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二缺一(20)

杜宇生解開了繩子靠在火車頭的背後喘着粗氣。

其實杜宇生一早就解開了繩子,在警校別的不會,開鎖和逃脫杜宇生學得挺溜。他慶幸景墨沒把自己這個職業當回事,或者說,他壓根兒沒把自己放在眼裏,所以忽略了這一點。

剛剛那個節骨眼上,杜宇生不敢輕舉妄動。

不然結局有三個。

王喆死了。

或者自己死了。

或者一起死。

無論哪一個,杜宇生都不希望看到。

本應該死了的老爺子都活過來了,自己更不能不珍惜生命。

唯一能做的就是切斷光源。

進來之前,杜宇生四處看過,這是個不透光的大倉庫,頭頂的燈是唯一的光源,切斷了它,就相當于遮住了一個人的眼睛,景墨沒有受過訓練,這一方面杜宇生自覺勝算大一些,總比命根子被人拿着強。

“杜宇生,你真的分得清我們倆嗎?”

景墨的聲音空蕩蕩地傳過來。

杜宇生瞪着眼睛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方向。

手裏沒有武器,有的只是一條斷了的繩子,杜宇生不敢輕舉妄動。

再者,為什麽黎曜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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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生罵了句,道:“黎曜,你他媽的是啞巴了嗎?”

黑暗中,他們兩個的聲音格外明顯嘹亮。

杜宇生安靜地挪了挪腳,慢慢地接近剛剛景墨聲音來源的地方。

很遺憾,撲了個空。

“景墨,這個節骨眼你和我玩捉迷藏?”杜宇生一邊移動,一邊注意周圍的情況,接着道,“你殺了那麽多人,你覺着你還活得了麽,你得了病難道不是報應嗎?你年少時的悲劇不是你變成這樣的理由,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樣的,重點是你選擇了哪條路,你選了一條死路知道嗎。當然,這是大道理,真正能做到的人寥寥無幾,我也不能。不過我覺着你也算厲害,我如果是你的話,或許不會比你做得更好。”

杜宇生覺得自己來來回回在倉庫裏轉了一個圈,都沒有找到他們兩個人中的一個。

話說完,杜宇生有些慌了。

景墨做事太狠絕,他不會做出點別的事兒來吧?

“杜宇生,地上有把槍,你可以去撿起來。”

景墨的聲音不大不小,而且在非常緩慢地移動,聽着距離似乎離自己不遠,杜宇生深吸一口氣,歪着頭向前方摸索着。

“我突然想到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兒。來之前,我和王喆說,除非我死在這裏,不然我絕對不會讓他活着出去。”景墨的笑聲逐漸變小,道,“地上那把槍,只有一發子彈,你會怎麽選擇呢?”

杜宇生覺得景墨的話不對勁,他的視線連同手一并在地上不斷地移動着,他不知道景墨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麽自己手上多了把武器,勝算會大得多。

幾乎是在握住槍的同時,杜宇生察覺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條麻繩。

之後,燈亮了。

他看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分別站在自己的兩側,而自己的脖子被人緊緊地用繩子圈住,這個人是王喆。

“……你……你別怪我……”王喆的手抖得厲害,順着指尖不住地流汗,道,“是……是他解開了我的繩子,他讓我來殺你。你……你別怪我。真的,我也不想。不能怪我……我害怕……我沒殺過人,不要逼我……別……”

杜宇生愣了愣,手陡然捏緊了那支只有一發子彈的槍。

看着眼前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杜宇生突然明白了景墨話裏的意思。

一發子彈,景墨是想看自己怎麽選擇。

殺了景墨,王喆會活下來,黎曜也會活下來,自己也會活下來。

殺了黎曜,王喆會死,而自己是否會活下去是個未知。

或者幹脆點,解決了王喆。

杜宇生突然笑了,他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明白一件事。

握緊手裏的槍,看着面前的人。

這一槍打出去,杜宇生永遠不會知道死的那個到底是誰,活着的到底是誰。

頸部的繩子逐漸收緊,身後的王喆雖然在猶豫,可是他的膽怯也許最終會讓他選擇一條不歸路。

杜宇生笑了笑,道:“我算明白過來了,手裏雖然有了一發子彈,可是選擇卻不在我,況且我現在還這樣……”杜宇生眼睛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繩子,無力地搖搖頭,接着道,“咱這是真假美猴王?”

