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
證明一樣事物存在很簡單,只需将其拿到世人面前便可,但要證明一樣事物不存在卻很難,就像黑屋子裏的椅子,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
那是一種極其暧昧的感覺,暧昧得一不小心就能被忽略。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為什麽會開始,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種感覺已經糾纏他多時了。
他能感受到視線。
無論前往何處,視線總是如影随至,來自四面八方,像羽毛拂過神經般帶來一種酥癢的感覺,但卻找不到源頭,只是被不斷地撥弄,折磨着。
一開始還以為不過是前一陣子的事件所帶來的後遺症——過分的神經敏感。所以等他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一切他所認為“真實”的事物都被“颠覆”了。
牆壁上、地縫裏、天花板上,甚至是洗漱池的下水道口。
他能看見鋼罩下面上下開合的眼皮,反射出角質膜光澤的眼球,還有漆黑一片,沒有任何神采的瞳仁。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湧上喉間,他捂着嘴奔到馬桶前,打開蓋子,裏面擁擠堆積的眼球正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密密麻麻的一片。
吧吱。吧吱。
啊......這個世界絕對是瘋了。他面色煞白地看着馬桶裏面攀着壁沿上升的眼球堆,它們像是活物一樣随着他的移動而移動視線。
這噩夢般的景象令他胃裏一陣翻騰,最終忍不住,趴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淩晨一點,當這個城市還沉浸在夜的靜谧之中,寒氣灑滿空曠的街道、飛蛾在路燈下拍打着翅膀。
有什麽卻在黑暗中滋生,吞噬着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我們習慣把這樣的事物稱作為“暴力”。
中原中也已經許久沒有插手過家族裏的事務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被家族裏的人稱為“最幹淨的劊子手”。在外人看來黑羊的工作雖然也算不上幹淨,但比起中原家這邊,就像他們在鏟糞便而你在遛狗一樣。工作性質有着本質的不同。
而這次中原中也連續幹了家族的髒活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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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內部争鬥、摧毀敵方具有威脅性的據點、押送“貨物”以及......處刑。子彈從槍膛中射出、槍口爆發出白色的火花、彈殼落地,對方的頭顱血液與腦漿飛濺,如此反複。
當初他打相澤有馬那一槍時那種內心動搖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了。這本來就應該是他要過的人生,浸透在漆黑肮髒的污水裏,呼吸帶有硝煙味的氣息。這麽一想,之前自己執着的反叛家族的行為到底有多麽可笑,人居然想違背自己的本性。
所以,不要再看他了。
太宰治在一條黑巷子裏找到了中原中也。
對方靠着牆坐在地上,單膝屈起,擡頭望着空無一物的半空,吐出一口煙霧。
他的旁邊躺着幾具屍體,都是剛死沒多久的,過一陣子就會有人來收場。
“你來幹什麽?”中原中也側過頭來,臉上還沾着些許血跡,眼底有着青紫色的烙印。他像是在望着太宰治,又好像沒在望着他,眼瞳裏沒有倒映出任何影像。
在橫濱TTOL分屍案結案之後他和太宰治就分開了,畢竟一旦沒有名為“搭檔”的鏈條牽扯,他們就沒有呆在一起的理由。誰也沒有提那天在秋代理美家裏發生的事,一切本應該都過去了......
“聽說你的心理出了問題,我被派來給你做治療。”太宰治聳聳肩,實話實說。
“我沒有心理問題。”中原中也不耐煩地回答道,握着煙的指尖卻在微微顫抖,好像在努力忍耐着什麽。
“這得由我來鑒定。”太宰治走上前去,剛伸出手就被中原中也猛地打開。
“我說了我沒有心理問題。”中原中也的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心髒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将血液輸送到他快要停止運轉的大腦中。
他知道自己不對勁,他當然知道!但是他怎麽能夠在別人面前承認,尤其是在太宰治面前。只有太宰治知道他曾經差點被秋代理美淹死,假如現在再出了心理方面的問題的話他不就成了肉體與精神被雙重打敗的可憐蟲了嗎?
讓他被太宰治救兩次還不如讓他忍受幻覺的折磨。
他正想再說些什麽,忽然看到了手旁的某樣東西,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仿佛等待他注意多時。明明是虛幻的,卻又真實得不可思議的東西。中原中也的視野開始晃動,然後逐漸變得模糊,他又想嘔了,捂着嘴別過頭——但是他許久未進食的胃囊顯然不能支持他的這項需求。他趴在地上幹嘔。
狼狽而又難堪。
太宰治靜靜地看着他,将手重新插入風衣的口袋:“這樣好嗎?”
