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烏雲盤歩在頭上許多天後,在今天早上降下了傾盆大雨,像是要抹去什麽肮髒的事物般狠狠地沖刷着橫濱。
昨夜伏在桌上研究了一晚上案件的秋代理美今天一大早就被一通電話吵醒了。
“哪位?”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天仿佛還沒亮,窗簾外的光線微乎其微,她看了看桌前的鬧鐘,已經上午七點了。
打電話的人是南木村,他說讓她去接中原中也。
窗外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音噼裏啪啦的。
秋代理美愣了半晌,才把這個名字和前幾天那個有着一雙冰藍色眼睛的青年聯系起來。
“光靠‘瘋犬’一人是沒用的,他需要和‘黑羊’合作,但是不知為什麽‘黑羊’這陣子一直聯系不上,所以你的任務就是把中原中也送到‘黑羊’那。”
“真、真的可以嗎?!把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我?”秋代理美有些激動的翻閱桌上的一大堆資料,和黑羊一起行動的話就代表有更多的機會可以了解案件。
“啊.......關于這個.......沒錯!這可是很重要的任務,我可是因為信任你才給予了你這個機會,你一定要好好将它完成!”南木村在電話對面顯得有些狼狽,覺得還是不把真相告訴秋代理美好,告訴她上級明确給出規定不能讓中原中也在這樣的天氣中開車,而對方必須立馬去和黑羊彙合,左右兩難的南木村最後把看起來很閑的“新人”派去當司機的真相。
“是!我一定會不負衆望完成這個任務的!請問我送中原先生到達目的地後能在那裏觀察一會再回來嗎?”
南木村抓着電話的手開始變得潮濕,他從辦公桌上抽出幾張紙巾擦擦頭上的汗,感覺良心那部分在隐隐刺痛:“啊,沒問題,你去吧。”
同時挂斷電話,秋代理美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動力,而另一邊的南木村則虛脫的癱在椅子上。
所以,為了得到有用的情報;為了廣大市民的安全。
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豆粒般大小的雨滴砸在車子的前玻璃上,順着窗沿彙流而下,即使雨刷不停地來回刷動能見度還是很低,不時還能聽到幾聲響雷。
車子緩慢地行駛着,秋代理美的手緊張地捏着方向盤,通過後視鏡不安地望向坐在後座的中原中也。對方還是一身黑衣,雙手環胸,黑色禮帽壓着棕紅色的長發,發下一雙藍色的眼睛漠然地望向車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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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得到了絕佳的談話機會,也沒有其他打擾的因素在,可是自從她接到中原中也以來對方就根本沒有要跟她搭話的意思啊!
對方還出身黑道,像她這種人怎麽會有勇氣去搭話啊.....
剛好前面亮起了紅燈,秋代理美苦惱地伏在了方向盤上。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露出一副不滿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中原中也忽然轉過頭來,臉上挂着大寫的不爽,“怎麽,接我覺得很吃虧?”
“不!完全不會!”秋代理美“噌”地坐起來,猛搖頭。
機會終于來了!好不容易對上話了絕對不能就讓話題就這麽斷了,她在心底暗暗給自己打氣。“中原先生呢?總感覺您好像有什麽心事?”
中原中也哼了一聲:“去見那個家夥能有什麽好心情。”
.......看樣子雖然共事但是黑羊與瘋犬的關系并不好。
“那個...”秋代理美艱難的組織着詞彙,“‘黑羊’先生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人渣。”簡潔明了。
“......哪方面?”
“全部。”中原中也将拳頭捏的咔吧向,眼裏隐隐透露出殺意,“我每次看見他都想絞死他。”
這個話題感覺進行不下去了啊!
“這樣啊....”秋代理美咽了口唾沫,她現在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兩人關系之差到底差到什麽程度了。
怎麽回事,莫名的好想現在打個電話跟南警官說“不行啊南警官這兩個人看起來都好奇怪感覺今天兇多吉少我承認我能力不足能不能換個人”當然結果肯定又是受到一頓訓斥所以還是繼續撐下去吧。
一路上再無其他言語,秋代理美按照中原中也給她的地址順着導航來到一片遠離市區的郊外。随着兩旁樹林漸漸的散開,她在雨幕中看到了那座圍着高大白色城牆的建築,像是幾個世紀以前的古堡一樣,宏偉卻又蒼白。
這是一座監獄,專門用來監禁窮兇極惡的罪犯的場所。
因為事前打了招呼,車子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大門,但門口持械警衛銳利的眼神還是令秋代理美直冒冷汗。她偷偷地看着中原中也,随着離監獄內部越來越近,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好像接下來要見的不是搭檔而是某個染了十幾種致命傳染病的精神病患者一樣。
厭惡的感情都快溢出來了。
他們在城牆內部的監獄中心停了車,出來迎接他們的是副監獄長,一個骨瘦如柴的禿頭。他滿臉谄媚地恭迎着他們,感嘆說哎呀好久沒有外人來過這座監獄了,然後拐彎抹角地說進去前要先上交他們身上的危險物品。
這是為了保護犯人還是怕劫獄?中原中也雖然一幅感覺好麻煩的樣子但還是把身上雜七雜八的小刀和兩把手槍交了上來,秋代理美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槍。
平時是不用的。副監獄長露出令人不快的笑容,只不過因為今天是中原先生來,所以需要一點小小的程序,以防您做出一些什麽......不好的事情。
這話說的很含糊。
檢查無誤後,副監獄長領着他們進入中央電梯,并按下了最底層的按鈕。電梯震動了一下,開始緩緩下降。待到達最底層後,門一打開,一股寒氣就撲面而來。與其上方普通又嘈雜的集體監獄不同,最底部的獄房都為一個個單獨的隔間,裏面鋪設了柔軟的白色海綿,靠走廊的一面是鋼化玻璃,方便工作人員從外部監督犯人。
“在這裏的與其說是犯人,不如說是病人。”副監獄長朝他們招了招手,“請跟我來,對了,不要離那些玻璃太近,也不要理會那些人的話語。”
地下的光線十分昏暗,走廊上方的白熾燈發出恍目的白光。
中原中也的皮鞋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聲響,秋代理美忐忑的跟在他們的後面,不時地左右看看。
身着白色獄服的犯人好奇地打量着他們,甚至有一些還誇張地趴到了玻璃上,瞪得老大的眼球已經渾濁不清了,口裏支吾着莫名的話語。還有一些在獄房角落裏做着各種匪夷所思的事的——秋代理美剛才還看見有一個人在啃自己的被單,像是在撕扯一塊上好的牛肉。
“請、請等一下。”她小跑着走到副監獄長面前,忍不住問,“‘黑羊’先生是他們中的其中一個嗎?”