背後的王喆仍舊在無力地顫抖,他一輩子經歷的都是商戰,哪見過這陣仗。

話都說不利落,單單是個“我”字,他就說了半天。

杜宇生搓了搓手裏的槍,眼睛不住地眯着看面前兩個人。

“要我說,雙胞胎真好,親媽都分不出來。”杜宇生低着頭瞄着兩個人,他真的希望這會兒黎曜能給自己一個信號神馬的,可不知道為什麽,連個咳嗽也沒有,黎曜是個心穩的人,他現在這樣一點動作都沒有,只能說明,景墨手裏還有別的武器,足以威脅到這裏每一個人的生命,杜宇生想到了炸彈。

但是酷似的兩張臉,真的無從分別,景墨那句話說得很好,曾經自己和黎曜經歷的那些過往,也許真的不都是“黎曜”。

杜宇生略微仰頭,看着身後的王喆,笑道:“你說我選哪個好啊?是不是我要是選錯了,你這根繩子就會立刻收緊啊?那我這壓力可太大了。不如咱們等一等。我采訪你一下,王喆,你作為照片上活着的最後一個人,有什麽人生感悟嗎?你後悔當初出千害得人家輸光了所有的錢,甚至連孩子都賠進去了嗎?後悔過嗎?”

“……”

王喆顯然沒有想到話題會扯在自己身上,他愣了愣,他看着手裏的繩子想了想。

眼前的雙胞胎,突然有個人搖了搖頭。

“你們這些人,從來沒有後悔過吧?”

另一個同樣面容的人,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王喆,接話道:“住慣了別墅,如果讓你搬去茅草屋你還能住得慣嗎?”

說話的音調聲線,甚至連表情都差不多。

杜宇生無從分辨。

“你不如換個問題。”其中一人看着杜宇生,道,“問問他,如果讓他再過回以前的日子,他願意回去嗎?”

杜宇生搓了搓手,擡起頭看着頭頂的燈,他又看了看眼前的雙胞胎。

胳膊肘怼了怼身後的王喆,追問道:“問你話呢,你得照實說啊,咱可說好了,都這個時候了,說謊,沒意義。”

王喆張了張嘴,痛苦地搖了搖頭。

“我怎麽可能再回去!”似乎是将自己的恐懼都喊了出去,這句話他的聲音格外響亮,道,“我怎麽可能再回去!這種事不能怪我,他好賭,我們就是陪他賭而已,他可以收手啊,他完全可以說不玩了,他一心想翻盤,不能怪我們,又不是我讓他把孩子搭進去的,再說,跟着這種人做兒子,倒還不如被賠了好,你看,你們不是長到現在嗎,不然也許活不到現在,只能怪你們的爸,為什麽要把我們扯進去,為什麽!”

“啧啧啧。”杜宇生笑道,“聽聽,這說的是人話麽?合着你還覺着自己特別高尚是不是?你們一個渾蛋的行為造成了多大的後果,看見了麽?”

雙胞胎的其中一位搖了搖頭,看向王喆道:“你有家人孩子嗎?”

另一位笑了笑,道:“我把他們也賣了好不好?這樣就對等了。”

杜宇生抿着嘴,來來回回地看着兩張一樣的臉。

又看了看頭頂的光源。

他想他已經知道是哪一位了,無關他們的說話方式,而是,黎曜身上有一樣東西。

“你們別逼我!”王喆突然吼道。

王喆的情緒有點激動,頸部的繩子突然被拉緊,杜宇生被扯得幹嘔一聲。

“你們別逼我!我殺了他,然後……然後我再去殺了你們每一個人!快動手啊!動手殺了他!殺了他我就解脫了!我們就都可以離開這裏了!你不是警察嗎!快動手啊!殺了他,殺了他,不然我就殺了你!快動手啊!”

