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宿憶被扇得發愣,只一秒,渾身氣就蹿到頭頂,手臂一擡下意識要扇回去。

“卡——”

她回神,手臂堪堪停住。

導演喊停,“準備下一場。”

華晴接過助理披上來的大衣,過來問:“沒事吧?我剛才沒注意,太投入了……”

宿憶右臉赫然一個五指印,白裏透紅,紅裏透白,臉腫起來老高。華晴皺眉叫旁邊人:“快,小付拿藥。”

副導演看攝像機空隙問一句:“沒事吧?華晴這裏演得好,小宿表現也不錯。”

宿憶覺得臉上火辣辣得疼,眨眨眼,卻說:“沒事。”

她擡手摸,剛碰上,“嘶”一聲,抽着疼。

小許翻了下藥箱,拿過來一瓶藥膏,“宿姐你擦擦吧。”

“謝謝。”宿憶接過,原地站了半刻。

華晴接了下一場,去看臺詞,旁邊一堆人圍着遞熱水袋遞姜茶的。

臉上發疼,一吹風,更像用刀刮過一樣。

回神之後開始發冷,身上還穿着單薄劣質的戲服,寒風嗚嗚往身體裏灌,從腳趾頭涼到頭頂。還沒到山上去了,這才山腳,就冷成這樣。

她打着寒顫去拿放在角落凳子上的衣服——棉衣被随意扔在地上,凳子拿來擱華晴煮姜湯的鍋了。

宿憶手指頭動動,沒說話,俯身撿起地上衣服拍拍上面雪穿上了。發冷的衣服帶着寒氣,凍得她嘴唇發白。

打算找個地方坐着抹藥,一扭頭,發現對面坐車裏的男人在看她。

華晴一堆人簇擁,她被扇了巴掌也沒人管,差距太大,這就是紅不紅的區別。

宿憶盯了一瞬,然後面無表情扭開臉,找位子去了。

程洲坐着,手擱在膝上,瞥一眼已經進入男女主場景拍攝的華晴。

對面人坐角落裏,小心拉下領子,擰開藥瓶擠在手心上。

程洲沒那麽好心,更何況面前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沒看到也就算了,現在人搽藥都找不準地兒,他不好袖手旁觀。

琢磨片刻之前跟她一起的人去哪兒,怎麽有事就沒影了。

還是起身過去。

宿憶低着頭,手指不大敢碰觸。餘光瞥見前面地上蓋着的人影,也沒出聲。

程洲低頭看半天,才說:“要幫忙嗎?”

宿憶終于擡頭,神色淡漠。

他後悔自己沒走遠一點了,礙事。

宿憶覺得自己這樣被看到實在拉不下臉,但轉念一想也沒什麽了,反正更糟糕的都被看過了。非常自如地把手上藥膏遞過去,“謝了。”

程洲接過管狀藥膏蹲在她面前。宿憶坐在小凳子上,跟他一樣高,側低着頭,把右臉伸過去。

程洲擠出一點在食指指腹上就抹上去。

“嘶——”

他手一頓:“疼啊?”

宿憶眼神比這雪山還冷。

華晴畢竟女孩子,扇巴掌能有多少力氣,這疼是因為天氣原因,人臉凍結實了,這一甩才疼。

程洲沒給人這麽擦過藥,一時拿捏不好力度,只好小心擦。粗粝的指腹帶着藥膏從細滑的臉上抹過,兩人又靠得近,好心卻讓人別扭,他兩三下就結束了這個過程。

“好了。”他把藥膏扔她懷裏。

“謝謝。”宿憶垂着眼,前後就說這麽兩句謝。程洲也能猜到對方情緒不佳了。

程洲起身要走,又補一句:“注意點吧。”

宿憶臉正疼呢,沒注意,以為他叮囑自己臉。

臉上火辣辣疼,胸口那團火蹭蹭往上冒。

她抿着嘴不動彈,坐了幾分鐘才起身準備睡覺。到處找自己睡袋不在的時候,華晴的助理拎着她的睡袋就過來了,說華晴跟她換。

她盯着地上華晴的睡袋,極力控制表情,問:“這不是晴姐自己帶的嗎?怎麽……給我了?”

“晴姐說剛才拍戲太投入讓你受傷了很不好意思,讓我把她睡袋給你,她睡劇組的。晴姐說這睡袋她國外帶的,特別舒服,讓你晚上睡好一點,不要跟她介意。”

宿憶張張嘴,說不出話。

許眉浪回來了,一臉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晴姐還挺照顧你。”

然而宿憶臉色卻不是很好。助理小付看着奇怪,問:“怎麽了?宿姐有問題嗎?”

她半天憋出一句,臉上卻是一慣的笑容:“沒,替我謝謝晴姐。”

送睡袋的人走了。背風的好地方都給人提前占了。劇組趕場,要一個月就結束這個雪城的外景拍攝,華晴跟林風意還沒完。

帳篷支在一列車旁,擋住些風。她低頭拆睡袋,許眉早早就鑽進去了。

解開後手指摸到早上她劃的那些口子,伸手進去,觸到涼涼的寒風。

程洲的帳篷離她們不遠,正低頭要進去,撞見宿憶抓着睡袋發愣,順道多看了一眼。

宿憶察覺視線,轉頭過去。

她的臉在夜色中,涼涼的,問:“你說的?”

