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到車上,杜宇生把這件事說給了小白聽。

小白的意見和杜宇生差不多。

“我們有監控錄像,他這謊撒的有什麽意義?”補充道:“當我們傻?”

杜宇生嘴角微微下垂“是呀,有什麽意思,還裝的一本正經。”

“所以呢?宇哥?”小白用手指了指窗戶外頭“什麽想法?”

“你說什麽想法。”

這是個肯定的反問句,杜宇生砸吧砸吧嘴,往裏瞧了一眼。

環島中心醫院是市區內最大最好的醫院,無論從醫療設施,醫生配備,再到基礎建設都是數一數二的,就連門診樓的玻璃都擦的幹幹淨淨。杜宇生這人沒別的好,眼神兒倒是隊裏數一數二,從停車位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得見二樓的走廊。他一眼就瞧見了那個人,黎曜從診室裏出來,沒有下班,他仍舊穿着那件白大衣,這會兒倒是解開了扣子,露出裏面淺色的T恤,看着和醫療劇似得,門外來了個小護士,和他說了幾句話,杜宇生瞧着黎曜俯下身在小護士的本子上簽了什麽,而後禮貌的欠身,不用想也知道,那厮肯定又帶着禮貌得體的笑容,雖說第一次見,可杜宇生自認為已經把這個小大夫摸透了。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這麽覺得,後人把杜宇生這份自信評論為,煞筆。

“宇哥?”

小白叫了兩次,杜宇生才回過神來。

“宇哥……您這琢磨什麽呢?”

杜宇生白了他一眼“行,那帶回隊裏審吧。”

小白傻眼了“……就這麽帶回去?”

“不然呢?”杜宇生冷笑聲“敲鑼打鼓張燈結彩帶回去?”

小白很想問一句,您就不打電話請示一下?後來一想,這是杜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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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等了三秒鐘,杜宇生那沒什麽動靜,小白懵沒明白過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

“費特麽什麽話。”杜宇生罵了一句“我讓你把人帶回去。”

“……我又不是領頭的……去了頂屁用啊。”小白小聲嘀咕一句。

杜宇生心裏有自己的打算,這黎曜長得賞心悅目的,不得在人間面前留個好印象啊。

小白原本以為自己會被黎曜頂回來,也做好了這個準備,誰知道黎曜在窗戶外頭看了看杜宇生的那輛車,四目相對,小白很明顯的聽見了黎曜的那聲輕笑,人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帶回局裏。

剛回到局裏,在走廊裏就碰見了秦衍,他也剛處理完手裏的事兒,迎面看見這倆人回來,小白滿面愁人,杜宇生倒是春風得意,秦衍叫住了杜宇生。

“案子破了?”秦衍笑道:“瞧這得意勁兒?”

小白搖搖頭:“沒,帶回來一嫌疑人,正要去審。”

杜宇生伸出一根手指來笑道:“他、說、謊。”轉頭對小白道:“白,把監控錄像帶過去。”

這個杜宇生懶得很,向來是手底下的人能審的人自己絕不費心勞力,可對這個黎曜而言,杜宇生想親自問一問,賞心悅目的臉是一方便,另一方面是因為一個聰明的人,為什麽會撒一個低級的謊,杜宇生想不明白。

一切準備就緒,杜宇生推開審問室的門,拿着筆記本電腦,像模像樣獨自走進去。

黎曜原本閉着眼睛,聽見動靜緩緩的睜開眼睛,對杜宇生禮貌的笑着。

他穿着一件淺色的體恤衫,外面是深色的大衣,很趁這個人的膚色,像是古代電視劇裏的書生,帶着點文人氣息,卻又沒有文人身上的古板和迂腐。杜宇生腦子不好,只想到好看這兩個字眼。

“黎醫生好像一點都不緊張。”杜宇生一屁股坐在了審問室的桌子上笑着。

黎曜搖搖頭笑道:“我不知道應該緊張什麽?”他環視四周“是因為在警察局嗎?”