王喆的身體抖個不停,手逐漸地拉緊,杜宇生緩緩地舉起了手裏的槍,只有一發子彈,幾乎沒有給自己錯的機會。

杜宇生深吸了口氣,用力向後踹過去,輕撫了下自己的衣領,速度快到讓人反應不過來地割斷了頸前的繩子,而後站了起來一腳踏在王喆的肩膀上,刀片死死地抵在王喆的大動脈上,而右手的槍,直直地指着黎曜和景墨的方向。

杜宇生的動作很快,快到讓人看不清他手裏的刀片是哪裏來的。

有點得意地揚了揚手裏的刀片,又将踩着王喆的力量加重了些,杜宇生笑道:“你送我的手術刀還記着嗎?我一直帶在身上,就等着找機會在你身上開一個洞,看看裏面心髒還跳不跳。”杜宇生也不知道和兩個人中的誰在說,他抿着嘴揚了揚自己的下巴,道,“不方便攜帶,我就把它改裝了,縫在衣領裏,還真派上用場了。景墨,你是不是真覺着我是個煞筆啊?”

杜宇生眯起眼睛,對着光源笑了笑。

重新将槍口舉高,對準了前面的人道:“景墨,你是不是真覺着自己特別無懈可擊啊?”

景墨看着杜宇生,突然低着頭笑了。

杜宇生的确每個選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景墨看向黎曜,道:“你們兩個說過一樣的話。”

看着對準自己的槍,景墨接着道:“你們都說過,如果你們是我,未必會做出比我更好的事兒來,可是你們這是個假命題,你們永遠都不會是我,我也永遠不會再有一次新的人生。”景墨看了看杜宇生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我和我哥可是連那個渾蛋都分不清的。”

“我不想告訴你。”

杜宇生揚起下巴,踩住王喆,手裏的刀片微微下移加深,低頭對王喆道:“你不是還想殺我麽?不是挺能說的嗎?”擡起頭看着景墨,杜宇生笑了笑道,“所以我現在是不是應該開槍,用這顆唯一的子彈殺了你,就算結案了?”

“對。”景墨點了點頭。

“我也覺得這樣特別省力。”杜宇生抓了抓頭發,無奈道,“那你能把這間倉庫的炸彈定時器給我嗎?”

景墨咧開嘴角笑笑,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杜宇生指了指黎曜,道:“因為我覺得他一直沒有動作是有原因的,你哥是一個……心思比較重的人,所以剛剛切斷電源的時候,我發現火車廂裏面的座位下面都埋了雷。景墨你心眼真黑,你想讓我一槍打死你,然後你按動開關,我們一起在黃泉路上就個伴兒是麽?”

景墨歪着頭指着王喆道:“他不死,我不甘心。還差一個人。”

沒救了。

杜宇生聳了聳肩,道:“你要是把定時器拿出來,我可以考慮你的要求,即便不死,他也能在監獄裏待着一輩子,和死沒有什麽差別。這個人,作了孽是一定要還的。你說,你就想讓他死,幹嗎把我們都搭進去啊,況且你哥也在這兒不是,你不是還指望他給你背鍋麽?景墨,我不論你可以活多久,但是你要知道,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死很容易,我一槍開過去幾秒鐘的事兒,可是活着最難,你讓王喆活着才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杜宇生咽着口水,看着景墨。

他希望自己的話能有點作用。

景墨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在臉上消失,沒了刻意笑容的景墨看着好像另外一個人。

“你這麽和他說沒有用。哥,你不就是想救他麽?”“黎曜”緩緩地從兜裏掏出一個簡易的定時器在杜宇生的眼前晃了晃,咧開嘴角笑道,“這東西在我這裏。你和黎曜說這些有什麽用啊?”

