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想聊。”程洲理好帽子就要走。

“別啊。”宿憶又上手扯。

程洲耐心完全消耗殆盡了,冷冷斜她一眼:“你大晚上不睡覺?”

“睡不着。”宿憶裝可憐,“房間太冷了。”

程洲只好停住,側着身問:“房間冷?”

“冷,感覺睡在雪地一樣,非常舒爽。”宿憶說。

程洲擰着眉頭觑她,似乎在判斷真實性。宿憶把煙碾滅,特誠懇:“沒騙人。”

撒謊多了真實度就下降。

程洲明顯沒真信她。

宿憶藏在手套裏的撩了下被風吹散的發絲,臃腫的手掌笨拙,看着怪好笑,她自己都忍不住扯嘴角了,“那房間是你們以前堆廢物的吧,臨時騰出來的?我感覺牆壁都是紙糊的。”

當然沒這麽糟,宿憶張口就來,管它是不是。

她說得誇張,有模有樣,跟真的似的。程洲終于給說動,斜眼看她兩秒,說:“我去看看。”

他擡步要走。

宿憶從石桌上跳下來,“等會兒,我跟你去。”

程洲沒吭聲,但默認她跟在後邊。

宿憶走得慢,沒兩步就叫喚:“你走慢點,許眉在房間睡覺呢,一個大男人的要進房間……”

程洲打斷她:“不用進房間。”

“啊?”宿憶說,“不用啊。”

聽得還挺遺憾。

程洲在前面走,宿憶在後面跟,中間隔着沒兩步,高大健壯的背影像堵牆,好像把風也給擋住不少。

程洲走了一小段,後頭人沒開口,他以為對方沒跟上,停下轉頭。

宿憶一雙眸子亮紮紮盯人,手揣兜裏,站定:“幹嘛。”

“……”程洲掉頭就走:“沒。”

宿憶笑,“哎程隊,想看我就直說,不用偷偷摸摸的。”

程洲沒理,走到房間門口,沒進去,繞進旁邊一間黑漆漆的小暗房進去。四面蓋得嚴實,只留個窗口,狹窄矮擠。

宿憶隔着手套拍了下木門,跟着進去。

裏面程洲撚開燈,昏黃的燈光一照,宿憶眉眼精致好看,要笑不笑的站後頭打量他。

“你跟進來做什麽。”

面前砌着個方形爐竈,油煙熏得黑漆漆,程洲俯下身去查看。

宿憶盯着對方後腦勺下那一小片皮膚,沒出聲。

這院子大部分房間都通了暖氣,炕屋房間暖,只有幾間老舊廢棄的屋子還留着之前的舊爐竈,靠一日三餐燒爐餘熱保溫。宿憶剛才有句話沒說錯,這屋子之前确實用來堆廢物了,老徐夫婦為了多騰出房間給整出來的。

好巧不巧讓她們住上了。

舊炕屋不好燒,炕不熱屋不暖,通風不合理,傳熱不夠快。眼下餘溫早耗光了。

程洲直起身。

宿憶從他脖頸處收回視線,心不在焉随口問:“好了嗎?”

“好不了。”

宿憶視線投在他臉上:“什麽意思?”

程洲說:“你們那屋床有毛病,不容易熱,換個房間吧。”

宿憶擰眉:“你意思是接下去每天我都得凍成狗?”

“差不多。”

宿憶問:“不能解決?”

“最好是換房間。”程洲說。

宿憶臉色不好了。

“這事老徐做的不地道,我讓他把這屋錢退你們。”程洲也覺得不好意思,聲音倒是挺抱歉,“出去吧,明天跟人換下房間。”

宿憶扯了個笑,換房間?找誰換?

然而程洲一時半會估計理解不了這其中曲折,她也懶得多說,算自己倒黴了。

掉頭出去,宿憶又想抽煙。

回去也睡不着。站門口剛掏出煙盒,笨拙倒出一支,含嘴裏,努着嘴朝程洲道:“幫忙點一下。”

程洲漠然看她片刻。

宿憶斜着眸子觑他。

程洲默了,手進兜裏拿手機,擦開給她點上火。

宿憶吸一口吐出,才好受一點,煙霧缭繞,程洲看得皺眉。

“那我晚上怎麽辦。”宿憶透過煙霧看他,臉色迷離,“程隊。”

程洲看得一愣,移開眼說:“冷就多加兩條被子。”

“哪來的被子。”宿憶攤開雙手說,“我就兩只手,總不能把全部家當都扛過來。”

程洲停一秒說,“我問問。”

“謝謝您咧。”

程洲掉頭走了。

宿憶回了房間,許眉還沒完全入睡,迷迷糊糊問:“你弄好了嗎?怎麽我還是沒覺得熱啊。”

瞥一眼許眉縮在被窩裏的死樣,宿憶哐當坐木椅子上,頭後仰靠着:“熱不了,這房間溫度現在就這樣了。”

“啊?”許眉都吓醒了,“那怎麽辦?”

