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村
狂風……夾雜着雪粒子,呼嘯而來,山裏的風雪,總比城裏的多了幾分的霸道,樹葉早已經落盡的楊樹在狂風中舞動着身軀,依舊披着綠裝的松樹則默默承受着積雪的重壓。山頂的岩石依舊□□,山腳下的雪最深處已經堆積了兩尺厚。
山裏人踩出來的進山小路,已然被雪埋得看不見一丁點影子,只有偶爾能瞧見的鳥獸腳印,給這一片雪域帶來了一點生機。
在這樣大的風雪中,一個人牽着一匹棗紅馬低着頭艱難前行着。
黃勵成拉緊了風帽,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前走着,他知道就快要到了,過了這個山坳就是大姑娘要找的那家人家所住的地方了。
他不會問大姑娘為什麽在這樣的天氣裏讓他出來找“火狐皮”做皮褂子,自從大姑娘告訴他姐姐一家人的消息,并親自求侯爺寫了封信讓他帶着,到讓他及時找到姐姐,依靠侯爺的信把身陷囹圄的姐夫救出來之後,他知道自己的命是大姑娘的,大姑娘讓他做任何事,他都不會說半個不字。
不管走得再怎麽難,每走一步總是向前的,半個時辰之後,他來到了一個寧靜的小村莊。
村莊裏的人多是獵戶,家家門外都挂着動物皮毛,只是多半是野兔、野山羊之類的,狼皮都顯得珍貴,更不用說紅狐貍皮了。
他依着吩咐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詢問可有一戶獵戶姓馮,家裏有紅狐貍皮,那家人指點了方向之後,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猞猁皮披風和猞猁皮帽。每個獵戶都知道能獵到一只猞猁已然難得,更何況湊齊一整個披風。這是一個有錢的大戶……看來馮獵戶要發一筆財了。
他依着那人的指點敲了許久,這才敲開了馮獵戶家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面容雖憔悴蒼老五官卻極秀美,看見他的時候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瞧着他腳上的犀牛皮官靴道,“你是京裏來的?”
“正是。”
“京裏哪一家的?”
“雷侯府。”
女人愣了一下,雷……京中世家哪有姓雷的……哦……她竟一時忘了,京中已然變了天,雷家……怕是哪位新貴人家的,她臉上的笑立時收斂了起來,“你有什麽事嗎?”
“我家主人聽說您家裏有火狐貍皮,特命我前來收貨。”
女人臉更陰沉了,“我家沒有火狐貍皮。”
“外面是誰啊?”屋裏傳來懶洋洋的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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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問路的……”
“我是收山貨的,聽說你家裏有火狐貍皮,大老遠的特意跑來找你。”
“咦?老子剛獵到的火狐貍,怎麽收山貨的就來了?定是二狗子那個嘴沒有把門的到處亂說,我跟你說,我的火狐貍皮可不賣收山貨的,你們也收不起。”男人一邊說一邊推開屋門走了出來,見院門外站着的是個穿着鴉青緞雲紋緞猞猁皮披風,戴猞猁皮風帽,外露一小截玄色緞面皮褲,犀牛皮官靴的年輕人,立時由不耐煩轉成了笑臉。
“喲,原來是貴人來了,孩他娘,怎麽還不快請貴人進屋。”
“嗯。”女人閃開了身子,黃勵成跟着這對夫妻進了草屋。
這是一間一眼就能望穿的屋子,外間是廚房,大鍋裏咕嚕咕嚕炖着骨頭湯,推開一扇門是內間,火坑上坐着兩個不大的孩子,看見生人來了,吓得藏到角落不敢說話,大人孩子穿得都是野兔子皮拼成的衣裳,看起來倒不冷,就是隐隐有股子動物皮毛發出的臭味。
黃勵成見屋裏不算冷冷,解下披風抖了抖下面的雪,男人瞧着他裏面的穿戴,更覺得來了大主東了,獵戶不會看什麽刺繡緞面,但也知道這一身光鮮不是大富大貴人家穿不起,再看看他拇指上的白玉板指,就更曉得是個有錢的主東了。
“您先等着,我這就去拿火狐貍皮。”
“那狐貍皮還沒硝過,如何能賣?”女人說道,她說完看了黃勵成一眼。
男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還不是你這個懶貨無用!昨個兒我拿回來就讓你硝,你偏說等雪停了晾一晾……”他說完伸手就要打人,女人臉上本就有尚未痊愈的傷痕,他伸手要打,女人吓得一閉眼不敢說話,更顯得可憐。
“大哥且熄怒,眼下這個季節皮子不易壞,您把皮子賣給我,我拿回去找人硝就是了。”
“哼!”男人冷哼了一聲出去了。
女人看了一眼黃勵成,“他只獵到了一塊火狐貍皮,還是頭頂有傷的,你買去什麽也做不了。”
“主人吩咐不敢不從。”
“我看你穿成這樣,瞧着像個公子哥,沒想到竟是豪奴。”
黃勵成臉上帶着不介意的笑,心裏卻暗暗感嘆大姑娘料事如神,這家的女人竟真的如她所說不想把火狐貍皮賣給他。
“這位大姐,我聽您的口音像是京城人士,為何流落到了小山村?”
