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急、快、迅。
宿憶從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滑法。
高速運動的兩人像脫軌而出的列車，朝着下面墜。滑板摩擦而過帶起白蒙雪霧，後邊拉着一道長長的白線。
宿憶眯了眼去看，兩條白線速度極快，揚起的白霧剛落下又飛起。
比速度，還得技巧加成。
冰天雪地，她一身白色棉衣，神情平靜，卻透着肅穆，仿佛觀看的不是一場普通滑雪，而是生死相博的決鬥。
成啓雖然擔心，但以他對程洲的了解，他不會做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反對是看不上林達，同意是相信程洲的技術。
他看見宿憶抿唇，覺得她看似平靜，沒準兒這會兒心裏急得跟什麽似的，開口：“別擔心，程洲有分寸的。”
宿憶正全神貫注看着，旁邊冷不防傳來這麽一句，她移開視線，望向成啓：“你跟我說話？”
成啓點頭說：“別看程洲悶聲不響的，其實他比誰都精，不會出事的。”
看出來了，這男人就是個悶騷型的。
白線如潮水，帶着身後白雪一路劈下去。
宿憶沒答話。
成啓說：“程洲滑雪的技術在咱們場子裏稱第二的話沒人敢居第一，只要林達別耍花招，他必定會贏。”
說話間，兩人已經滑了三分之一；二分之一處有個三米高的斷坡，程洲領先，滑板在坡上迅速滑起，飛降下去；林達緊随其後，兩人距離咬得很緊。
宿憶望着迷在雪霧中的影子，說：“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成啓眉頭一挑，這姑娘嘴硬呢。
宿憶轉臉笑說：“輸了丢人。”
成啓無言。
話是這麽說，但真正比賽的又不是他們。滑道多拐彎，還有斷坡，如果只是單純比速度程洲未必有事。但別忘了還有個林達在旁邊。
黑道滑雪速度極快，轉眼間就到中後段。
林達在轉彎時不知道使了什麽招，一直居前的程洲滑板晃了下，瞬間被反超。
華晴和許眉驚呼出聲。
這麽遠的距離只能靠身上衣服顏色分辨前後，山頂上的人無法知道具體情況。林達占了先機，甩了程洲一截，黑子等人哈哈大笑。
情況不容樂觀，宿憶卻莫名覺得，程洲不會輸。
**
粗粝的風刮在臉上，即使帶着雪帽和護目鏡，戾風卻像長了觸角的怪物，無所不及地朝着露出的地方鑽。急速滑動的速度讓風帶了刀子的力度，像把人臉抵在水泥地上磨一樣。
程洲眼睛盯着斜前方半米距離遠的林達，抿唇加速。
黑道雙板速度極快，不過思考間的片刻，已經到了後半程。
林達在斷板跳躍的時候在他腰間狠狠撞了下，滑板脫離原定軌道才讓他占了先機。程洲看不起這樣下三濫的手法，不會撞回去，要贏，只能在最後一刻。
挨擠的雪松一閃即過，撲起的雪霧在身後拉出一長串。耳畔是翻湧的速滑聲和從更遠的山颠下來的風。
涼、寒、天寒地凍、沁人心脾。
兩道人影快速靠近終點紅飄帶，林達的跟班們都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宿憶望過去。
十、九、八……
速度的決勝關鍵在于最後時刻的狠準穩。
林達似乎早料到程洲會選擇反超，在程洲靠近的時候滑雪杖一撐，身體擋在他的滑道上。
山頂上只看見兩人靠得極近。
一瞬間的事，終點近在咫尺，程洲右腳使力，往後勾，繞過林達突然變道造成的阻礙，從旁邊坡道滑上！
起、降、落。
林達只看見一到藍色人影而過，程洲在坡道速滑帶起的白霧迷了眼，迷蒙雪霧中，程洲一個漂亮的大回轉，右手在地上狠狠一撐，腰部下折，幾乎貼地，然後“唰”一聲，撐地回轉——
三、二、一！
雪霧落下，人影已經穿過紅飄帶。
**
山頂上，衆人還未察覺這分秒間的差別，只能看見兩人幾乎同時沖刺。
而程洲抵達終點時那個大回轉，卻是讓每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許眉張張嘴：“程隊長別是輸了吧……剛剛那是，摔了？”
華晴臉色白了幾分。如果真輸，片刻之後的事情如何解決才是關鍵。
