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離？怎麽呆住了？在想什麽？”十四搖晃她道。

“可是，這···”宋離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覺得這方法太卑劣，這又跟歷史上的一樣了？”十四一針見血。

宋離點點頭。

“我有想過，也想過說服皇阿瑪，可我也試探過了，皇阿瑪雖英明，但也根植很深的傳統觀念，這是大清祖先打下的基業，皇阿瑪不能承擔如此沉重的罪名。”十四嘆嘆氣。

“這怎麽會是罪名呢？反而還會被後世所景仰才對。”宋離道。

“反正我現在計劃是先按歷史的軌跡來，一步一步，最後把四哥打敗，奪得皇位。”十四表情嚴肅。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宋離一臉傷感道，她最不忍看到的就是歷史上那場九子奪嫡的大戲。

“身處這個時代，必須用适應這個時代的辦法，奪得成功後稍改一下細節，這樣整個局面就能扭轉，有一個詭異的地方就是關于十三哥的，我一直想不明白，相信你也疑惑。”十四道。

“什··麽地方？”宋離隐隐感覺到他要問什麽，在心裏琢磨着要不要告訴他。

“正如之前讓你預測的十三哥的命運，當然，那時我也是知道的，知道十三哥将被囚禁十年，可現在正正是這個歷史已經改變了，而且上次中毒事件他為何嫁禍我，他即使一心想扶持四哥也只要對付太子和八哥就好，緣何要對付我呢？”十四分析道。

“這點我也有疑問。”宋離同意道。顏铎既然是未來人，想個法子用十三的身份然後解禁不是不可能，可是為何要對付十四，這也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暫且不說這些了，我送你的翡翠項鏈你可收到？”十四看了看她的脖子。

“收到了，可我不喜歡翡翠，顯老氣。”宋離嬌嗔地把臉別過一邊。

“對，我記得你們那個年代的女生喜歡那個什麽，一顆能永遠流傳的石子，叫鑽石是吧？可惜在這個年代沒有，還得再過一百年才有。”十四憨笑道。

“你去一趟時光旅行怎麽什麽都學到了呀？連我們那時代的泡妞神器都學到了”宋離鼓成氣泡魚。

“是呀，可惜那時沒有遇到你。”十四雙手環住依偎在自己懷裏的宋離。

自從那次在十四別苑告誡過十四他往後的命運是會被囚禁之後，十四爆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原來他二十歲那年曾被別苑裏的那棵萬年古樹吸過進去，出來後就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世界，那個世界有鐵皮制的“野獸”能快速奔馳，房屋高得與天相連，那裏的人們奇裝異服，正如宋離剛來這時代時身上所穿的那樣，他花了好一段時間，學會了認那些簡筆化了的漢字，然後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到一幢滿是書籍的房屋裏，沒日沒夜地看，看歷史、地理、時事、政治、天文地理、時尚八卦···無所不閱。然後他就擁有了現代人的思想，待他再一次找到那棵古樹時，他又被吸了進去，出來後，就回到了他原來的地方。他一直以為先前那個是夢境，認為是上天給他的啓示，讓他去改造這個時代。直到宋離的出現，他才真真切切認識到那不是夢，而是他真真切切的經歷。

中秋宴罷之後，衆人徐徐散去，只有顏铎還坐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向宋離。被這股目光刺到的宋離轉過身正好對上顏铎的眼睛，在她眼裏被那樣臉癱症的人一直望着仿佛就像被狠狠瞪着一樣，不禁毛骨悚然起來，嘀咕一句：“這人有病，幹嘛老針對我咧”就逃也似的跑掉了。

走回自己的院子的時候，香梨都已經困得睡着了，宋離一個人看着月亮，想起小時候和爸爸媽媽一起過的中秋，那時候爸爸雖然還經常和別的女生交往，但是中秋節是必須待在家裏陪她和媽媽一起過的。那時候，媽媽還做了一桌子的海鮮，還有水果，月餅，擺放在陽臺上一邊曬月光一邊吃，那時候媽媽手抓一個柿子仰望着天際的月亮不知在想着什麽，爸爸就在一旁看着她，看得目光不肯移開，就像剛才顏铎的目光一般，然後她就在一旁看着他倆，抓起一個月餅往嘴裏嚼。現在···現在大概媽媽已經很幸福地跟秦叔叔還有秦叔叔的女兒一起賞月，也做了一桌子的海鮮，還有水果月餅什麽的吧？她還記得爸爸最愛吃媽媽做的椒鹽蝦，媽媽是否也做了椒鹽蝦然後秦叔叔在一旁一口一只吃得香？爸爸是否一個人在實驗室待着，偶爾到窗邊吹吹風擡頭看到天邊的月亮想起今天是中秋節，想起那個曾經有媽媽和她在的中秋節，想起那個對着月亮若有所思的媽媽？