杜宇生腦子轟的一聲炸開。

錯了!

原來景墨才是黎曜,黎曜才是景墨。

沒有給杜宇生反應的時間,原本被杜宇生當成景墨的黎曜,一把奪過眼前的槍,而後迅速攬住景墨瘦弱的肩膀,幾乎是将人直接拖進了火車車廂裏,然後,黎曜“砰”的一聲,關上了車廂的門。

“別進來!”黎曜吼道,“站在外面別動!”

火車的車門構造格外嚴實,玻璃都是雙層密封隔音的,黎曜關上了門,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

這一系列的動作耗費了景墨大量的體力,他無力地靠在車門上看着自己的哥哥。

蒼白的嘴唇勾起一個笑來,道:“哥,你想救他們?”景墨努力地透過玻璃看着外面張牙舞爪的杜宇生,道,“你是想救他,還是他們?救他我還能理解,剩下那個……”

“……”

黎曜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杜宇生是個有意思的人。執着,又……固執。”景墨笑道,“如果我的人生……我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樣活得這樣潇灑,也可以固執地喜歡一個人,相信一個人……”景墨搖搖頭,“所以我有多恨這些人。”

黎曜低下頭眼角有些泛紅。

“我有時候很後悔。”黎曜道,“我很後悔為什麽我沒有能力回來,為什麽當年要替你做了選擇。”

“別哭啊。”

景墨看着黎曜眼角的泛紅有些動容,這個世界上唯一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啊,他竟然有些舍不得。

緩緩地拿出自己口袋裏的定時器,景墨深吸一口氣道:“哥,你要記得給我立碑,逢年過節要給我錢花,我也要鮮花和水果,我不想別人家都是好東西到我這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這樣會被野鬼欺負的,哪怕沒時間,你也要找別人,至少給我掃掃塵土。別用報紙糊弄我啊,會被鄰居笑話的。我怕冷,冬天下雪了記得來打掃,夏天我又怕熱,記得給我買個空調燒過去,我這一輩子啊,過得太快了,快到我還沒有體驗過就這樣結束了,你說算不算夭折?”

“……”黎曜搖頭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景墨無力地搖搖頭,道:“我就算是能走出去,我也活不了多久,不過我只有一個願望,你能幫我麽……”

黎曜看着窗外還在掙紮的王喆,擡起頭看了看天花板,重重地嘆了口氣。

景墨笑了笑。

“其實……為什麽雙胞胎要分開呢。”景墨緩緩地掏出定時器來扔在地上,笑道,“哥,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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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生是被趕來的小白拉走的。

小白發誓,自己從來沒有用過這麽大的力氣。

用他的話來說,宇哥就像是一棵長在倉庫裏的大樹,需要連根拔起的力量。

把人拖出倉庫小白幾乎累到虛脫。

杜宇生不記得後面發生了什麽事,他只記得自己被小白從裏面拖出來塞進車裏反鎖好,自己怎麽都下不去車。然後自己就在車內聽見了一聲巨響,那種響聲貫穿雙耳,幾乎可以讓人産生失聰的錯覺。

之後就是倉庫的大門被打開,裏面的煙氣随着風散出來,然後就是來來回回的人,最後是一輛救護車,杜宇生在車裏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拍着車門在裏面叫嚣,眼看着擔架上面擡出一個身體來,想要睜大雙眼看清上面的人,可煙氣太大,怎麽也看不清楚,杜宇生機械地擦着車內的玻璃,明明知道擦得再幹淨也看不清,仍是機械地擦着。

……他不能死。

這大概是杜宇生的腦子回歸之前的最後一點念想。

意識回歸大腦之後,杜宇生出現在了醫院。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出現在了醫院,不記得是自己跟着救護車跑過來的還是被小白開車送過來的,不記得來了之後大夫說了什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只是手指一直到手術中的字眼暗掉之後仍在發抖。