“你叫誰大姐?”女人翻了個白眼,“還不是你們這群亂匪鬧得京裏呆不下了,只能回我哥哥家暫住……”
“我以為……”
“瞎了你的狗眼,我還沒嫁過人呢!”女人瞪了他一眼。
兩人正說着,狗皮門簾子讓人掀開,進來了一個跟女人年紀相若的村婦,村婦生得粗手大腳,皮膚黝黑,進屋打量了一眼,“你是來接我小姑子的?”
“不,我是來收火狐貍皮的。”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收火狐貍皮的大豪客啊。”村婦一邊說一邊抱起一個孩子,孩子像是餓極了,扒開村婦的衣裳就吃奶,村婦像是沒瞧見屋裏有黃勵成這個陌生的男人一樣,拿出□□直接把□□塞到了孩子嘴裏。
黃勵成尴尬地背轉過身,看都不敢看她。
“村裏人就這樣,你別介意。”女人小聲說道。
“沒事,我家原也是村裏的。”黃勵成道,“請問您貴姓大名?原是京裏哪一家的?”
“我小時候被賣進了宮裏當宮女子,後來又做了公主陪嫁,嫁到了郭家。”女人說到郭家的時候,臉上泛着光彩,“後來……世道亂了,我沒法子,只好求了人送我回來……”
“虧你還有臉說,原來家裏以為你在外面穿金戴銀的,不知攢了多少體己,沒想到就光身一個回來了,家裏的米沒了面也沒了,房子都快被雪壓塌了,求求你發發慈悲快拿出些個銀子吧。”村婦大聲嚷。
“往年我在公主府的時候,哪一年不往家裏捎帶銀子?這些年我往家裏捎的銀子,打個銀身都夠了,回來住了才不到一年,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做人得有良心!”
“你往家捎銀子?我怎麽沒瞧見啊?”村婦嗤道。
眼見兩人要争執起來,黃勵成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門開了,獵戶走了進來,“離老遠就聽見你們倆個吵吵,也不怕外人笑話,再吵吵都給我滾出去!”
他一邊說一邊放下了一個大袋子,從袋子裏掏出來凍得硬成一塊板的火狐貍皮,還有普通狐貍皮,狼皮之類的。
“這是你要的火狐貍皮,還有今年攢的好皮子,你要就一齊拿去。”
“哥,不是說好了,等到了年跟前,咱們一起進京城往豪門大戶家裏賣這些皮子嗎?”女人見男人把好皮子都拿出來了,這才真急了。
“這些皮子裏火狐貍皮最貴,賣了火狐貍皮,別的皮子收山貨的就能收,往京裏去人生地不熟的,再說人吃馬嚼都要錢,不如直接賣了。”獵戶雖然長得粗,卻是個精明人。
“大哥說得對,我來這一次只買狐貍皮也實有些不合适,大哥您這些東西啊,我全收了。”
“成,這些個東西,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火狐貍皮雖貴,但到了京城也就是一百兩銀子的樣子,收山貨的在獵戶手裏收能給五十兩是遇見厚道人了,別的皮子加起來能值十兩銀子就不錯了,他竟一開口就獅子大開口要二百兩?
黃勵成瞧着獵戶眼裏精明的光,笑了笑,“看在您妹子跟我們府裏有些緣份的份上,一百兩我全拿走,不然您就聽您妹子的,到京裏去賣。”
“一百五十兩!我再搭您一對陳熊膽。”
“您還藏着熊膽?可惜了這回……”黃勵志還想繼續說,女人一把抓住了他。
“您說您府裏跟我有緣份?您說說,是什麽緣份?”女人像是絕望的人在黑暗中看見一絲亮光,死死地盯着他。
“不瞞您說,我是京裏威武侯雷侯府的侍衛,雷侯府就是原來的公主府,公主府裏的縣主大人,現下還在我們家裏養着呢。”
“什麽?玥縣主在你們家裏?”
“是啊。”黃勵志點了點頭。
“她怎麽……她怎麽……”女人語無倫次地說道,“當日公主讓我帶着玥縣主到王大人家裏,誰知王大人家裏也糟了禍,縣主被當成他們家的姑娘給抓了,我們一衆的人全被趕了出來,我想着跟我哥哥借着賣皮貨到京裏尋訪玥縣主……沒想到……沒想到……”
“原來你是打得這個主意!”村婦罵了起來,“什麽xxx的縣主!落翅的鳳凰不如雞!虧你個賠錢賤貨老惦記着!”餘下又罵了一連串不堪入耳的話,獵戶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女人不理會這些,她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大人!大人!我求求您把我也帶回京裏,讓我瞧一眼玥縣主,求求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求求您了!”
黃勵成扶起了她……
“兩百兩,皮貨連着她,你都帶走。”獵戶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