想到這裏，宋離玻璃似的眼珠蒙上了一層霧氣，但還沒等凝聚成珠就已散去。

突然她聽到一陣窸窣的聲音，看見一個影子翻牆而過，定睛一看，竟是顏铎，單手捧着一個錦盒向她走來，身上加了一件黑色的長袍遮蓋了月白色的朝服。

“你···闖進來幹什麽？”宋離正要扯開嗓子大喊，被顏铎一個翻身來到她身後，一手摟着她，一手捂住了她的口。

“我來陪你賞月。剛剛看你一副想哭的表情，是思念爸媽了嗎？要不我送你回去吧！”顏铎邪氣一笑。

宋離掙開他的手，嚷道：“誰讓你陪了！我才不是想家呢，又不是小孩子···”

顏铎眼風掃了掃她，道：“可我看你還是小孩子嘛，十五六歲的，不還是孩子麽？”

對呀，還是孩子嘛！這個年紀，應該在中學裏上課，和好朋友整天撕磨在一起，偷偷暗戀同班的男生，然後和爸媽對抗着，看着爸媽良苦用心地叮囑她要以學業為重，戀愛等上大學後再談，然後在某次看見媽媽摟着爸爸哭着說自己教不好女兒，然後爸爸安慰着媽媽，然後開始醒悟痛定思痛，然後開始發奮，然後考上大學。理所當然是這樣的發展軌跡！！可是現在···

宋離鼻子一酸，終于凝成淚珠滴下。

“這樣的你，比較好···”顏铎若有所指的說。

“你在說什麽？”宋離聽的一頭霧水。

“我是說這樣的你比較好，這樣一個會掉眼淚的你比較好”顏铎一直看着她，目不轉睛的，直看到她的眼底，看到她靈魂的深處，看到那個以往不懂落淚的孩子。

“掉眼淚有什麽難的，眼淚忍住不掉那才難！我一直都努力學着不掉眼淚，可惜有些時候還總是忍不住。”宋離用袖子擦擦淚。

“當你遭受了最悲慘的事情時，當你看到了這個世界最悲情的一幕時，當你洞悉了那比絕望還要絕望的時刻時，你的眼淚就無法再流，這是你告訴我的。”顏铎開玩笑似得輕松一笑。

“我跟你，好像是敵人···”宋離突然想起什麽，雙手把他推開。

“為何會是敵人呢？”顏铎笑着問。

“上次你還害我進牢獄，你忘了？你陷害十四，難道不是？”宋離責問。

顏铎笑而不語。

“你到底為何要這樣做呢？給我一個理由。”宋離不管不顧繼續追問。

“我托人拿給你的蜜餌吃了嗎？”顏铎笑笑，打開手上的錦盒，又是一盒蜜餌。

“扔了！”宋離不是不知道顏铎不要說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到結果出來的。

“吃吧！中秋佳節就是要吃蜜餌。”顏铎遞給宋離一個餅道。

吃吧，中秋佳節就是要吃蜜餌。小女孩放膝蓋上捧着的木匣裏捏了一塊糕點遞給他。

他欣喜接過，咬一口：味道真好！比我過年在外祖父家吃的都好！

小女孩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你外祖家的我偷吃過，味道确實不好。

小女孩把蜜餌塞到嘴邊的時候袖子滑落，不經意間，兩道深深的血痕映進了他的眼簾。

這是什麽？他抓住她的手，把袖子拉開，看到嫩白的兩條手臂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深的分明是剛剛才傷，淺的卻是傷好了留下的痕跡。

他們打你了？他心疼地問。

不，在這戰亂的時期，身為一個奴仆，有衣可穿，有食物可吃，主人尚健在，已經是上天的眷顧了。小女孩搖搖頭，輕輕一笑。

這是我前幾日幫隔壁村收割賺的刀幣，你好生收起，肚子餓的時候就買吃的。他把錢幣塞到她手中，他已知道她好幾次遭外祖父的姨太太刁難，故意不給吃的。

小女孩把錢幣放回他懷裏，你好辛苦賺的，應該自己收起，或者給你母親買東西。

他苦笑了，他每天從官學回來，幫母親料理好家務後，趁着天還沒暗去幫別人收割，晚上在月光底下幫大戶人家縫補些衣物，早早起來還趕去市集販賣些泥娃娃然後才去官學，為的還不是早有一天有能力把她養着，讓她不用再到外祖父處受罪？

他倆背靠背，坐在古樹下，擡頭透過濃密的枝葉看那從罅隙擠入的縷縷氤氲月色。

丘，月亮下沉後，我就走東邊，回你外祖家。

好，我走西邊，得去市集賣些娃娃。

對了，璃，是誰說中秋節要吃蜜餌的呢？

“是誰說中秋節要吃蜜餌的呢？”宋離抓起一個蜜餌摔到地上，散碎了一地。

這時顏铎的思緒被牽了回來，他微笑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散碎的蜜餌，輕輕撣去沾在上面的灰土，珍視的程度可比拟一個思念了幾百輩子而終于能捧到手心上的寶物，即使破碎，還是寶物。拭過灰塵後把它輕輕往嘴裏一含，戀戀不舍地回味着那蜜糖和米面完美融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