衣領裏的那把被自己掰斷改裝的手術刀仍舊握在手裏。

雖然黎曜這個人做的那些事太渾蛋,可是到了現在,杜宇生發現自己還是不希望他出事。所以,用手術刀在他胸口上開洞看心髒跳動這回事,只能是嘴上說說,永遠也不會對他做出這種事。

杜宇生發現自己下不去手。

捂着臉等着大夫走出來。

杜宇生幾乎不記得小白是什麽時候來的,或者他一開始就在,沒有離開過。

“裏面的人怎麽樣?”小白離得最近,最先開口。

大夫摘下口罩道:“身上有多處骨折,好在不傷及要害,沒有生命……”

“……幾個人?”

杜宇生打斷了大夫後面的話,道:“裏面有幾個人,是哪一個?”

小白覺着他的狀态不對,連忙和大夫簡短地說了兩句後把杜宇生拉到一邊。

“人還要在裏面觀察,過了今兒晚上就沒事了。”小白安慰道,“你也聽見了都是小毛病,命保住了。”

杜宇生覺着不對勁兒,一把拎起小白的衣領,重複道:“裏面有幾個人,是哪一個?”

小白掙紮着落回地面。

“一個。”小白伸出一根手指來,道,“只有一個人,現場還有一具被炸彈炸得無從下手的破碎的燒焦屍體。”

“是誰!告訴我是誰!”

杜宇生紅着眼睛,幾乎要把小白的衣領撕碎。

“我不知道。”小白無力地搖搖頭,指着手術室道,“裏面的人十個指紋都被毀掉了,只能等他醒過來。”

杜宇生愣了愣,自己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小白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杜宇生。

說是頹廢也不對,就是感覺他像是被人抽空了似的,走路都像是飄的。不知道是不是接連幾天發生的事讓杜宇生無從消化,他紅着的雙眼讓小白幾乎以為是另外一個人,能讓杜宇生變成這樣的人……

小白看了看手術室,嘆了口氣搖搖頭。

他倒是真的希望,裏面是杜宇生希望的那個人。

杜宇生回到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那個屋子裏的,老爺子的黑白照片統統拿出來燒掉。

也不知道黎曜到底是怎麽做到讓老爺子好好地假死到現在,他的嘴巴還真嚴實,被自己那樣懷疑都沒有說過一個字。杜宇生抓了抓頭,看着地上逐漸化為灰燼的照片,拿起手機琢磨着要不要給老太太打個電話。

拿起手機,杜宇生愣了愣,他突然覺着可能老太太老早就知道老爺子沒死這回事。

不然哪家的夫人心這麽大,老伴兒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自己還能整個世界旅游,肆無忌憚地花錢買奢侈品。

到頭來,原來最傻的人是自己。

杜宇生嘆了口氣,掏出抽屜裏的一張照片。

這是那會兒在羅陽那裏搜到的書裏夾的照片。

那會兒自己還疑惑,為什麽同樣一個人要拍兩張照片,那時候自己還懷疑羅陽是不是要對黎曜起殺意,現在想想,另一張照片是景墨的。還有那時候找到羅陽作案關鍵性證據,那本被折了頁的硝酸甘油,那本書黎曜也接觸過,也許他那時候已經大概猜到了自己弟弟的所作所為,而淺顯的暗示自己并沒有能深刻地理解。

沒有人能想到其實黎曜有個雙胞胎兄弟。

不然,他杜宇生就不會走這麽多彎路了。

接連幾張的照片漸漸化為灰燼。

杜宇生搓着自己的額角。

最初吸引自己的是那封郵件。

寫有對照實驗的郵件。

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孩子。

其實那封郵件的發送者,應該就是景墨。他想讓自己的注意力都轉移到黎曜身上,去懷疑他,甚至去調查他,景墨成功了,自己并不僅僅是懷疑他,并且還喜歡上他了。這是個死局,自己一腳踏進去再也沒有出來。

