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宋離鄙夷地看着那大塊頭冰塊竟然不合衛生地把她丢地上的餅拾回來吃,額上頓時掉滿黑線。心下想,那餅真有那麽好吃?又想想自己是否太過分了,自己不想吃不吃便是,何苦把人家的餅扔了,害得人家撿地上的吃。
“是你···”顏铎蹲在地上,背對着她說。
“什麽?”宋離想,這下慘了,鐵定是把他給惹惱了,待會他要揍我怎麽辦,我可打不過他!想象着背對她那邊的是一張烏雲密布鐵青着的臉,宋離突然不寒而栗。
“是你說的。”顏铎站起來,慢慢轉過身子對着她,在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時,他已經貼了過來一手把她拽住,溫暖地摟入懷抱,月色姣姣,魂牽歸故裏。
宋離緊緊閉上眼睛,身體僵直。過了好久也沒見拳頭落下,她緩緩地睜開眼睛,身邊人仍緊緊将她摟着,摟得很緊、很緊。她慌了,在他懷裏掙紮着,想要推開他,可是再怎麽推也推不開,她急了,吼道:“快把我放開,你是要做什麽?!”
顏铎緩緩将她放開,他的眼神映入了缭繞的月色,愈顯深沉而魅惑,薄唇微張:“離,你千萬不要成為這一局中的棋子。”
說完這句,他轉身就走,只留下那個錦盒還有盒子裏的幾個蜜餌。宋離此時已被攪亂得思鄉愁緒俱散,瞧了瞧盒子裏乖巧躺着的大餅,忍不住拿起一個來“真有那麽好吃?”說完放嘴裏一嚼,驚為天物,果真比之前在宋離家做的還要好吃。
宋離最終還是研制了一種獨特的百花香,這種由百花研制,卻泯除掉百花的豔俗,徒留下脫盡濃重後的純粹,最特別的地方在于,一百個人聞會有一百種味道,不同的人聞會有不同的味道。皇上自然是喜歡得緊,對于這個常常為他心愛的妃子研制出特別的“保養品”、“化妝品”,加上愉貴人又常常在皇上面前為宋離說好話,她現在已經是漸漸功抵過罪了。
于是乎,十四又開始跟皇上軟磨硬泡,表示府中很多事務少了宋離不可,承諾宋離以後回到阿哥府中定還遵愉娘娘所囑研制新的脂粉或沐浴用品定期送入宮中的,希望皇上能答應他這個要求。皇老頭兒是極其寵愛這個兒子的,但是也知道這個兒子挺死心眼的,萬一把宋離丫頭送回去後,他倆日對情深,更加非卿不娶的話,他又是不願他這個看好的兒子日後娶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作媳婦的,再說德妃跟自己這麽多年了一直賢德具備,自己一朝專寵愉貴人已經對不起她了,難道現在又做主讓她兒子娶那麽一個女子做正室?
于是皇上發話了,除非他娶侍郎羅察的女兒完顏氏為嫡福晉,不然就不放宋離回去。
十四肯定是抵死不從的,在他心目中,只有一個正室妻子,那就是宋離。可是眼看廢太子的計劃迫在眉睫,要是此時不設法把宋離弄出宮,到時候太子和愉貴人的事東窗事發,恐怕宋離就更出不了宮了。
十四欲寫信與宋離解釋清楚,把信藏到一翡翠簪子裏由愉貴人轉交給宋離,愉貴人暗示完宋離記得拆開簪子看就走了。宋離正欲研究要怎麽拆開簪子,這時聽到院子裏一陣嚎哭聲,馬上把簪子放到一邊沖出去看,沖出去的時候,還不小心把旁邊一宮女撞倒了。來到院子,看見幾個侍衛過來抓人,抓的正是香梨,香梨哭哭啼啼地嚷着“冤枉”。
這時愉貴人也來了。“放肆!你們膽敢來本宮的地方亂抓人!?”