杜宇生搓搓手指,裝作不經意的站起來,遠遠的靠在後面的單面玻璃上注視着黎曜臉上的表情。

“聽說黎醫生很小就和父母去了國外,之後父母移民了,你卻在初升高的時候獨自回了國,并沒有跟着父母移民。”杜宇生停頓片刻接着道:“你父母也真放心你,那麽小,唉你說你怎麽不和父母一塊移民啊。一家三口。”

黎曜看着杜宇生的眼睛,臉上沒有一絲的不适,就像杜宇生說的不是自己家的事一樣。

“父母有他們自己的考慮。我也不能決定什麽。”

杜宇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從你初升高那年回國之後你和他們再也沒有聯系了,對吧?散養?”

“……”黎曜輕笑聲“這和案子有關系嗎?”

杜宇生走回到桌子旁邊無所謂的聳聳肩。

“随便聊聊,就,了解了解黎醫生這個人。”

蛋扯夠了,該說點正事了。

“黎醫生剛剛在醫院裏和我說周四幹嘛去來着?”杜宇生撓撓頭“你看我這記性不好。”

“我下了手術回家。”黎曜重複道:“我那天晚上沒有見過羅先生。”

“喲,那這就奇怪了。”

杜宇生把桌子上的筆記本打開,按了開始鍵,而後屏幕轉向黎曜。電腦屏幕上的視頻就是羅大亨死的那天晚上,別墅周圍的監控錄像,高檔小區的監控設備也不賴,拍的異常清晰,黎曜很快的出現在了視頻中,杜宇生看着審問室裏黎曜的表情,出了一點細不可聞的嘆氣之後,杜宇生什麽波瀾都沒有看見。

“你看拍的多清楚。”杜宇生合上電腦,點點屏幕,饒有興致的看着黎曜。

黎曜低頭笑了“看了你這個視頻,我才想起來我可能是記錯了。”

杜宇生笑不出來了。

“我不是周四那天下了手術回家,那天應該是周三。”黎曜擡起頭“周四那天我的确見過羅先生,還去過他的家。”

“……到這兒您才想起來?”杜宇生的手指大力的敲擊着桌子“是不是太巧了。”

“最近科裏很忙,記錯……也很正常吧?”

杜宇生往單向玻璃那瞧了一眼。

“那就說說吧,你去找羅大亨幹什麽了?”

“例行巡視。”黎曜道:“我是他的私人醫生,去檢查他身體的近況。”好像已經知道杜宇生下面要問什麽,黎曜接着道“羅先生那天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我問了他幾句就離開了,臨走前我還囑咐他最近不要熬夜,多注意休息。在裏面耽誤了……不超過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杜宇生道“記得這麽清楚?你掐表算的?”

黎曜淡淡一笑“我們做醫生的,時間觀念很強,職業習慣。”

“沒了?你就沒再做點什麽別的?好好想想。”杜宇生在黎曜面前翹着二郎腿。

黎曜的話都是套話,沒有什麽幹貨,就像是提前背好的臺詞。

“就這些。”黎曜看起來像是很認真的思考着“之後我就回家了,你們有監控,可以調,看看我是不是周三的晚上回了家,看我是不是周四的晚上去了那。”

“……這不用你說!我們自己會看。”杜宇生看了眼單向玻璃,生悶氣,推開門走了出去。

剛剛兩個人的對話,秦衍和小白都站在外頭看的,聽得真真切切。杜宇生過去,仨人交流了下眼神,估摸着他倆也沒思考出什麽來。

“你倆什麽意見?”

