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宋離。”平躺着的香梨突然側過身子對着宋離說。

宋離打斷糾結的思路，努力把思緒揪回來：“嗯？”

“你有喜歡的人嗎？”香梨問。

“有啊。”宋離看着躲入薄雲漸漸朦胧的月色。

“他對你好嗎？”香梨又問。

宋離回想了一下，說：“當然好，我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認識，那時他那麽溫柔、風度翩翩，經常撫摸我的頭，刻我熟悉的圖騰，現在我們再度遇上，他還是如此，而且在最危難的時候拼了命也要救我。”

“真好。”香梨突然沉默，平躺過身子，似乎看到一顆晶瑩閃亮的東西随她轉身的一瞬滑落，跌碎到地上。

“你呢？你的小山哥對你好嗎？”宋離反問她。

問了許久，那邊依然一片沉默，宋離覺得不對勁，扭頭一看，旁邊的人兒已經成了一個淚人。

“怎麽了嗎？香梨？”宋離坐起來。

香梨哭着抱住宋離，一搭一搭地說：“小山哥他···小山哥他···”突然想到什麽，話鋒一轉：“他不會成為狀元，永遠不會！”

“好了，好了，凡事皆有可能，他現在沒有成為，不代表以後不會呀，就算當不成狀元，好歹能當個探花榜眼什麽的。”宋離安慰道。

“不會。他只能當公公。”香梨哀愁着眼睛說。

“什麽呀？哪有人像你這樣詛咒自己相公的？那豈不是詛咒你自己以後沒有孩兒？”宋離好氣又好笑。

“我是說真的，他真的是一位公公。”香梨認真道。

見香梨一本正經地說，宋離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以前确實很有才華，也正是要打算考科舉的，可是他爹爹突然得了惡疾，他家沒有銀兩醫治，只好把他送進皇宮當太監。”香梨攤開自己的雙手，看着那斑斑的老繭。

“那你···”宋離剛想要問。

“我傻呀，在他沒進宮之前就到處做苦差為他賺銀子，我去過妓院當幫廚，去過茶肆洗杯盤，秋收給自家收割之餘還幫着別家收，後面跟一個嬷嬷學了點技術就在大街上替人挽臉。等他進了宮，我哭都哭死了，家裏人也勸我另外找人嫁了，可是我接受不了別人呀，心下想想，就是太監又怎麽着？只要他還是小山哥，只要他可以永遠陪伴我，就是說說話也是好的。于是我又千方百計想辦法進宮，由于身份低微，只能留在辛者庫，皇宮那麽大，我進宮後一次也沒有碰見過他，就昨兒見着了······”說到這裏，香梨又露出了哀傷的眼神。

“既然見着了，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麽？”宋離輕拍着她的背道。

“他說了···他說··看在一場舊相識放過你，如果你膽敢說出去我會讓你在這深宮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香梨哇一聲哭出來，宋離的肩膀很快被她的眼淚打濕。

可憐的孩子，明知道深宮是一個角獸場，即使性情純品面對殘酷的天競物汰，為求生存再怎麽樣也會露出猙獰的一面，香梨這孩子怎的就不懂得躲避人性醜惡的，選擇美好的來看？這樣活着有多傷心呀？還不如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聽的不要聽，該欺騙自己的時候騙騙自己？

“好啦，別哭啦，一個太監而已，跟我有差嗎？他沒有的東西我一樣沒有，可我有的東西他沒有呀，再怎麽看我也是比他優勝呢！小姑娘你就跟了我呗！”宋離故意粗着嗓子道。

香梨聽了立即破涕為笑，攥成雙拳作狀要錘她：“你這個壞蛋！哪個好人家的女孩兒會像你那樣說話的！”

到了中秋節那天，宮中又開始要忙碌了，宮人們忙着為皇上晚上拜祭月神的事宜作準備，而宋離正在為愉娘娘配制一種百花香水，這時愉貴人宮裏一個老嬷嬷過來找她，把一個錦盒交到她手上對她說是一個阿哥托她給她的。宋離接過錦盒，心裏一陣狂喜，定是十四送來的！她欣喜地打開錦盒一看，只見是一個個雪白色的月餅，中間印着“宋離”二字。輕輕咬上一口，竟然不是月餅，而是把蜜餌做成月餅的形狀！是顏铎！！

宋離想起顏铎把她害得那樣慘，還害得她跟十四分隔二地，頓時就把那盒蜜餌摔在地上。香梨看到了，姍姍走來，撿起那盒蜜餌擦了擦，放嘴裏嘗了嘗：“嗯！真好吃！宮中竟有如此美味的糕點！我們伺候愉娘娘這麽久都沒有看見過。宋離，這是誰送你的呀？不吃幹嘛把它摔了，你可以送我呀。”

“送你了，不過不保準有沒下毒哦，是一個仇家送的。”宋離輕輕說着。

“啊？！”香梨聽了吓得馬上把嘴裏的蜜餌吐了。

“宋離，娘娘讓你去見她。”剛才拿錦盒給宋離的老宮人又來傳話了。

宋離來到大殿愉貴人跟前，貴人笑眯眯地遞了一個錦盒給她，笑着說是一個阿哥托她拿給她的。宋離一聽，頓時皺了眉，心想，那家夥怎麽沒完沒了，讓老嬷嬷送了還讓貴人給他送，是怕毒不死她不成？

