們瞧見她了嗎?進了一次宮,真以為自己成了金鳳凰了,我和她招呼,她竟似沒聽見一樣。”原名叫金花的姐姐小聲跟自己身邊名□□草的夥伴吐槽。(大姐,那是因為我真沒聽見,後來我不是主動找你說話了嗎?都是來參加婚宴的,鼓樂喧天的不說,到處都是人聲,你那貓叫一樣小的聲音,誰能聽見?)二丫頭往裏面縮了縮,拉住想要出去吓那幫人一跳的雨絲,盡量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麽顯眼,畢竟人家在吐槽她,忽然出現不是很好。
“噓,你可小心些吧,我爹說讓我與她多親近呢,還說一樣是青梅竹馬一齊長大的,偏她就投了太子跟靖王的緣,說我是個廢物。”春草說道。
親,我從小跟假小子似的,跟那哥倆一齊爬樹、撈魚、掏鳥蛋,你們嫌髒不肯跟我們混,每日只在一處繡花,現在又後悔沒跟大龍二龍搞好關系,怪我喽?
“我娘也說呢,讓我與雷家兩姐妹好,說當初……”另一個在旁邊一直側耳聽的叫梅子的左右看了看,二丫頭趕緊把頭縮回屏風後,“我說了你們可別跟旁人說哦。”金花和春草都把頭湊了過來,三個人嘀咕了一陣,忽然像是被捅炸了窩的小雞一樣笑了起來,吓得二丫頭一激靈。
“咳咳。”忽然有人輕咳了一聲,三個人擡頭看見來聲處,只見招待未成年女客的花廳外,俏生生站着一個身穿淺金纏枝牡丹妝花緞袍子,梳着堕馬髻,側戴金鳳步搖,臉如鵝卵,眉似彎月,一雙丹鳳眼,鼻若懸膽,唇若塗珠的美貌少女。此少女正是雷家大姑娘雷雲鳳,她明明與屋裏的這些個姑娘相若年紀,卻自有一番氣象。
她鳳目往衆位往日裏一處長大繡花、撲蝶,如今卻顯得有些陌生的“閨蜜們”身上掃了一圈,忽有綻開了一朵燦爛的笑,“怎麽了?竟不認得我了?”
屋裏凝滞的氣氛也随之活潑了起來,春草最先跳了起來,摟住她道,“我的好姐姐,你可算過來了。”
“我原來陪母親那偏廳裏幫着招呼來客來着,想着許久不見姐妹們,找了個由頭就溜過來了,沒想到看見你們在一處玩耍,竟沒一個記得我的。”雲鳳笑嘻嘻地說道,好似剛才她乍出現時那個氣場迫人的雲鳳只是衆人的幻覺一般。
“我們剛才還在念叨你跟雀兒呢,姐姐,雀兒呢?”
“她呀……”雲鳳眼珠子轉了轉,目光在屏風後頭露出來的大紅百花穿蝶妝花緞一角停留了一下,“她還在我母親那裏猴着呢,原以為她進宮歷練了一番能懂事些,沒想到還是長不大。”
衆人都跟着笑了起來,“偏廳那裏有什麽可呆的,我娘也要我過去,說是見一見人,我啊借着有事就躲了。”梅子說道。
“雀兒可不似你,我瞧着她出落的愈發的穩重出挑了,我娘在家的時候也常說我若是有你們雷家姐妹一半的好,她就阿彌陀佛死而無憾了,我說啊,鳳兒和雀兒長得好,那是因為你家的爹娘長得好,瞧您和我爹那樣,我若是長得好啊,八成就是外面抱養來的。”金花狀似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嘴巴怎麽這麽利呢?伯母竟沒撕了你的嘴?”