宿憶也辨不出，扭頭看成啓，現場唯一一個看得懂的。
成啓擰着眉，喉嚨動了動，“等會兒，我也不确定。”
太快，肉眼如何分別？雖然以他對程洲的理解，應該是不會輸。但也只是應該，沖刺的突然的大回轉看得他眼皮自跳，倘若一個不小心，他就直接半空跟林達相撞了！
成啓拿出對講機：“我問問……”
山上的風吹得發冷，特別是華晴和許眉兩人沒有全副武裝又不适應的人，此刻已經瑟瑟發抖。
宿憶盯着成啓。
“……什麽？”成啓朝着對講機吼道，“你他媽大聲點？……贏了？”
成啓罵出聲：“我槽，老子就知道……”
“程洲是個賊他媽精的人！怎麽可能輸！”
衆人下去的時候現場已經涼了好一會兒了，速滑的驚險狂熱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未宣于口的尴尬。
程洲脫了裝備，又穿回他的黑夾克，正靠在終點杆子上整理滑雪板。
林達推開過來扶人的黑子，方才撞人的時候自己也磕了下，“程洲，說話算話，今天是你贏了。”
程洲擡頭看他，神色平淡：“嗯。”
林達掃視一圈過來的成啓等人，眼睛一眯：“不過你也別嘚瑟，怎麽還一定呢。”
程洲把滑雪板擱好，望向林達，“嗯。”
林達：“……”
他橫了過來一圈人幾眼，成啓扭頭望天，華晴壓根不想再看見，宿憶倒是笑了下，只是這笑落在林達眼裏，大概就變了意味。
“走。”林達帶人離開。
成啓走過去拍程洲肩膀，喜不自禁，倒像是他贏了一樣樂：“程洲，你真是……我果然沒看錯。這幾年你不來，雪場閑置了那麽久，早不火熱了，今天也是難得，雖然我不贊同跟林達比，但還是挺樂意能看你滑一次……”
程洲低頭揉手腕松筋骨，“說什麽呢，我平時沒來？”
“不一樣。”成啓搖頭，“不一樣。”
旁邊還站着幾個小姑娘，排排站着等着慶祝說話，他促狹一笑：“行了，不耽誤你了，但是老哥得告訴你一聲，好好對一個，別沾花惹草。”
“……”程洲無言，“說什麽呢你。”
“走了走了。”成啓擺着手離開。
華晴小臉被風吹得有些發紅，好半天才靠近：“謝謝。”
“不用。”程洲解下裝備換上自己衣服，但方才形象卻還在腦海裏揮之不去。華晴緊抿唇，臉色有變紅趨勢。
“如果沒有你，今天肯定不好解決。”
本來就是碰巧的事，他沒那麽好心，看在租用老徐院子的份上，真出事了也脫不開關系；況且林達那人，指不定做出什麽，本意沒想那麽多，倒讓人誤會了。
程洲點頭：“道謝我接受，至于其他就不用了，既然認識，幫忙也是應該。”
華晴臉頰粉紅。
宿憶一直站在一邊，也不說話，意味難明地打量某人。
程洲擡頭，對上那雙眸子，就知道這人腦袋裏面不知道又編排什麽了。
他沒多說，直接走：“回去吧。”
小付開車回去，華晴擔心半路再遇上，三人一同搭程洲的破面包車回去。
車內溫度偏高，不同于外面冰天雪地的空曠感，莫名多了一絲道不明的意味。華晴主動坐了副駕駛座，也沒人跟她争。
程洲關車門系安全帶，扭了扭手腕，手搭在方向盤上問：“一起回老徐那？”
華晴點頭。
宿憶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靠窗位置，許眉和華晴算是會說話，小半程路已經跟程洲打得火熱，她偶爾應一聲，始終被排離在外。
程洲等紅燈的空隙囑咐道：“以後別跟林達有沖突，他不會管你們是不是明星，真出事了粉絲再多也不管用。”
華晴說：“我知道，這次也不知道怎麽就盯上我們了。”
她從後視鏡裏跟宿憶對視上，笑了下：“宿憶，你怎麽跟程隊一起？”
宿憶沒表情的臉一秒提了笑起來：“碰巧了。我過來找你們，門口遇上程隊，就一起進來了。”
程洲對她當着正主扯謊的行為沒做表示。
華晴說：“那還挺巧。”
宿憶就沒在說話了。
許眉在前面兩人說話空隙轉臉看宿憶。
宿憶回頭，眼神示意。
許眉說：“我不是故意不叫你的。”
宿憶笑：“我知道。”
許眉望她一眼，加入前面問話的行列中了。
她什麽也沒表示。
林達為什麽盯上華晴，都心知肚明；更值得琢磨的，是華晴那有意無意的一眼。
宿憶身子往下縮，半張臉藏在衣領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