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劇組在壺莊安定下來,取景大部分在鹿坪山,一大早乒乒乓乓折騰。
程洲在抽井旁邊打水,耳朵旁聽着對方指揮命令的話,伸手把吊桶從井裏拎出來。過了冬,春季放暖,雪也不是每天都淹沒腳踝。
程洲提着水倒滿缸。
不過是擔心不熟悉情況,讓人跟着注意些,并沒有限制必須每時每刻都守着,他覺得這五萬塊确實挺好賺。
他擦幹淨手上水,收揣進兜裏進屋背包,剛好跟左邊出來的人打了照面。
宿憶拎着包,穿着羽絨服,妝容好看,眉眼精致。邊往下走邊拉拉鏈,一擡頭,跟程洲對上。
程洲眯着眼看,對方剛還面無表情的臉立馬就生動了,笑着招呼:“早。”
程洲點頭,下意識多看了兩眼,說不清昨晚是錯覺還是眼花。
前面屋子出來個人,拎着黑袋子出來。
宿憶瞧見,也沒空管程洲了,忙上前招呼:“嚴導,早啊。”
嚴開邊走邊啃饅頭,點點頭。
宿憶說:“您提的什麽?看着重,要不要幫你?”
“再重也不能讓你這麽一個小姑娘提。”嚴開笑笑說,走前邊去了。
宿憶原地站片刻,往後頭瞥一眼,方才站着的人已經沒影了。她正要跟嚴開後頭過去,聽見華晴在後邊喊人,“小付,跑哪兒去了……”
她心裏一咯噔,對方果然看見她,立馬喊:“哎,宿憶。”
宿憶停住,隔半秒轉身:“晴姐有事嗎?”
“小付不知道把我睡袋不知道被擱哪兒了?你幫我找一下好不好,我得趕去拍第一場。”
華晴看着她,臉上帶着溫柔笑。
宿憶這個十八線,唯一的三場戲還沒到,現在去也就湊個熱鬧,倒是不急。
“晴姐怎麽自己帶?不是統一提供嗎?”她眨眼問。
華晴說:“劇組的我睡不慣,自己帶了,沒它我晚上睡不好的,還有夜場,你幫我找一下吧。”
她上哪兒去找?
宿憶笑得很艱難,“好。”
華晴笑着走了。
找人問半天總算找到,放房間裏呢。
宿憶從桌底下拖托睡袋出來,面無表情了一瞬。
外頭沒什麽人,都趕着離開。
她扯了個笑,開始動手拆。
睡袋收的很好,稍稍一拉就開。展開呈長條狀,黑色的,上頭有英文标識,看着高級。她盯着看半晌,扭頭從對面化妝臺上挑了一把修眉刀出來。
手撐開,刀進去劃拉兩下,割了兩道口子,然後把眉刀扔回去,疊收起來,三兩下恢複原狀。
宿憶拍拍手,拎着睡袋出來。
一轉身,對上個人。
她愣住,嘴角的涼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程洲站在門口,手上拎着個黑色背包,正從正屋出來經過。他頭微側着,黑眸沉沉,但臉上沒什麽表情。
宿憶臉色僵了下,馬上笑着打招呼:“程隊?你也還沒走?”
程洲瞥眼她手裏的睡袋,沒作聲。
空氣有一瞬是凝固的。
宿憶也不裝了,還是在笑,笑容卻變了味,“程隊什麽時候過來的?”
程洲:“剛剛。”
“哦。”宿憶眨眼,“都看到了?”
程洲:“嗯。”
宿憶左手拎着睡袋,淺淡的眸子眯着望,直勾勾盯着他看,“不說好不好?”
外頭人都走差不多了,只有零散的幾個聲音,況且她動作快,一時沒料到有人會過來。
宿憶後悔,好在撞見的人不是劇組裏。她松口氣,手指敲了下腦袋,還在狡辯:“我也不是故意弄壞的,華晴太讨厭了,你不懂的。”
她一臉為難,好像剛才劃人睡袋的不是她一樣。
程洲微眯着眼,似乎在打量人。
宿憶被看得有點慌,勉強鎮靜,“看什麽?”