“回禀愉娘娘,這個宮女涉嫌一樁殺人案件,我們只是來奉命拿人的。”幾個侍衛雙手作輯微弓身子,香梨馬上躲在宋離背後。
“娘娘···奴婢沒有···”躲在宋離身後的香梨顫栗着說。
“你們來本宮的地方抓人,又沒有知會本宮,可有證據了?”愉貴人挑了挑眉。
“回禀娘娘,旁邊宮女親眼看到香梨拿一碟糕點給春花吃,春花吃完之後不久就暴斃而亡,太醫檢驗出她是中毒而死的,死前還緊緊抓着半塊糕點,經查證,糕點裏确實有劇毒。”侍衛輯手回答道。
香梨聽了侍衛的話,眼淚如泉湧般而出,泣不成聲,眼內的似是偌大的悲傷而非恐懼。愉貴人見他們證據充足,而香梨又默不作聲,就任由他們把人抓走了。
“香梨···”可是宋離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暫別說香梨平時膽小地連蟑螂都踩不死,她和春花平常交情也不錯,也沒有結怨的地方,有什麽理由去毒害她?而且誰都知道春花這人貪吃,即使掉地上的只要好吃的不管多髒都撿起來吃,香梨即使要毒,有必要親自拿一盤糕點過去嗎?還在有其他宮女的地方光明正大拿給她吃?她又不是腦袋秀逗了。
宋離悄悄地去找了那位最後幫春花看過的太醫,太醫告訴她,按春花的情況看,似乎是中了一種叫“鈎吻”的毒,這是一種藤類植物,具有劇毒,中此毒者腸道粘連潰爛,最後腸穿肚爛而死,死狀十分可怖,俗稱“斷腸草”,多生于南方,這邊應該沒有才是。
宋離又請求愉貴人幫忙她到獄中看望香梨。到了獄中,幸好他們還沒對香梨施刑,香梨一個人坐在牆角,目光呆滞,不知在想着什麽。
“香梨!香梨!”宋離沖了過去。
香梨見宋離來了,頭緩緩轉向宋離,眼睛似乎已經哭幹了、哭腫了,嘴角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臉色變得很蒼白。
“香梨,他們沒對你怎麽樣吧?有沒有打你?”
香梨木然地搖搖頭,苦笑道:“沒有···我都已經招認了···”
“什麽?!你為何要招認?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做的!我會幫你的呀,可是你招了那就是死罪一條呀!”宋離激動地抓着牢籠的柱子道。
“宋離···能拜托你一件事嗎?”香梨麻然地說着,聲音嘶啞,眼眶突然又幾滴清淚滑落。
“什麽事情?你說。”
“在我的床底下有一個漆色妝奁,裏面的銀兩是我最近一段時間存的,以前存下的都沒有好好給過家人,你幫我取出給我家人送去好嗎?我娘最近身體差了,你幫我叮囑她一定不要節省,多買點好吃的···還有···還有你··幫我跟家人說···就說我被一個邊疆的高官看上了··他向皇上要了來當小妾··以後嫁人後就很難再跟他們聯系了···讓他們好好生活··不要··不要挂念我這個不俏女··還有說··說我會過得很好···”說到後面,香梨幾乎是啞着嗓子低泣着說完的。
“不!香梨!我不要幫你說,你要詳細告訴我事情發生細節,我會幫你洗脫罪名的!”宋離把手伸進牢獄,緊緊抓着香梨的手。
“不···宋離,這件事就是我幹的,就不要查了···”香梨擦了擦把淚。
“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為何就是不肯跟我說呢?我會幫你的!愉娘娘也會幫你的!”宋離強忍着眼淚。
“宋離,”香梨挪了挪身子,靠了過來“我跟你說哦,我真的很喜歡你,尤其喜歡你的堅強,無論發生什麽事,你總是忍住眼淚不讓身邊的人看着傷心,要是我就做不到,但是你這樣很辛苦的,要是我還能活,即使你要求我跟你那個我也會答應你的,真的······”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宋離鼻子酸得厲害,忍不住吸了吸。
“這個跟你學的···時間不多了,你陪我說會話好嗎?”香梨帶着很濃重的鼻音說,隔着牢籠把頭輕輕靠在宋離的肩膀上。
兩人就這樣坐在地上,相互靠着,說起了閨中話。
“宋離啊,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家裏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我進宮的時候最小的妹妹才出生呢,不知道現在長得咋樣了····”
“宋離,我這輩子就你一個好姐妹了,以後我在天上會保佑你還有你的情郎的···”
“你別胡說!這句我不愛聽···”宋離蹙緊眉頭說。
“好了好了,不愛說不說便是,我這輩子呀,就只做了一件事,而且還徹頭徹尾得錯了,你說我是不是太失敗了···”
“怎麽會呢,認識我讓你這麽失敗嗎?”宋離搓了搓香梨的臉。
“才不是在說你,反正···反正下輩子除了你和我的家人,其他的人都不要再讓我遇上了···”香梨握緊拳頭,馬上又掉下眼淚來。
“好,好,等你出來後除了我和你的家人,其他人我就不讓你看見了,用絲巾把你蒙起來怎麽樣?”
······
宋離通過愉貴人的幫助,找到了城外的一家莊園,莊園裏有一條很隐秘的小溪,溪邊就長滿了斷腸草。宋離以幫愉貴人出宮采辦為名,私下找到了那家莊園,莊主是一個江湖人,當問及他是否有人從他這裏采摘過斷腸草時,他否認。當宋離再次捧了一大堆銀子在他面前時,他點頭了,說之前是有人來過,說是想要些斷腸草治頑廯用,問及那人的外貌時,只道是長得眉眼俊朗,但說話陰陽怪氣,再問及是否還有其他特征時,只道是沒有。
這樣的話根本就作不了證據,但是莊主說是那人說話陰陽怪氣?難道是一個公公?而香梨一開始被侍衛抓拿時拼死不從,大呼冤枉,而當侍衛告訴她是她給了的那盤糕點中有毒時,她又突然轉變态度了,而且對殺人的事直認不違,這當中是不是也有什麽蹊跷?對了,先前香梨好像說過,她的情郎進宮當了公公,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關聯?可是,可是她要怎麽查?她連她的情郎是誰也不知道!