宋離魏顫顫接過錦盒後就回到自己處研發香水。這時一旁的香梨看到又一個錦盒，疑惑地說：“宋離，怎麽又一個呀？這又是什麽？”

“還不是剛才你拿的毒餅，深怕毒我不死似得又送了一盒來。”宋離淡淡地說，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

“那你送我，剛才那些餅我都吃了，沒有毒發呀，真的非常好吃，你不吃可惜了。”香梨一邊說一邊打開錦盒。

“就知道吃，你這個吃貨，就不懂得病從口入的道理？”宋離繼續埋頭。

“哇！好漂亮呀！！這麽漂亮的翡翠珠子，真的要送我嗎？我有點不好意思耶···咦？怎麽還有一封信···”香梨剛要打開信，馬上被宋離奪了過來。

宋離，

與卿久別，思念切，相約垂柳下，黃昏後，七宮燈齊亮，煙籠黃沙時。

十四

這次的錦盒竟是十四！宋離馬上奪過香梨脖子上挂着的翡翠珠子，笑吟吟地端望着。

“你的笑容好惡心，幹嘛奪我珠子，你送了我的就是我的了。”香梨說着要伸手去奪。

“話收回去，這個不能給你，連盒子都不行，我得好好珍藏起來的。”宋離說着搶過錦盒一溜煙跑沒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天邊還挂着半個紅日，宮內就已設好宴席美酒佳肴，皇上率領後宮衆妃嫔、衆阿哥來到祭壇等待，等候着。

宋離在衆宮女群中，忍不住擡起眼皮看了看，今天的十四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朝服，帶綠松石朝珠，腰間系着金絲線雲紋白玉朝帶，跟着皇上雙手作輯，好一副翩翩軒軒的模樣，一段時日不見，果然眼前人益發俊朗了，宋離不禁臉一紅。這時餘光不小心掃到後排的皇十三，還是一副高傲冷峻的神态，和十四一樣的服飾裝束，一樣的器宇軒昂，只是多了一份冷感。一想到他曾設套陷害她心愛的皇十四，宋離對他怎麽也釋懷不了。

這時也有一個人像宋離一樣擡起眼皮看人，這個人是香梨，不過她是帶着憤恨的眼神瞪着。宋離見她眼神不對，暗自問她怎麽了，在看什麽。香梨移下眼光搖搖頭說，沒什麽。

宋離順着香梨剛才看的方向看去，發現她剛才瞪的是站皇上附近的一個錦衣華服，容貌富态的旗頭婦人，之前經十四介紹說，那個就是他和四爺的額娘，因為很有賢德，被封德妃，深受皇上寵愛。宋離不明白香梨為什麽要用那樣的眼神看着德妃。這時香梨低聲嘀咕一句：看着就惡心。

斜陽逝去，夜幕降臨，天邊的月亮明顯了起來，其實剛才一直都在，只是旁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而去的西陽，沒有發現它在一旁罷了。

祭拜儀式開始，氣氛還是比較濃重，該有的禮節都有，到了宋離的那個年代，這樣的節日竟然簡化成了“月餅節”，就是要吃月餅的節日，沒啥特別的。

一輪祭詞和儀式過後，衆人開始入席，宋離想起和十四的約定，于是悄悄離開了。

相約垂柳下，就是要找到有柳樹的地方，是有個柳樹林，可是柳樹林那麽大，到底哪裏才是呢？宋離琢磨着，終于，被她找到一個站樹下能看見七盞宮燈，再往旁邊看，看到一個小泥丘，在皎潔的月色下，仿佛就像被一層煙籠罩在黃沙洲上一樣。

“宋離，對不起，我來遲了！”

宋離聞聲往後一看，看到了芝蘭玉樹一身月亮色的十四。

兩人痛泣相擁。

這時目光一直跟随宋離，見她離開尾随她而來的顏铎恰好看到了如此情景，默默地轉身離開。

“宋離，這段時間你在宮中過得好嗎？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在愉貴人那裏···”十四溫柔地撫摸着她的後勺。

“托福。還能靠着技能混口飯，可見有一技傍身是多麽的重要。”宋離笑道。

“還能開玩笑，看來還過得挺滋潤的。”十四眯着眼“我們的計劃馬上能實現第一小步了，就在中秋節後。”

“第一小步是什麽你沒有告訴我呀，需要我配合什麽的嗎？”宋離問。

“第一小步是廢太子，愉貴人是我和八阿哥安排在皇上身邊的細作，在此之前，我們曾把她包裝成一個歌姬，讓她首先被太子看上，施計讓太子對她難舍難離、魂牽夢萦之時，再把她安□□宮讓皇上看上，然後就成為愉貴人。近日又安排她出宮會太子，之前她不是讓你研發一種與別不同的百花香水嗎，你只負責研制它出來就行，到時候讓愉貴人每天擦着，讓皇上熟悉這種香味。然後找一個機會，讓愉貴人和太子厮混，在他身上留有這香味，再施計讓皇上到太子府去，只要皇上聞到太子身上的這陣香味，自然就勃然大怒對他徹底失望了。”十四說完這一小步，宋離有點震驚，這和她想象中的那樣神聖的計劃有所出入呀，這怎麽看都像是變了味兒的，這跟九子奪嫡的大戲有什麽區別？歷史又驚人地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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