小白看着黎曜在裏面又閉上了眼睛吸吸鼻子。

“這孫子擺明了就是說謊,看見監控又改口了。”

“……張嘴就孫子。”杜宇生一巴掌打在小白的腦袋上“誰是你孫子。”

也不看看罵誰呢。杜宇生轉過頭看着黎曜,明知道對方看不見,杜宇生還是不自主的往那瞄,怎麽突然變得娘們唧唧。

“他是在說謊。而且很鎮靜。”秦衍看着杜宇生道:“例行公事留下他dna,指紋,我拿去實驗室備用。”

杜宇生點點頭,他也是這個意思。

原本以為能回來問出點什麽來,到頭來全白忙活。

一事無成,杜宇生的臉色不大好,想等過了時間再放人回去,結果沒成想,臨下班之前,接了個電話,簡而言之,就是環島中心醫院有個黎曜負責的患者今兒出了狀況,叫人回去會診,這個患者一直是黎曜負責,又是危重,沒人敢擔着,這才把電話打到了局裏。

挂了電話,小白和杜宇生面面相觑。

許久杜宇生嘆了口氣揚揚下巴看着小白“去,放人吧。”

小白覺着自己真倒黴催的,所有跑腿的,受罵的都得自己去。

等小白回來,以為自己能下班,又被杜宇生叫住。

“找人跟着他,看他去哪兒。”

交待完之後,杜宇生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打開了電腦。

電腦最近被自己設了新壁紙,嘉獎合影,杜宇生打開桌面的一張照片,那張匿名郵件發來雙胞胎,杜宇生把它存在在電腦裏。這張照片更像是一個惡作劇,可杜宇生心裏犯膈應,總是往那兒想。閑暇的時候就看着這張照片愣神。

對照實驗。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杜宇生有種預感,即便是抓到了兇手,這個迷,也未必解得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白那打來電話。

“宇哥,黎曜沒去醫院。”小白接着道:“他回家了一趟。”

這很正常,很有可能黎曜要回家取東西。

果不其然,五分鐘之後,小白又打了個電話“宇哥,他又出來了,我還跟着嗎?”

“別跟了。”杜宇生道:“你回家休息吧,剩下的我來。”

挂了電話小白也沒想明白杜宇生說的剩下的我來指的什麽。

杜宇生從椅背抓了件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拿着桌子上擺着的車鑰匙出了門。

這個黎曜太可疑了,杜宇生想冒個險。

黎曜的家離警局并不遠,在一個區,不堵車的話,開出半個鐘頭就能到。正是深夜,路上也不堵,杜宇生有一輛老爺車,之所以叫老爺車是因為這個車真的很老了,玻璃和車門都是後裝的,仔細看就能看出來色差,椅座也是糙皮的,大都起了邊兒,其中那個換過的車門還是手搖車窗,杜老爺子說了,出門不能太高調,杜宇生聽進去了,弄了一輛連維修廠都無從下手的車。

黎曜的小區雖然不是什麽貴人區,可也是最近新開的樓盤之一,杜宇生的十手車在院子裏停下格外惹人眼。車主人開門走下去遠遠的看着黎曜樓層的窗戶,那一片漆黑。

但願今兒晚上能找見點什麽。

黎曜住在十層,杜宇生在電梯那等了一會兒,這是個新小區,每層只有兩戶人家,安靜,走廊的空間也大。

杜宇生站在門口掏出自己兜裏的工具對着鎖眼鼓弄。

以前上學的時候杜宇生別的不行,幹這些數一數二,教授說了,沒有他杜宇生弄不開的鎖,也沒有他打不開的門。

幾秒鐘的功夫,這個價值不菲的防盜門就被杜宇生完好無損的打開,把工具收回自己的兜裏,杜宇生還挺得意。黎曜的家沒有開燈,黑着一片,他的家有一種淡淡的香味,杜宇生反手把門關上摸索着牆上的開關。

暖黃色的燈光并不刺眼,天花板上是很有設計感的燈具,看樣子主人花了心思。

杜宇生的視線從燈,漸漸的移到了下面,然後就煞筆了。

他想把小白從家裏挖出來從頭到尾罵的狗血淋頭。

因為他看見了穿着深藍色家居服的黎曜端着透明的玻璃杯站在客廳。

這個小白嘴裏離開家的人,這個被醫院呼喚過去會診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尋釁之事,私闖民宅,杜宇生的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這八個字來。

