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杜宇生一直覺着,這個世界上最看不透的一類東西,就是人心,最難把握的也是人心。
從二尖瓣到三尖瓣,從主動脈瓣到肺動脈瓣,你沒有辦法直觀的看見它們在其中的循環。而醫院就像是心髒的罩子,你走進這個罩子裏就可以輕易的看見人心。人間百态,你總能在醫院裏看見任何的一态。在生命面前,在抉擇面前,你表現出來的樣子,才是你最本來的樣子,任何人在生命面前都會失掉自己的僞裝。
杜宇生坐在候診區,看着手裏的挂號單又看了看上面電子屏的數字,深深的嘆了口氣。
二十號,四十五號。
“……我這得排到猴年馬月?”
小白略帶歉意的看着杜宇生:“我來的時候號只能挂到這兒了。”
杜宇生罵道:“你不會找黃牛買啊?”
“那不得加錢啊?”小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咱們給報銷嗎?”
報你大爺。
“你倒真特麽節儉。”杜宇生冷哼聲。
“……宇哥,你不持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那确實。”杜宇生無所謂道:“要是老爺子好那口可以直接收購個什麽調料工廠。”
小白其實還想說點什麽,都被杜宇生無形裝逼生生把話咽下肚。
來之前,杜宇生想着用警察的身份直接進去,後來一琢磨,拿着警察的身份去,對人家醫生影響也不好,再者說,後面還這麽多患者等着,光明正大的插隊也沒有公德心,就讓小白去挂個號,誰知道小白倒實誠,真去門診挂了個號。
想到這兒,杜宇生又拿着自己的挂號單嘆了口氣。
等的功夫,小白接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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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隊在管家外面的房子裏,發現了屬于羅太太的衣物纖維
杜宇生點點頭囑咐道:“和他們說,查一下他家裏有沒有和羅大亨死前一樣成分的感冒藥,調取管家周圍藥店的監控錄像,看看他最近有沒有購買過相關的藥物,另外,注意羅大亨生前有沒有資産分配,尤其是屬于羅太太那份。”
“你是懷疑他們倆?”小白道:“……我瞧着他們也不像殺人的人啊,就……偷情呗。”
杜宇生沒好氣的看着小白“你就當例行檢查懂嗎?”
挂了電話,杜宇生就開始玩手機,小白偷瞄了幾眼,發現他把手機壁紙也換成了那張通報表揚的照片。
倆人大眼瞪小眼的從兩點半坐到了四點半,今天的最後一號。
門口的牌子上面白紙黑字的寫着黎曜的名字,杜宇生的眼睛在那上面停留片刻,這兩個字比劃多,忍不住讓人多看幾眼。杜宇生讓小白在外面等着。
這是杜宇生第一次和黎曜見面,後來杜宇生總會想起這個畫面,他覺着自己早就該從黎曜的身上看出點端倪。
如果早看出來,也不會在他身上栽了這麽大的一個跟鬥。
他的診室很幹淨,很整潔,大概每個醫生都會這樣。診室的牆壁上挂着一幅紅色的錦旗,上面救死扶傷,在世華佗八個黃色的字映在那。
杜宇生在空無一人的診室裏站了幾秒鐘,黎曜從裏面擦着手出來,看見杜宇生,禮貌的微微一笑。
他本人和照片上一樣的好看,似乎很有教養的樣子,帶着醫生特有的幹淨氣息,端正的坐下。伸手擠了擠桌上的免洗洗手液,禮貌的在桌子下面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他的皮膚很白,好像稍稍用力就能看見皮膚下面的血管,杜宇生從上到下把人家看了個遍。
“您好,哪兒不舒服?”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不溫不火。
杜宇生回過神來,輕咳兩聲。
“我環島分局的。”拿出證件在黎曜的眼前晃了晃。
黎曜的胸前別着自己的工作證。證件照這個東西總是能把你最醜的樣子拍出來,可對于黎曜來說,好像是個意外,他連工作證都拍的很好看,和他一比,自己這就是一痞子,杜宇生趕緊把自己的工作證塞進口袋裏。
聽見環島分局這幾個字,黎曜的臉色微變,可還維持着得體的笑容。
“……是有什麽事嗎?”
杜宇生點點頭“你認識羅大亨吧?”
黎曜笑道:“我是他的私人醫生。”
“所以,羅大亨的身體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杜宇生道:“我聽說他身體一直不大好?”
黎曜略帶歉意的笑笑“這是他的私人問題,我不大方便……”
“他死了。”杜宇生補充道:“前天晚上。”
黎曜得體的笑容僵了幾秒,很快又略帶惋惜的搖搖頭。
“羅先生有心髒病高血壓,還有支氣管哮喘,他的工作很忙,身體的狀況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他的工作狀态引發的。”黎曜補充道:“身體和工作有時候沒法兼顧。”
他說的都是些套話,沒什麽實際意義。
“所以,羅先生的死和他的身體有關?”
杜宇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接着問道:“前天晚上,你在哪裏?”
黎曜的桌子上有一本簡易的日歷,上面有幾個日子被他用紅筆畫了圈,離得遠,杜宇生看不清楚上面畫的是哪幾個日子。
“前天晚上我有一臺手術,下了手術就回家。”
“幾點鐘回的家?”
“八點或者九點鐘?具體的時間記不清了。”
“回到家之後,黎醫生還去過其他地方嗎?”
聽到這兒黎曜笑了。
他這個人笑起來也很好看,嘴角不過分的上揚,眼睛裏微微帶着笑意,有點距離感卻又讓你感覺很舒服。杜宇生詞窮,只能想到好看這兩個字。
“您這是在審我嗎?”
杜宇生尴尬的幹笑兩聲“沒有,我就随便問問。”
黎曜是個聰明人,明白杜宇生來的意圖。
“那天晚上,我沒有見過羅先生。”
哦,沒見過。
那監控錄像裏的人是誰。
杜宇生很想問出口,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如果你能從他的話裏聽到謊言,那他這個人就是有問題的。但,杜宇生并不打算拆穿他,也不想繼續問下去。
臨走之前,禮貌的和黎曜握了手。
“黎醫生,有件事我想咨詢你。”杜宇生的手沒有撒開,仍舊握着“您知道硝酸甘油吃多了會死人嗎?”
黎曜低了下頭笑了。
“我是個醫生,學的是救人。”
杜宇生很想從黎曜的笑裏看出點什麽來,可他笑的太自然了,杜宇生什麽都看不出來。
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那雙手。
那雙手上有老繭,杜宇生也有,也是在相同的位置,比起手術刀而言,杜宇生覺着這位黎醫生更像是常年握槍留下的老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