再之後又出現了新的受害者。

關系到了一個死亡游戲。

杜宇生點燃了一支香煙,緩緩地吐出一個煙圈來。

火光把自己的臉映得通紅。

也是因為這樣的一個殺人游戲,自己才和景墨産生了交集。景墨殺人的方法很奇怪,他從來沒有親自殺掉照片上的人,他一直通過游戲中的人去殺他們,然後他再殺掉游戲中的人。這是一個很好的掩護,景墨和照片上的人是有交集的,而和那些游戲中的人一點交集都沒有,甚至他們在游戲裏也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和樣貌。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景墨才能安全這麽久。

等等,杜宇生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所有的人都死了,為什麽羅陽還活着?

按照景墨的性格不會留下任何一個,為什麽羅陽還活着?

還是說,他有別的用處所以活了下來?

杜宇生搓了搓手指,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明明那時候所有的疑問都是黎曜的身上。

以為解開他身上的謎團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

一支香煙将要燃盡,杜宇生記得,自己當初就是因為懷疑他所以才會一直調查他。

這是一個奇怪的圓圈。

聽亓磊說,當初是他黎曜選中了自己,那麽現在呢?轉了一圈,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也許沒有黎曜的選擇,自己就不會陷進去,變成現在這樣,說來說去,杜宇生覺着,原點在黎曜那裏。

可是黎曜現在在哪裏呢?

杜宇生搓了搓下巴,從邊上拿起自己的茶杯對着火苗倒了進去。

看着眼前的火盆兒逐漸熄滅。

杜宇生熄滅香煙站了起來,他想着自己應該去沖個澡。

說不定明兒一去醫院,那個人就醒了,之後黎曜又回來了。

洗了澡之後,杜宇生瞧着時間還早,找了條毛毯蓋在自己身上,蜷縮在沙發上。

茶幾上就放着那把手術刀,杜宇生瞧了瞧它,之後蓋上毯子什麽都不再想。

臨睡之前,杜宇生想,黎曜,你要是死就死得幹脆點,我還能早去找一個,別死得不幹不淨,讓我心裏惦記。

========

杜宇生是被小白的電話吵醒的。

他感覺自己好久沒有睡得這麽沉,以至于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杜宇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摸索着抓住自己的手機,杜宇生鼻音頗重地“喂”了一聲。

“……宇哥。”

小白的聲音有點奇怪。

杜宇生皺着眉,道:“有事兒說事兒。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麽。”

小白幹笑了兩聲道:“那個王喆,我們剛送進去也不知道怎麽了就開始交代,一點難度都沒有,幾乎都不用我們自己問,以前他是怎麽出千,怎麽害的人家都說全了,現在他已經送去裏面關着,聽候發落。不知道他這算不算是詐騙,量刑上怎麽安排還要等等。不過興許人家請個有名的大狀來個無罪釋放的可能也是有的。”

杜宇生沒回音。

他不好奇這個。

小白嘆了口氣,開始說重點道:“剛剛那個人醒了,宇哥你也知道這個案子,所以必須立刻就審,我們就在病房裏,趁着他意識還清醒,問了一些重要的話。”

“……什麽叫那個人?”杜宇生覺得不好,瞬間從沙發上坐起來,道,“他是誰?”

“關于案件我們大致問了他幾個問題。”小白斟酌着用詞道,“他說他叫景墨,是景文的孩子,和黎曜是雙胞胎,他指證所有案件的幕後操縱者就是黎曜,他的手裏有一段錄音,而且我們在黎曜的家裏發現了案件相關的物證,也發現了很多之前沒有查到的房産和車産,包括你那次差點死在案發現場的廢棄樓盤,也是黎曜的,景墨說他曾經勸過黎曜,可是他不聽,因為記恨那些人,所以殺了他們。景墨還說,自己是一個沒有記錄的人,所以很多事他沒有辦法及早地去阻攔,不過,你也知道,這些都是他個人的說辭,但是具體的詳細的,我們還要等他的狀态好一些才能繼續。”

