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年杜老爺子看着風向不對,不想再玩房地産,可是手裏的樓盤又一時半刻出不掉。羅大亨那會也是個人物,和杜老爺子在房地産上是并駕齊驅,兩個人在商場上鬥來鬥去。杜老爺子想撤,就按照比市價低一點的價格賣給了羅大亨,羅大亨那會以為杜老爺子鬥不過自己,還自己偷着笑,結果沒過多久房産大跌,羅大亨狠狠的栽了個跟鬥,好在羅大亨家大業大,緩了一年多就緩過來了,現在別的領域玩的風生水起。不過就因為那件事,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心裏頭都膈應對方。
一個覺着你是故意害我,一個覺着商場上的事,栽跟鬥只能怨你自己沒有擦亮眼睛。
案發現場在環島有名的富人區,這一片兒都是別墅,環境好,風景好,安保好,就連出入都要帶着自己的牌兒。
小白也是調過來之後第一次正了八經的參加現場,心裏頭既興奮又害怕,可這孩子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反而多了點淡定和老練,就好像已經在這片工作多年一樣。
杜宇生靠在車門那遠遠的看着羅大亨家別墅的大門口。
他今兒穿了一件墨綠色的短外套,裏面搭配了白色的體恤,他本就身材修長,該有肌肉的地方把衣服撐的恰到好處,陽光打在他身上,讓人看着有些惹眼。可能是因為家裏殷實的緣故,杜宇生總是帶着一種天塌下來我都不怕的氣息。
後來,小白把這叫做,如果我不好好工作就要回家繼承億萬資産,的自覺。
杜宇生瞧着小白在外頭戴着膠皮手套和鞋套,笑了笑。
拍拍小白的肩膀:“剛來就碰上,怕嗎?”
小白搖搖頭:“怕倒是不怕,我就是第一次來富人區,沒見過別墅……”
“他這個不算什麽,改天去我爸那瞧瞧去。”杜宇生說的自然,在他看來這不叫顯擺,可在旁人眼裏這就是裝逼。
秦衍幫着解釋:“他爸家比這個大多了。”
杜宇生穿着鞋套,往街道的盡頭那瞧了一眼。杜老爺子就在這條街上把頭第一家。
羅大亨的別墅坐北朝陽,後頭就能看見對面的山峰,前面正對一條人造湖,這叫,有山有水,好風水,商人格外在意這些。
杜宇生穿着鞋套在門口轉了轉。
和許多中年人一樣,喜歡養生。門口的小花園擺着一排叫不出名字的盆景來。花盆價值不菲,杜宇生蹲下看了看,伸手在花盆的邊兒帶着手套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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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大亨是雲南的?”
小白拿着手裏的資料搖搖頭:“本地的。”
杜宇生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往裏走了幾步。
羅大亨死在了他的書房。
和許多商人的品位類似,羅大亨的書房也無外乎那幾樣東西。書櫃,沙發,茶幾,花,再加上桌子,老板椅。羅大亨俯卧位趴在他的辦公桌上。他的桌子還很整潔,上面擺着一個老式的打印機,一杯已經變成啤酒色的茶水,再就是屍體下面壓着的幾頁收購案的資料。羅大亨的手邊上有一瓶空的藥瓶,腳下的垃圾桶裏外也有藥瓶。
杜宇生拿起來瞧了一眼。
桌上那瓶空的是硝酸甘油,垃圾桶裏面和外面的都是沙丁胺醇,區別就是垃圾桶裏面的是空的,外面的是滿的,外面那瓶沙丁胺醇更像是從上面滾下來的。硝酸甘油是治療心髒病的,沙丁胺醇是治哮喘的。
杜宇生拿着這倆藥瓶幹笑兩聲:“心髒病加上支氣管哮喘……富貴病。”
秦衍笑笑:“還不止呢。”
杜宇生順着秦衍的眼睛看過去,秦衍指了指羅大亨的口周。口周青紫,杜宇生又看了看手裏的硝酸甘油,心裏有了大概。他和秦衍有默契,兩人下意識的互相點點頭,明白對方心裏的主意。
這是謀殺。
“內個……我剛剛去問了一下。”小白從外頭走進來:“是羅大亨的管家發現的。說是前一天晚上送去的降壓藥擱在書房的門口,今早上來的時候發現沒有動過,管家就進來看,人就這樣了。”
杜宇生點點頭,讓小白把管家叫進來。
小白雖然是新來的,可進入角色很快,杜宇生還挺滿意。
“我有時候就不明白,書房書房,不就是看書的地方嗎,桌椅板凳就夠了,弄這些花裏胡哨的有什麽用。”杜宇生感嘆道:“不耽誤看書嗎?”
小白想了片刻憋出兩個字來:“品位。”
羅大亨的管家是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三件套,長得老實憨厚,有些微微駝背,但是不怎麽注重個人儀表,不僅僅白色的袖口有些髒,連穿着的皮鞋上面都灰蒙蒙的,杜宇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羅大亨的藥每天都是你送?”
管家彎着腰點點頭“對,每天都是,昨晚我送來之後他今早都沒動過,我進來之後,人就……唉。”
話到這兒,管家的臉上不知道是惋惜多一點還是憂慮多一點,杜宇生也理解,他這個年紀,死了老板,再想找一份像這種薪水高的工作不容易了。
“你送藥之後怎麽不進來看看?”