“啰嗦。”
中原中也撐在地上的雙手不穩的顫抖着。
他又想抽煙了,這一陣子他的煙量比平時多了好幾倍,他像個瘾君子一樣亟需某樣事物毒害自己的大腦。但他拿着煙的手被按住了,一個冰涼的物體貼上他的眼皮,帶着夜的寒氣,像是太宰治性格中原本就帶着的那種薄涼的個性。
“冷靜下來,中也。”太宰治的聲音在黑暗的前方響起,低緩中帶着未知的牽引力,“你現在需要的不是煙,而是睡眠。”
胸腔內的心髒劇烈地跳動,連着耳膜都跳擊出鼓點的節奏,四周卻很安靜。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捂着眼睛,略顯不甘地垮下肩膀:“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呆着......”
“中也,你本沒有必要藏着。”太宰治嘆氣,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哄一個孩子,“我們本來就不是那種需要顧及面子的關系,假如産生了不愉快,你只要事後把我揍一頓就可以了。”
“真的?”
“當然後者是不可能會讓你實現的。”
中原中也張嘴剛想罵人,視野就忽然被解放,而且在空中來了個旋轉。但這個狀态只讓他吃驚了一秒,随之他用一種怒不可遏的語氣吼道:“你在幹什麽?!放我下來!”
太宰治把他攔腰抱起,掂量了一下後皺眉,好像在嫌他太重了一樣。
“我這是鍛煉出來的肌肉!混蛋!”中原中也通過對方的眼神就知道對方在心裏想了什麽,氣急敗壞地朝對方揮了一拳,被太宰治輕車熟路地躲開。
“你再這樣下去帽子就要掉了哦。”
中原中也立馬摁住自己不穩的帽子,龇牙咧嘴:“你敢強行給我做心理治療我就宰了你!”
這種東西可是不能強迫的,太宰治很想這麽說,假如心理疾病能像普通的感冒發燒一樣按住給一針就行那他的任務可就輕松多了。
不......假如對象是中原中也的話這個任務同樣很艱巨。
中原中也的那些抗拒的言論和動作只持續到他被放入浴缸中。
冰冷的水浸透衣物,帶着熟悉的刻骨的寒意,中原中也的表情立馬就僵硬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當初在秋代理美家差點溺斃的事。
這裏是太宰治的寓所。
開始了。
特別是在有水的地方,那些原本不該存在于這個世上的東西,開始一點點地侵占他的五感,視覺、聽覺、觸覺。黑的、白的,稠粘的、跳動的。
吧唧。吧唧。
“!!!”中原中也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劇烈的喘息,手指緊緊地絞着胸前的領口,掙紮着想要從浴缸中爬出來。但是太宰治把他重新按回了水裏。
水面上那些浮動密集的眼珠随着晃動掀起一股小浪潮。
“中也,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太宰治雙手禁锢住中原中也的頭,強迫他望向自己,對方藍色眼眸裏全是被幻覺折磨出來的晦暗和神經質,全然沒有先前的淩厲。
中原中也呆望着太宰治,好像在嘗試理解對方的話。水珠順着他的發絲滑落,滴答滴答的潤濕了太宰治手腕上的繃帶。
然後一瞬間他的臉色變了,眼底那種病态的光芒更甚。他看到太宰治的身後趴着一個人,那簡直不能稱之為人,無首無腿,全身布滿了眼睛,正用一雙手一點點地向他們爬過來。
視野一下子變黑了。
“現在還能感受到那些東西嗎?”太宰治的聲音,當然還有細微的,東西拖拽在地上的聲音。
幻覺并沒有完全消失,失去了視覺之後其他感官所帶來的現象雖然有所緩和,但無疑更折磨人。
眼看着中原中也的精神快要崩潰,太宰治閉上眼睛,呼出了一口氣,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會再次幹一次那時的事情,而且意義還完全不同。
他維持着捂住中原中也雙眼的姿勢,身子一點點地湊上前去,頭微微傾斜。
他吻了他,沒有帶任何情欲的,單純的唇瓣的觸碰。手掌下中原中也原本一直亂晃的眼珠一下子停住了
他耳邊嘈雜的聲音盡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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