程洲收回視線,很的平淡:“沒,以後幹這種事記得關門。”
宿憶臉“蹭”一下就紅了,盯着程洲離開背影,低聲罵道:“死男人。”
再待着反而引人注目,宿憶也出去了。剛踏出院門華晴助理小付就過來拿走了睡袋,劇組重要的幾輛車早開走了,剩下後勤的還在搬東西。她直接磨蹭到人都上了車,才出現在門口。
後勤扒着車窗為難:“宿姐,你跑哪兒去?這邊沒位子了。”
宿憶依舊笑得溫婉:“沒關系,你們先走吧。”
“那你……”
她假意為難片刻,看見後頭停着的車,故作驚訝,“那是帶隊的車吧,要不我跟他一起。”
“那行,宿姐你自己小心點。”車子開走。
程洲正開車門上去,聞言一瞥。
宿憶笑眯眯踱過來,“程隊,搭我一程好不好?”
程洲手打着車把,知道宿憶在想什麽,側眸看她,挺冷道:“我不會說。”
宿憶笑容斂了,點點頭:“我知道啊。”
但這是兩碼事,她不會相信。
程洲便沒說什麽,率先打開車門上去,宿憶從另一邊上來,熟門熟路系好安全帶。他啓動車子,扶着方向盤,穩當當上路。路面薄雪打滑,在他這裏如履平地。
她轉頭看,對方側臉線條明顯,膚色偏黑,有一句沒一句搭話:“程隊壺莊人嗎?”
程洲:“嗯。”
宿憶:“娶老婆沒有?”
程洲:“沒。”
宿憶:“有喜歡的明星嗎?哦,看你樣子是沒有的。”她改問:“有喜歡的電影嗎?”
程洲:“沒。”
宿憶:“怎麽沒,你平時不看電影?那做什麽啊?”
程洲終于不耐,瞥她一眼:“我不會說,你放心。”
“随便聊聊天。”她敲着大腿上面厚厚的衣服,笑眯眯側眸看。
“你就當我沒看見。”程洲目不斜視。
宿憶嘴角的笑容散開,“可是你看見了。”
宿憶再問,他就懶得回答了。車子開了一陣,瞧見劇組的車,停山腳下,正在搭建場地。
遠處望去,山頂白雪皚皚,山腳下已經有雪融的征兆。白茫茫的霧凇林,結成樹挂,中間有一面湖,結了冰,遠遠望去,在日頭下泛着光。
宿憶解安全帶,要下車時看了程洲一眼。程洲沒理,啪嗒逛車門留給她個背影。
她不在乎,轉身下去,許眉遠遠朝她跑來,“你怎麽那麽晚,怎麽過來的?”
宿憶一瞬間又變臉了,說:“拉肚子了,我坐程隊的車過來,開拍了嗎?”
“取景呢。”許眉瞥一眼走遠的程洲,“那人啊?”
宿憶點頭。
許眉說:“長得還不錯,演諜戰片軍官夠味,我覺得比風意哥還合适呢,不知道會不會被導演相中。”
宿憶忍不住朝程洲看去一眼:“他?”
許眉說:“誰知道。”
宿憶扯個笑:“逗我呢。”她轉話題,“晴姐在幹嘛?”
“拍照呢。”許眉跟她站在角落裏,“前面那湖好看吧,我也想去拍兩張。”
宿憶望一眼黑壓壓的人群,如實道:“算了,改天吧。”
“也是。”
華晴等人本來站在湖邊,似乎覺得景色不夠好,要往湖中央走,沒走兩步,身後一聲吼。
“站住!”
宿憶和許眉吓一跳,這聲音可大,探着脖子擡頭望去,遠遠的,程洲黑着臉。
華晴被這嗓子一吼,臉色頓時不好了,“怎麽?”
程洲本來在人群外一個土堆上坐着,已經站起來了,臉色沉沉:“往中間過去幹什麽你們?冰薄,會破。”
腳下厚厚的冰層都泛白了,華晴不信:“你确定?我們就過去拍兩張照片……”
程洲說:“既然讓我帶,有危險的我就說,聽不聽你們的事。”
副導演說:“那就別往中間去。”
華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宿憶看着已經忍不住發笑,低着頭,肩膀在聳。旁邊許眉早就樂死了,“那隊長不得了,晴姐可沒怎麽被大聲過,臉都要黑死了……哎宿憶?”
她擡頭,“啊?”
“那隊長還挺個性。”許眉說,“不過真掉進去就不得了了,你會游泳嗎宿憶?我記得你說南方人來着。”
宿憶點頭:“我水性很好,我們家是那種江南水鄉,出門就是一條河,我小時候經常凫水玩,被我媽光着屁股抽棍子打呢……”
宿憶意識到什麽,停了嘴。
許眉看着她,眨眼睛:“這麽好玩,江南水鄉?就是那種很老舊的小鎮子嗎?”