別說正隊長了,杜宇生突然覺着自己連副隊長都保不住。

“……嗨,我開錯門兒了。”杜宇生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手足無措,尴尬的收回手,往後退了幾步指着後面的門“喲,黎醫生,你住這兒?真巧,我就住對面。”

輕而易舉就能戳破的謊言。

黎曜好像并沒有打算戳穿這個拙劣的謊話,也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進入又任何的慌亂,就好像知道今晚上會有不速之客一樣。杜宇生看見他拿着手裏的杯子不緊不慢的接了杯白水,把它放在價值不菲的玻璃茶幾上。他的家居拖鞋是墨綠色的,看着厚實,穿着一定很暖和,杜宇生想。

“鄰居?”黎曜教養很好的笑道“我也才搬來不久,沒想到我們住的這麽近。”

杜宇生幹笑幾聲“可不是嗎,挺近的挺近的,開門就能瞧見……我這沒帶鑰匙,就,你知道我們這個行業什麽都得會點兒,開鎖也是必修課。上樓的時候黑我都沒注意,開錯門了。”

黎曜抿着嘴笑道“你還真把我吓了一跳。下次沒帶鑰匙可以來我這兒坐坐。”

杜宇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只得點點頭,心裏想着可千萬別去局裏舉報自己私闖民宅這件事,本來最近身上背着案子的壓力,上次瘾君子那事兒足足讓自己歇了半個多月,即便是帶着杜家少爺的名號也經不住了。

往後走了幾步,杜宇生突然想起什麽來。

“……黎醫生不說去醫院了嗎?”

“不用我去了。”黎曜游刃有餘的把喝過水的杯子放在一邊,坐在沙發上看着他道:“我剛剛在車裏已經和他們電話裏交待了,人搶救回來就不用我再去了。”他補充道:“連着好幾個夜班,我也累了,想睡個好覺。”

話已至此,杜宇生沒有什麽再停留的理由。

臨走前,杜宇生道了歉,在玄關那兒看了看,玄關的桌子上有一串鑰匙,鑰匙做的很精致,像是門牌。

這東西杜宇生也有一把,杜老爺子的別墅鑰匙就是這樣,換句話說,羅大亨別墅的鑰匙也是這種形狀,黎曜很有可能有羅大亨家裏的鑰匙,杜宇生多了一個猜想,即便羅大亨不在,有了這把鑰匙,黎曜也可以随意的進出他的家。

從黎曜家裏出來,杜宇生紅着兩個耳朵坐電梯一路回到車裏。

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小白剛睡下就被吵醒了。

“我說你他媽的什麽眼睛?”杜宇生罵道:“三十歲的人長了一雙八十歲人的眼睛,誰是誰你都分不清是不是,黎曜他媽的在家呢,知道嗎。”

一句話裏,三個他媽的,足以表明杜宇生現在的憤怒程度。罵了幾分鐘,小白明白過來了,撓着頭有些不解。

“明明看着他從家裏出來了啊。”

“你看見個屁。”杜宇生沒好氣道:“對了,黎曜家對面那戶,買下來。”

“……”小白幹笑兩聲“宇哥,你們有錢人都這麽揮霍的嗎?”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因為你內倆窟窿眼,我犯得上嗎。再多說一句我就記你賬上聽見沒有!”

“得得得,我馬上就去辦。”那個地段的房價,小白自認為就算活到九十九都買不起。

挂了電話,杜宇生把車窗按下來探頭瞧着黎曜那層,這個黎曜很奇怪,他說的話都是完美無缺的謊言,杜宇生無法保證到底和羅大亨的死有沒有關系。正如黎曜說的那樣,他一個家庭醫生,指望着羅大亨發工資,沒有殺他的理由,但是為什麽一切相關的證據都最直接了指向了他。杜宇生點了支香煙,叼在嘴裏,緩緩的發動了車。

他覺着自己也需要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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