程洲手撩着帳篷簾門,反問:“我看起來那麽閑?”

的确不像。

宿憶抓着睡袋望着他,冷淡的神色一變,立馬笑得谄媚:“大哥,換下睡袋好不好?”

程洲覺得這女的臉皮還真厚,什麽都沒說,撩開門簾低頭進去了。

宿憶下一秒笑容就冷了,收回視線,凝眸思考要怎麽辦,臉色可謂差到極點。直接這樣睡一晚,明天肯定要糟糕;但是不睡,這麽挨一晚,結果也一樣。

他媽流年不利。

宿憶索性扔了睡袋,開始煩躁。

片刻,旁邊帳篷掀開,程洲拎着睡袋出來,扔她腳下。

宿憶眨眨眼。

程洲見她不說話,開口:“換不換?”

宿憶笑了:“你要跟我換?這麽好?”

程洲也笑:“三百塊。”

“什麽?”

程洲說:“三百塊換個睡袋。”

宿憶笑容僵在臉上,裝不下去了,難以置信:“你是不是男人?”

程洲不耐:“換不換?趕緊。”

宿憶咬牙,再磨蹭許眉要察覺,只好翻開錢包抽出兩張錢。程洲伸手接錢,順便拎走地上那個破爛袋子,轉身進帳篷,“好夢。”

她胸口堵着一股氣,低聲罵道:“臭男人。”

一夜好夢,睡袋很暖,不透風,五點外邊就吵個不停,宿憶起床拿濕巾揩臉,不敢碰,一碰就疼。許眉起床,眯着的眼睛睜開,掃視一圈看見旁邊睡袋,問:“怎麽沒睡晴姐那個?不是給你了?”

宿憶一邊抹藥一邊說:“哦,那個程隊長說沒睡過那麽好的,要跟我換,就換了。”

“啊?”許眉一臉糾結,狀似不信,“不會吧……”

宿憶擦完藥又小心化妝,勾了眼線,許眉問:“你今天有戲嗎?”

“沒有,一共就三場。”

許眉說:“那咱們去逛逛吧?”

宿憶回頭看,“去哪兒?”

許眉說:“去集市看看,來的時候不是經過個地方,看着挺熱鬧。”

宿憶問:“怎麽去?”

“我不會開車,劇組肯定不會帶……”許眉眼睛一亮,“我們搭程隊長車走吧?”

“他不是要帶路。”

“帶什麽路,這兩天都這個場地,早交代好了。我昨天聽他跟導演說有事要離開下的。”

宿憶心想,耳朵還挺能聽,點頭笑:“好啊。”

**

程洲确實有事,大坤他姐托他把貨拉到昌河區店裏,他一早得趕過去。正在掃車前蓋上面的雪,旁邊溜過來兩人。

許眉一臉笑打招呼:“早啊,程隊。”

宿憶在後邊,也跟着笑得一臉燦爛:“早啊,程隊。”

程洲掃雪的手停住,瞥過去,宿憶對她挑挑眉。

“什麽事?”

許眉說:“你要回去是嗎?”

程洲言簡意赅:“對。”

許眉可憐巴巴:“我們想去集市逛逛,能搭一程嗎?”

程洲緩慢掃前蓋上的雪,随口問:“你們不用拍戲?”

“不用。”許眉說,“你也看出來了,鏡頭少得可憐,我們跟跑龍套的沒差了。”

程洲短暫笑一下,似乎也不是很好奇,草草答一句:“行。”

“謝謝。”許眉扭頭就去開車門。

宿憶站在一邊瞅他。

程洲掃完了,扔了草帚,轉頭問宿憶:“還有事?”

“你感冒沒?”

程洲一愣:“什麽?”

宿憶瞧他說話無異,狀态還挺好:“那你身體還挺好,三百塊挺值。”

程洲笑了,挑眉:“讓你失望了。”

宿憶聳聳肩,去後座了。

程洲上車,啓動,掉頭,車子沿着來路開出去。後邊兩人在說話,一邊還自拍。車子到了壺莊,在院子門口停下,他說:“等一下,我搬點東西。”

許眉:“好。”

程洲打開車門要下車,宿憶從手機裏擡頭,說:“你快一點。”

程洲一頓,瞥去一眼:真把他當司機了?”

裝了貨重新上路,十幾分鐘後到昌河區,程洲把車停好,邊解安全帶邊說:“我有事先走,你們看是想坐車回去還是搭我,都行。”

許眉道謝。宿憶扒在椅背上,拿着手機,“那程隊長給個電話?回去好聯系。”

笑得一臉燦爛。

許眉也擡頭。

伸手不打笑臉人,程洲只好報了手機號碼,宿憶低頭存號碼,問:“程隊,名字哪兩個字?”

“程洲。你随便打。”他意思讓她挑兩個字上去就成。

宿憶卻笑,眉眼勾人:“放心程隊,我不會亂打。”

程洲瞥一眼。

這女的真作的人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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