杜宇生那邊許久都沒有說話,其實在小白說完前半句之後,杜宇生已經猜到了大概。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比較好。

指紋被毀掉了,人證物證幾乎都在,連寄到警察局的東西都能派上用場,杜宇生幾乎都要相信就是黎曜做的。

“咳……”小白那邊清了清嗓,道,“不過宇哥,您能告訴我,為什麽黎曜會有一個雙胞胎兄弟……你能想象到頂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說出來是另外一個人是什麽詭異的感覺麽,我覺得這他媽不可能。為什麽憑空出來了一個人。”

杜宇生幹笑兩聲,心想我當時也是這麽個感受。

到底是睡了一覺心裏有點底,杜宇生沒有被小白的話說得慌亂。

杜宇生從自己家的沙發上站起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有沒有說自己還有其他的病?快死的那種。”

小白在電話那邊眨巴眨巴眼睛,幹笑聲道:“……醫生不是說了,命保住了嗎,他還有別的病?”

沒有理會小白,杜宇生挂了電話。

用力坐在沙發上,捂着臉笑個不停。

他知道,是黎曜。

這他媽一定是黎曜。

指紋毀了也是他。

杜宇生對着手術刀罵了一句。

他突然有點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這個煞筆。

然後好好和這個煞筆聊聊。

不對,先揍一頓,然後再聊聊。

從心,再到身體。

========

晚上,羅陽見到了一個人。

監獄裏的生活既枯燥又無趣。

羅陽已經不記得自己來這裏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多久才可以離開。

一開始還在計算着日子,到了後面,算也懶得算。

他明白,自己在等一個人。

那天晚上,這個人等到了。

羅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他。

他的身上還纏着紗布,走路還要別人攙扶,看起來像是剛剛骨折做完手術的樣子,既疲憊又痛苦。

印象中的樣子似乎和他現在有些不一樣。

直到這個人擡起頭,羅陽才感覺到,他,又回來了。

羅陽幾乎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他戴着手铐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眼睛裏面滿是驚喜和激動。

“你來了。”羅陽激動到呼吸都變得急促,他的眉眼彎彎帶着笑,道,“你終于來找我了。”

對方擡起頭,仍舊是那個冷淡的樣子。

和那時候讓自己殺掉自己父親的時候一樣。

羅陽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是他拒絕不了被這個人吸引。

他想要為他做一切。

“……你還記得我……”

那人的聲音一如當年般不冷不熱,不溫不火,打在胸口舒服得不得了。

羅陽點點頭,激動道:“我好想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不然我也許早就請律師出去了,我知道,一旦出去,我就再也找不到你,見不到你了。”

骨折的人搖搖頭笑笑。

“辦完這件事,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羅陽一直在等着這句話。

“你說,我什麽都肯為你做,我什麽都能為你做,只要你開口,命都可以給你。”

骨折的人有些欣慰地伸出手做出要撫摸他的動作,隔空地摸了摸他的鼻尖。

羅陽享受地貼近玻璃。

滿足到溢于言表。

“過兩天這裏會送來一個人。”骨折的人伸出手,道,“他姓王,叫王喆……”

羅陽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在臉上。

他似乎已經猜到了這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要讓自己做什麽。

=======

end

寫在後面的話:非常謝謝一路追看的各位,因為中途我住院生病,所以文章的前後有些脫節,這點雖然大家沒有說我心裏也QAQ知道的,所以後面會着重修改一下前面不對的地方,【修改完之後會在章節标題編輯噠

話說第一次有這麽多這麽多的收藏,這麽多的評論,一度認為自己是個單機,真的無以為報。

蟹蟹蟹蟹各位。

希望沒有愧對大家的等待。

希望這個文會讓大家滿意。

所以,期待我的番外吧。

然後以後如果開新文希望大家也能來看呀。嘿嘿。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是不是有一種戛然而止的感覺><所以後面還會有倆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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