“程隊長讓我們多穿兩件。”宿憶說,“待會兒他給我們抱兩床被子過來,你裸睡沒?趕緊穿好。”

許眉“蹭”一下就從床上翻起來了,“他他他……”

話音剛落,房門就響起來,篤篤篤——

許眉立馬把棉被裹身上,臉上紅一片,“程隊要進來嗎?我這麽醜……”撥拉頭發。

房門還在敲,宿憶扭頭看一眼,沒動。

門口終于出聲:“出來下。”

宿憶笑起來了,從椅子上起身:“別擔心許眉,程隊長正人君子,不會趁機進來偷窺你。”

“去你的。”

宿憶溜過去打開房門,程洲胳膊夾着兩床大白被子,冷着臉:“還要不要了?”

宿憶裝不知道:“你沒叫人,我不知道啊。”

程洲兩手一抱被子堵她懷裏,空出手來,面無表情:“我不知道你名字。”

“啊。”宿憶臉藏在被子後邊,露出一雙眼睛,“我沒說過是吧。”

“宿憶。”她勾唇笑,“就是一整晚想你的意思。”

程洲:“……”

**

有了兩床被子,這晚睡得比第一天要好多了,冷不至于了,但給壓得難受。宿憶腰酸背痛從床上起來,一肚子起床氣。

許眉乒乒乓乓打水洗臉化妝穿衣,耳邊又吵得不行。

“你今天有戲?”宿憶問。

許眉對着鏡子扯眼皮畫眼線,“有兩鏡頭,跟晴姐對。”

宿憶呵呵一聲,本想倒頭繼續睡,想了想還是起床了。

許眉說:“你也去嗎?”

宿憶甜甜道:“我陪你。”

陪個屁。

兩人收拾一通跟着車過去,還是在鹿坪山腳下,這邊景色不錯,搭了場子,華晴已經準備完畢,穿着戲服大腿上隔着暖袋喝姜茶。

宿憶過去打招呼。

華晴看一眼就收回去了,半句沒問被甩了一巴掌後好點沒有。

許眉倒是一副沒意識到華晴冷淡的樣子,樂呵呵搭話。宿憶坐旁邊小馬紮上,翻背着臺詞寥寥無幾的劇本。

很快輪到許眉。

兩人對得很和諧,許眉提眉怒目矜嬌的神情像極了劇裏邊的仗勢欺人的黃莺莺。宿憶愣了一秒,她不知道許眉原來也是暗地裏下功夫的。

短短兩個鏡頭,一次就過,嚴導低聲跟旁邊說挺好,被華晴扇了巴掌才換來的贊美她輕松贏得。

小付抱着外套上前,許眉凍得搓手,華晴接過穿好,看了她一眼,笑:“演得不錯。”

許眉手都顧不上搓了,瞪眼:“晴姐?真,真的?”

華晴只提一句,轉口問別的:“這兩晚上睡的好嗎?”

許眉還沉浸在被華晴點名的震驚中,顧不上思考:“挺,挺好,就是我比較怕冷,老覺得凍……”

華晴說:“覺得冷你過來一起住,我房間還有位子。”

許眉:“……”

華晴拉好拉鏈轉身要走,許眉還沒反應過來,她問:“去嗎?”

“……去。”許眉如置雲端。

**

回了院子華晴就讓小付幫忙搬東西,宿憶在一旁搭把手收拾,安安靜靜,低眉斂目的,瞧着像是不介意。

程洲回來的時候還挺熱鬧,兩個小夥子幫許眉扛行李箱過去,他手裏拎着從大坤家拿來的鹹魚,停在門口看。

宿憶正抱着許眉的加濕器出來,“許眉,我給你拿過去啊。”

“你小心點,別摔了。”

“……好。”

宿憶經過,程洲問一句:“換房間了?”

沒回答。

對方身上好似帶着冰渣子,比他這個剛從外頭回來的還要冷。

行,怪他多嘴。

再懶得理,他進了老徐房間,把鹹魚遞給秀嬸做魚湯。隔間廚房連着另一邊炕屋,熱氣騰騰的,宿憶住的那間是用來燒水的,熱度不夠,換房間也好。

秀嬸燒開水,掰碎魚,程洲靠着門框問:“嬸,老徐呢?我找他有點事。”

“去集市喽,大坤說過兩天要冬捕去,讓老徐去商量。”

那退錢的事就只好等回來再說了,反正幾塊錢,他們也不在意。

秀嬸煮了熱魚湯,白米飯,兩盤菜,一鍋肉,菜色豐富,程洲扒拉兩碗津津有味吃完收好出去,方才熱鬧的院子已經安靜了。

稀稀落落的陽光曬着白茫茫大地,一片光潔。右邊平房門口臺階上蹲着個人,正在逗狗。

阿黃不知道什麽時候溜回來,正趴坐在臺階下仰着狗頭吐舌頭眼巴巴望着上頭那女的。

宿憶拆了跟香腸,咬一口自己吃,嚼兩下,再咬一口“呸”扔地上,阿黃立馬伸頭叼走吃了,來回數次,樂在其中。

程洲看了片刻。

這一人一狗,吃得還挺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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