既然他們已經來到了監獄,假如他們接下來是要和罪犯合作,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黑羊?”副監獄長疑惑的挑眉。
“就是太宰那家夥。”中原中也在後邊沒好氣的說。
副監獄長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然後哈哈地笑了,語氣誇張的說:“是啊,那可是一位超~極令人害怕的犯人,在我們這的人幾乎只要看他一眼就能三天合不上眼。”
“是那麽恐怖的存在嗎!?”秋代理美的臉都快吓白了,中原中也在後面一幅臉部抽搐想說什麽又懶得說的表情,幹脆由他們去了。
“簡直超級可怕,你看前面就是他——”
副監獄長話音未落,一聲慘叫就從前方傳來,其中包含的凄厲讓秋代理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啊啊啊啊啊!我已經受夠了!就算你這麽在我耳邊天天念叨我也是沒法在這個充滿破海綿的密室裏自殺的啊!”
一陣頭撞玻璃的聲音。
“又——來了嗎?真是辛苦你了啊,天天聽太宰先生的自殺教程。”對面監獄代號A1047的犯人縮在角落吃吃地笑着,打了個哈欠,用他那雙因為常年服用藥物而總是耷拉着眼皮的眼睛瞟向背對着他坐在對面的黑發男子,說是男子,對方卻也十分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
筆杆順着對方修長漂亮的手指在空中旋轉,一身白大衣被揉的皺巴巴的,從這個角度望去,對方不管是脖子也好袖口露出的半只手臂也好,全都纏滿了令人感到窒息的繃帶。
男子交疊着颀長的雙腿,病歷表置在他的膝上,上面還放了一本攤開的精裝書,裏面密密麻麻的被用紅筆寫上了許多注釋。
“這可是不行的啊~鈴木君。”太宰治偏了偏頭,笑得一臉純良無害,“這本《完全自殺手冊》你可只學了一半,這麽快就想着自殺實在是太着急了點。”
“已經——學不下去了......”犯人哀嚎着,趴着玻璃壁滑下“誰來救救我,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果然是一位令人望而生畏的人吧?”副監獄長拍了拍呆立在原處的女警官,“不過太宰先生并不是犯人,而是我們監獄專屬的心理醫生,專門替這類精神方面存在問題的危險犯人做心理疏導和精神引導,是位十分敬業的人。”他對眼前的這一切都視而不見,笑眯眯地睜眼說瞎話。
你确定他不是在讓犯人的病情惡化嗎?!秋代理美瞠目結舌。
太宰治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轉過頭來,先是看到了走在最前方的副監獄長,正欲打聲招呼,卻在看到後邊的中原中也時立馬僵住了笑臉,面無表情的別過臉去,切了一聲。
中原中也暴起:“你這家夥,剛才絕對‘切——’了吧?!”
對方轉過來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将手貼向耳邊:“啊?你說什麽?”
“你去死吧混蛋!”
這兩人雖然在外表個性上沒有絲毫共同之處,但似乎只有對對方的讨厭之情是共通的。
中原中也摞起袖子就要沖上去,秋代理美眼疾手快地擋在了他們兩人之間,假如在這裏起了騷動的話會給副監獄長帶來麻煩的。
“那個,太宰先生是吧?”秋代理美硬着頭皮,不敢看坐在前方的男子,“事實上我們警方手上有一起十分棘手的案件需要您的幫助,時間緊迫,能否借一步說話?”
兩邊都是一怔。
太宰治微微瞪大雙眼:“案件?”
“有新的任務。”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松開了拳頭,“上頭應該給過你通知。”
“是這樣嗎?”太宰治用筆尾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一幅毫無印象的蠢樣。
“你的手機呢?”中原中也想起那怎麽也打不通的號碼。
“前幾天入水的時候壞了。”
這家夥活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是沒有意義的,中原中也如此篤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