宿憶潦草點頭轉移話題:“差不多。”
搭好場景,準備開拍試場,但華晴給程洲吼了一嗓子之後情緒不佳了,坐一邊不動彈。華晴大牌,林風意都得捧着,誰都沒辦法。但這麽一折騰就誤事了,最後倒黴的還不是底下那些小魚小蝦們。
程洲坐土堆上抽煙,林風意過來搭話,“哥們,下次說話注意一點。”
程洲碾滅煙蒂,瞥一眼華晴。
其實他沒打算大聲,急的。鏡湖邊冰看着厚,冬春換季,冰雪初融,越往中間冰越薄。可能走過去沒事,但真掉窟窿裏就糟了。
但眼前不是平時帶着玩的普通人,萬千粉絲追尋者,被他這麽一吼,肯定受不了。
程洲手搭在膝蓋上,說:“我這人說話直,真遇事了我可能還得大聲,不然我沒底氣拿你們五萬塊。”
林風意覺得眼前人還挺實在,“成。”
程洲覺得也不知道誰都不好講話的,兩人又唠幾句,他開口,“能簽個名兒不?”
林風意樂了:“哥們你是我粉絲?”
程洲直接打斷他胡思亂想:“鄰居小孩要的。”
林風意接過程洲遞來的紙筆,唰唰簽好大名。
宿憶看得紮眼。
許眉一旁問:“宿憶,你說風意哥和程隊長,你喜歡哪種類型的?”
程洲早上還拒絕了她的前面,林風意壓根就看不起她。
宿憶說:“我喜歡我這種的。”
許眉翻白眼。
《雪城》是諜戰戲,當紅小生林風意飾演男主角,華晴是青梅竹馬,因為抗戰分開,千裏迢迢去找人,途中被幾個高官世家小姐辱罵刁難一通。
宿憶和許眉就是這途中的小姐,一眨眼的戲,還來得不容易。
華晴平複了一個小時才慢吞吞化妝開拍,宿憶沒事做,坐一旁被自己寥寥無幾的幾句臺詞。今晚夜場有一場,跟女主角相遇,故意辱罵布下伏筆。三句臺詞,最後逼得女主角發飙狠推她一把,然後借機讓人把女主角綁回去。
宿憶琢磨着這三句話,看能不能用最少的鏡頭演出最好的效果。但她半路出家,起點就落了一截,憑她如何費勁,總覺得缺點什麽。
夜漸漸深,華晴折騰半天,又是休息又是對戲,到宿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她熬得耐心都沒了,最好的精神都消磨在等待的時間裏。
場務喊人的時候她心裏突了一下,直後悔,早知道休息好了再過來,往跟頭湊也沒見到導演一個好眼花。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的時候正好跟對面坐着看的程洲對上。
兩人對視半晌,程洲先若無其事移開視線。
比誰尴尬呢?反正她不要臉。
宿憶穿好戲服過去,就幾個鏡頭的事兒,化妝也不上心,随手給她撲了兩下粉。她站在鏡頭下,對華晴展顏笑,“晴姐。”
華晴淡淡瞥一眼,“開始吧。”
“呦,這浪蹄子哪裏來的?上平城找人?找誰?”宿憶眉頭挑着,一臉不屑,像極了不要臉的世家小姐。
華晴眉眼下垂,卻仍然透着一股傲氣:“司令副官李衡秋,你說我名字他就知道。”
宿憶其實沒有跟華晴合作過,這是第一次,她輾轉多部電視劇,卻始終沒辦法往前擠進去一點。
宿憶上下打量她,眼神透着厭惡,說着臺詞:“……你說平城司令副官是你青梅竹馬?我就要笑掉大牙了,現在真的誰都能不要臉地往這邊貼了……”
宿憶輕蔑罵一通,華晴眼神驟然淩厲,“誰人不是娘生爹養的,哪有什麽高低貴賤,我今天必須讓你知道這個道理。”
宿憶心想,華晴還挺入戲,難怪演這麽多腦殘劇還火成這樣,華晴手就擡起來了。
但原本要落在她肩膀的手,突然換了方向,朝她臉上下來,“啪”一聲。
她還沒回神呢,對方就狠狠在她臉上甩了個巴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
大家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