“撕了!沒撕着!”金花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看看,原來她覺得桃源村的小夥伴都是純善無僞的,現在瞧瞧一個個竟也不熟練的戴上了假面具,或者說她們本來就戴着,只不過她不知道罷了。
比如金花,過去都說她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什麽話都敢說,是個彪又“虎”的姑娘,現在看來,真傻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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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頭從屏風的縫隙裏看向裏面,忽然發現跟姐妹們笑鬧成一團的姐姐,眼神是冰冷沒有情緒的。
罷了,她對她們又何嘗抛卻過一片心呢?二丫頭站了起來,從側門溜了出去,幸而今個兒天寒,外面沒有什麽人,她低着頭,腳步匆匆的往僻靜處走去,打算繞一圈再去花廳,假裝自己真的是從偏廳那邊過來的一般。
誰知走到一處還沒來得及寫上匾額的二層小樓附近,就聽見樓裏有人極短促地叫了一聲。
“雨絲,你聽見什麽了沒?”
“未曾聽見。”雨絲搖了搖頭。
她側耳細聽,又聽不見了,有貓?或是別的動物?中國式園林花多樹多假山多水多,非常吸引小動物,聽人說自己家的花園子裏連野狐貍都有,更別說野貓野狗了,沒準兒舅舅家也是有……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小樓的門忽然開了,出來了一個穿着雪青銀線繡寶相花白狐滾邊對襟襖,月白棉绫裙,梳着雙環髻,兩邊發髻各拿珍珠環箍了,手腕子上戴着一對春帶彩的翡翠镯子是身上唯一的顏色,生得眉目俊秀皮膚雪白,瘦瘦弱弱的約麽七八歲的小姑娘。
二丫頭側頭瞅着她,古人喜豔色,除非是寡婦或恰逢國喪、家喪,否則八十歲的老太太都愛穿紅帶綠,她這一身參加喪禮正好,參加婚禮十有□□是要被人打出去的,這姑娘沒被人打出去……身份就值得思量了。
“這位姐姐,您知道偏廳在哪裏嗎?我與我娘走散了。”那姑娘瞧二丫頭身量比她高出半個頭的二丫頭說道。
“我正要往偏廳去,你與我一處去吧。”二丫頭笑道,“你的丫鬟呢?”
“我與我娘只帶了一個丫鬟……”小姑娘有些局促地低下了頭。
“原來如此。”二丫頭點了點頭,不經意間眼睛一掃,卻暗暗吸了口涼氣,就在她考慮是該悄悄脫身還是喊人的時候,雨絲卻拽了拽她的衣裳,指了指那小姑娘的衣袖……傻丫頭!我也看見了!我又不是瞎!你能不能別指!
這事兒也不能怪雨絲,那姑娘穿的衣裳太素淨,稍有一點不對馬上就能瞧見,只見那裙邊上濺了東西……星星點點的……血!
“呀,原是如此,妹妹與我一路往偏廳去吧。”二丫頭強行裝傻,拉着雨絲想要開跑。
她裝傻,可那姑娘并不傻,雨絲指着她的裙擺時,她順着雨絲手指的方向低頭便瞧見自己裙角有血漬,擡頭見二丫頭要跑,立時大喊了一聲,“表哥!快逃!”她一邊說一邊飛快地跑過來,死死地抱住二丫頭。
二丫頭本是鄉野間長大的野丫頭,哪裏是她這樣瘦弱的閨中女孩能抱得住的,二丫頭腳狠狠向後一跺,頭向後一磕,後腦勺整磕在姑娘的腦門上,那姑娘痛呼了一聲,卻不肯撒手,雨絲也不是好惹的,伸手抓住那姑娘一邊的發髻使勁兒向後拽,主仆兩個像是撕紙一樣把她撕了下來,二丫頭恢複了自由,急忙忙轉身想要揪着那姑娘繼續揍。
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了一聲,“二妹妹!住手!”
卻瞧見穿着大紅團花缂絲棉袍的唐務庸被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穿着素白團花袍子,腰紮玉帶,生得眉目如畫的少年,用刀抵住了喉嚨,少年腰間和小腿向外滲着血,想必那姑娘身上的血是從他身上沾來的。
另有一個穿着銀紅比甲丫鬟模樣的人拽着半暈迷的寄奴,一樣拿刀抵着寄奴的脖子。
“賊子!還不快放開唐務庸。”二丫頭見那姑娘趁勢想要跑到那少年身後,像抓小雞一樣把那姑娘抓回來,從頭發上扯下小鳳釵,用尖頭的一面抵住那姑娘的喉嚨。
那少年和那個丫鬟顯然沒想到二丫頭這樣一個侯門千金竟現學現賣也劫持了人質,微微一怔。
“雨絲!去叫人!”雨絲顯然也被自家姑娘給吓着了,她知道自家姑娘野,沒想到野成這樣。
“慢着。”叫住雨絲的竟是唐務庸。
“唐務庸,你認識這兩個人?”