宋離再度奉愉貴人的命來獄中探望香梨,還帶了好吃的點心。
“香梨,悄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個下毒的人已經找到了,只是人暫時躲起來了,只要抓到審問後知道你是無辜的就會放你出去的!”宋離一邊高興地說,一邊把籃子裏的點心拿出來。
“找··找到了?怎麽會?是誰?”香梨一聽,眉頭深鎖起來。
“□□在一個莊園找到的,投毒人是個公公,派人去捉拿他的時候我去看過,長得挺俊的,他看了看我,好像認得我一樣,但我可不認識他,他還趁亂塞了一張紙條給我,讓我把紙條拿給那個替他受冤入獄的人。”宋離小聲地在香梨耳邊說,說完微笑了一下。
“那···那紙條呢?”香梨緊張地問。
“喏,在包子裏。”宋離指了指那些點心。
連日來不肯進食的香梨狼吞虎咽地把一個一個包子消滅掉,宋離眉毛彎彎地看着她。
當吃到最後一個包子的時候,香梨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口腔裏,背對牆壁打開一看,頓時眼淚直往外湧。看完後,把紙條随手塞嘴裏吃掉,哽咽着對宋離說:“宋離,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忙?盡管說。”宋離道。
“可是你能答應我不要問我理由,還有答應幫我保密嗎?”香梨淚眼汪汪。
“···好!”宋離想了一會說。
“你能替我到永和宮的後院,距側門步行二十步處挖出一個布包,然後把這個布包藏到城郊十裏的一個紫竹林裏面的一個小灌木叢裏嗎?”香梨小聲地靠在宋離耳邊說。
宋離凝重着雙眉,良久,點了點頭。
侍衛包圍了永和宮,奉命進去捉拿了一個叫“小樘子”的太監。起初小樘子不服,後來宋離告訴他是獄中的香梨告訴她的,而且在城郊一個莊園裏的莊主也可以作證。這時,小樘子才不得不認栽,臨了還問宋離她是否還有說些什麽,宋離說她說這輩子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沒心沒肺地愛你,在你進宮前替你幹苦活存錢,進宮後也跟着你進宮,把存的錢都給你,不介意你是公公,只要你能永遠和她一起,即使只是說說話,寂寞時作作伴那也是好的,可是她得到的卻是你的陷害,你的嫁禍。然後小樘子揚天長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喃喃道:傻,她真是傻,明明是知道的吧,我那盤糕點是給她吃的,她卻拿給旁人吃,死了人當然她負責了,這下還拿我墊背···
宋離一驚,原來那盤有毒的糕點··原先是給香梨吃的?
小樘子毫無疑問被判處極刑,秋後問斬。香梨被釋放出來,整個人都悶悶不樂。
“香梨,好孩兒,他不是良人,不值得你寄托。”宋離擔憂的說。
“嗯。我知道的,從那天第一次在永和宮遇見他和德妃娘娘的時候我就知道,從他把糕點給我,笑着說給我以慰藉思鄉,我高興得端着到處跑舍不得吃,最後還因為被春花搶去了而不開心,到後來侍衛來捉拿我,告訴我那盤糕點毒死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是良人。”說到這裏,香梨雖然面部表情麻木,眼淚還是一滴一滴控制不住往外流。
“但是,我還是不忍心看他死···他死了,我的這裏,就空了,被活生生血淋淋地挖了出來,那種感覺比讓我死還痛苦。”香梨雙手捂着心髒的位置,眼淚決堤了,止也止不住。
愉貴人後來問宋離:“那莊主都說不清那人的模樣,香梨又守口如瓶的,你是怎麽查到是永和宮的小樘子做的?”
宋離:“我确實沒有足夠的證據,只能大膽一搏咯,那天在包子裏夾的小紙條是我寫的,我跟香梨說我其實是愛她的,發生這件事情是有苦衷的,現在只能待日後和她解釋清楚,請求她讓人去他的宮大殿側門步行二十步處挖出一個布包,然後把這個布包藏到城郊十裏的一個紫竹林裏面的一個小灌木叢裏。”
愉貴人:“然後呢?”
宋離:“然後香梨就告訴我讓我到永和宮去挖小布包了,然後查看永和宮所有太監宗籍,發現只有小樘子的家鄉和香梨是一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