“這麽多年我都是這樣送的。”管家嘆了口氣:“老板這幾年一直很忙,他說再忙幾年就退休,最近市中心有幾個收購案子,他就更忙,往往都在書房憋一整天。”
管家的話得到了證實,杜宇生在羅大亨的屍體下面發現了市中心收購案的起草書,上面都被翻的起了邊兒,看的出來,羅大亨的确很上心。
“羅大亨的死亡時間大概是昨天晚上淩晨兩點到三點之間。”
秦衍又指了指羅大亨的大拇指,杜宇生湊過去瞧了瞧。羅大亨的大拇指有些發黑,上面看着像是标簽的碳墨印上去,杜宇生湊過去扇着聞了聞。
看着秦衍皺眉:“碳?”
秦衍點點頭。
為什麽手指上會有碳?
杜宇生回頭又看了看管家。
“你昨天晚上送了藥之後去哪兒了?”
管家想了會:“回家了,我平時不在這裏住。”
杜宇生把小白喊進來:“小白,昨兒,管家走了之後還有誰來過。”
“我那剛看了監控,除了管家之外,還有兩個人來過,我問了其他人,來的人一個是羅大亨的兒子……咳,私生子,一個是羅大亨的家庭醫生,兩個人前後腳來的,前後分別在別墅裏待的時間不超過十五分鐘,而且他們倆是一個走了,一個來,互相沒有照面。”
杜宇生點點頭。管家就站在旁邊,杜宇生倒不怕被他聽了去。
“你見過那兩個人嗎?”
管家搖搖頭:“……我都不知道他們來過。”
等于說羅大亨死之前見過三個人,而這三個人之間互相都沒有見過對方。
“宇哥,那邊我也問了,沒有財物的損失。”小白睜着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室內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秦衍那邊加了一句:“羅大亨初步判斷是因為心髒的問題導致死亡,具體的原因,我們還要把人帶回局裏屍檢。”
沒有打鬥痕跡,沒有財物損失,前後來的三個人之間沒有什麽聯系。急救之用的硝酸甘油空空如也,現場更傾向是羅大亨因為心髒病發但卻沒有及時服用硝酸甘油導致心髒病發而死亡。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冒出顫顫巍巍冒出四個字。
“……自然死亡?”
杜宇生踹了小白一腳:“你要是有個幾個億,舍得死嗎?”
小白搖搖頭。
“我得買十個保險供着。”
“他也這麽想。”杜宇生指了指已經冰涼的羅大亨:“他連沙丁胺醇都帶了兩瓶,就怕自己有一瓶用完了來不及替換,這麽惜命又謹慎,你說他會不記得自己的硝酸甘油吃完了嗎?”
秦衍揉着酸麻的腿從椅子上站起來。
“羅大亨舌下有含服過藥物的痕跡。”秦衍補充了一句道:“不過也有可能劑量不夠。等我回去屍檢。”
杜宇生點點頭,其實不用秦衍說,他心裏已經有了大概。
從羅大亨的書房出來,客廳裏擺着幾幅照片,都是用相框裱起來的那種,無非都是為了羅大亨自我滿足,照片上面都是羅大亨和一些知名人士的合影,中間還夾雜着幾幅名人字畫,這個排列組合有些奇怪。小白走在最前面,一路看過去,他在最前面的照片上停下腳步,秦衍湊上去看了看。
“你家老爺子。”秦衍指了指照片上的人。
這張照片是市裏授予這幾個有名商人的公益證書的照片,其中這張是羅大亨和杜老爺子握手的抓拍,羅大亨和杜老爺子不合,挂上這個無非就是做給別人看的,都是套路。
杜宇生湊過去瞧了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沒聽老爺子說他和羅大亨拜過把子啊。”
還別說,這張照片拍的還不錯,老爺子看着年輕,杜宇生拿出手機來拍了張照片。
從別墅裏出去,迎面碰上了羅大亨的夫人,羅太太。
羅太太杜宇生在電視裏見過,是一個标準的東方美人,很有氣質,身材高挑,眉眼之間帶着女性特有的美。她拎着一個白色的包包,正和管家站在一塊,手裏拿着張白色的紙巾低低的哭着。
“……羅太太節哀,節哀。”
羅太太哭的眼睛都有些微微發紅,不住的搖頭,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他和羅大亨結婚好多年,一直沒有孩子,這次丈夫的意外死亡足以給這個柔弱的女人造成不可磨滅的傷痛。杜宇生不會安慰女人,只能一邊不住嘴的說着節哀節哀,一邊偷瞄羅太太手指上的碩大鑽戒。
“聽說羅先生這陣子都很忙。”杜宇生道:“羅太太肯定都一直陪着他吧。”
羅太太點點頭,捂着自己的嘴巴讓自己別哭出聲,在外人面前丢人。
“……陪着他也沒能……,他身體一直都不好。”
說完這些不成句的話,羅太太再也說不出什麽來了,低低的哭着。
杜宇生也不打算再問,低頭看了看管家的鞋子,笑了笑離開。
隊裏的車就在外面等着,杜宇生站在封條的外面看了看街道的盡頭,嘆了口氣。不是三過家門而不入,杜宇生沒那麽高尚的情懷,他是覺着自己是沒臉回去。等有朝一日自己那些事兒解決了,才能回去,想到這兒,杜宇生嘆了口氣。
秦衍和小白就坐在車裏等他。
杜宇生坐回車裏,秦衍埋怨道“我說你墨跡什麽呢,還等着我回去屍檢呢。”
“碰上家屬,我安慰幾句。”
說完了這句話,杜宇生就靠在椅背上閉目眼神。小白和秦衍在後座說一些有的沒的,杜宇生困得不行,本來想讓這倆猴子小點聲,話到嘴邊,杜宇生突然睜開眼睛。
杜宇生有雙特別好看的眼睛,有時候讓人覺着一眼就能看到他心裏。
“我突然覺着,管家和那個羅太太不太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