“你抓着的那姑娘是我表妹苑兒,抓着我的人是她姑姑的兒子原兵部侍郎張魁之子張斌,張斌在外面惹了事被朝廷的人追殺,藏到了姨丈家,這幾日朝廷查得緊了,姨丈怕查到自家,恰逢姨母帶着苑兒來吃喜酒,就将他夾帶了進來,打算回府時借着上香把他夾帶出城……我奶娘瞧着苑兒穿得實在不像,悄悄地與我說了……我……我偷偷到二妹妹的屋子裏,偷了一套衣裳,與寄奴一起悄悄給她送來,沒想到竟撞破了……現下他們正預備着挾着我出府……張斌的傷口撕裂了,好妹妹,你就當沒瞧見吧,讓我們過去。”
二丫頭低頭瞧了一眼自己抓着的小姑娘,原來這就是侯苑兒啊,侯家還真是一門“忠烈”啊,還有啊,姑娘,你既然是想要夾帶人進來,多少走走心好不好,參加婚禮跟參加葬禮似的,主人能不注意咯應嗎?這個唐務庸還想着讓自己裝着沒瞧見,真的是個大蠢貨……想想也是,唐務庸本來就性子粘乎,自家的姨丈窩藏欽犯,唐務庸估麽着只剩下假裝事情沒發生了。不對……“你說他在你姨丈家窩藏了幾日,他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昨日表哥不願連累我家,一個人悄悄的出去了,誰不到半個時辰就帶傷回來了,我爹這才說留不得他了,得送他出城,剛才因走得疾了些,傷口繃裂了,正想着在小樓裏重新包紮,你就來了……”
你說我說的,算是把事拼湊完整了,可是——“你們走可以,我只當什麽都沒瞧見,唐務庸得留下。”
“不行!”張斌道,“沒有唐務庸,我們出不了府。”
“那咱們就這麽耗着,你真當伯爵府無人不成?這會子八成已然有路過的丫鬟、仆從瞧見了,招呼百十號人正往這邊包圍呢,到那個時候……就算是我想放你一馬,也放不得了,還有你這個表妹苑兒,我記得她是受過傷的吧?她這般為你,在你眼裏竟不及唐務庸要緊?”
“少主!她一個小姑娘不敢殺人,那鳳釵鈍得很,傷不了人。十有□□是虛張聲勢,咱們這就帶着唐務庸向外走,定然無事。”
“呵呵呵,小姑奶奶三歲殺刀五歲殺兔七歲滿山遍野的鹿啊、野豬啊、野羊啊,沒有我沒殺過的,殺人……不比殺雞難多少!”呵呵,要不是因為你們拿刀抵着別人脖子,瞧着姿勢不太專業的樣子,她也不會用釵吓唬人,她說罷把手裏的釵扔了,胳膊勒住苑兒細細的脖子,“你們若真是練家子,想必知道,我只要稍稍一使勁兒……這姑娘就神仙難救了!”
“不要!不要!”唐務庸喊了起來,“不要傷我表妹!”
“傻逼,你再出聲我先宰了你!”二丫頭實在不能忍唐務庸了,張口罵道。
她這一罵不要緊,高處傳來一聲笑,衆人齊齊的擡頭,只見那樓頂上,不知何時站着一個身穿飛魚服,腰帶繡春刀,腰纏玉帶的年輕男子。
穿越帝真是惡趣味啊,把明朝的錦衣衛直接拷貝到了大齊朝,可這服裝啊……真好看啊……這人啊,身材是真好啊,玉帶紮着的小腰有二尺沒有?長得小模樣啊……活生生的小鮮肉啊,生在現代就是一偶象巨星啊……
二丫頭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小心髒撲通通跳個不停,咱們的二丫頭,就在這個不合時宜的場合,不合時宜的年紀——一見鐘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