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宿憶端着許眉倒來的姜茶暖水,剛沒喝兩口,就見嚴開風風火火叫人收東西。她愣半天,拉住小許問:“要做什麽?”
小許扛着設備:“嚴導要換個地方取景,宿姐你要跟去看看嗎?”
“換地方?”宿憶有點沒弄明白,“為什麽換地方,這兒沒辦法拍嗎?”
小許說:“聽說是不夠大氣,嚴導要求高,劇本不能改就只能換了。我也不清楚,要不你自己去問問?”
宿憶點點頭,小許一溜人就走了。
嚴開這人,一旦決定了很少有反悔的,立馬讓人準備轉移。華晴跟林風意撼動不了他的意思,也沒那個打算。
宿憶走過去,嚴開正跟編劇在談論,瞥見她,問:“有事情?”
其實嚴開心裏精明着,活了大半輩子,哪種心眼沒見識過。自從上次主動刷好感失敗之後她就一直不敢在他跟前晃,總覺得下一刻嚴開就能把她披着的那張溫順無害的皮子給扯下來。
宿憶打完招呼,然後才問:“嚴導,程隊不是不讓上山嗎?我們上去沒問題?”
“不上山。”嚴開指着半山腰高一點的小崖畔,“看見沒,就那裏,到那裏就好。”
宿憶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幾千米的鹿坪山在半山腰上去憑空劈了一道崖畔出來,下方是厚積起來的白雪,兩邊挨着幾棵雪松,蓋滿的昨夜下的雪。
風吹過,結成的樹挂跟着抖。
遠遠望去,白潔無痕,壯大而美麗。
是好看。
嚴開對鏡頭的把握敏感且精準,他說好肯定不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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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不是好不好的問題。
宿憶問:“程隊沒回來,要不等他回來再問問?”
劈出來的山山崖峻卻不險,所以嚴開才覺得沒問題。但盡管能從山崖上看到下方搭建的場子,但也有十來米了。
嚴開說:“不礙事,程隊不讓上山,我們也不上去。就到那裏,十來米的距離,跟我們在這沒區別,放心。”
言罷,也沒理宿憶說什麽了,招人就開始準備。
宿憶仰頭盯着那方崖畔,眯着眼,不信程洲離開的時候什麽都沒說。
她盯愣了神,林風意過來拍了她兩下才反應過來,“想什麽呢?想一起去看看那就一起。”
宿憶問:“嚴導要上山,你覺得沒問題嗎?”
林風意說:“沒上去吧,就那塊,看都看得到。”
好吧,都這麽認為。
但她不死心:“程隊離開沒跟你們說什麽?”
林風意覺得好笑了,挑眉:“他需要跟我說什麽嗎?”
難道就只跟她一個人說了?
宿憶原地愣了片刻,臉有些熱,莫名其妙想起方才帳篷裏腦海閃過的那張臉。
她掉頭走人,埋頭直走,沒兩步差點跟人撞上。
華晴皺眉瞥她一眼,“你出什麽神呢?”
宿憶有點尴尬,只好問:“晴姐你跟嚴導上去拍嗎?”
華晴好似心情不錯,“那是林風意的戲,我不去。”
“哦。”宿憶點頭,轉身要走。
華晴又笑了下:“況且程洲臨走讓我不要亂跑,怕高反,有兩鏡頭打算後面補拍。”
“啊?”
華晴看她一眼:“你要想上去看看就跟着上去。”
她好半天才點頭,“好。”
華晴走遠了,宿憶才緩過神。
不要亂跑?怕高反?
她快氣死了,低聲罵了一句:“臭男人!真他媽會撩。”
敢情是怕她算計華晴故意唬他呢,虧她一瞬間還以為是特意囑咐她的,真特麽撞了腦子了!
人已經開始往上移,沒她的戲份,上去湊什麽熱鬧。
她坐椅子上看好幾個男人扛着設備上去,甚至還搬了鼓風機。華晴做棚子裏玩手機,許眉在跟前說話,是看到什麽有趣的了,兩人笑成一團。
宿憶冷冷看了一眼,轉開臉。
人開始往上挪,找好角度布景,沒一會兒下來個人喊華晴:“晴姐,嚴導讓你上去,補兩鏡頭。”
華晴正窩着舒服呢,不大高興:“不是沒我戲嗎?”
來人說:“嚴導說多加幾個鏡頭。”
華晴只好叫來助理補妝:“馬上去。”
宿憶聽得忍不住冷笑,人家不樂意還能多兩個鏡頭,所以這就是區別。
她默默掏出本子看筆記,越看卻越背不下去,索性起身了。
大概是昨夜下過雪的原因,踩腳在地面上比昨天要松,她穿着防水雪地靴,沿着林邊溜達。林間麻雀在樹幹上跳個不停,她一走近,撲棱着翅膀全飛走了。
宿憶:“……”
感情鳥都嫌棄她了是吧。
宿憶胸口悶着一股氣,這會兒緩和下來手開始覺得疼了,她盯了山上人一眼,伸腳狠狠揣了旁邊樹幹一腳。
嘩啦飛鳥騰飛,啪嗒落下好幾堆雪。
嚴開等人開始布景,打光、建臺,好在其他能夠後期,就是一些近景拍攝需要實地取景。華晴衆星捧月上去,一邊對着劇本一邊跟編劇讨論。
旁邊土堆上的雪突然滑了一坨下來,把她鞋子瞬間蓋住。
宿憶愣神片刻,這一腳威力這麽大?沒想明白怎麽回事呢,徐正陽從另一邊過來了。
她擡頭問:“副導,您去哪兒了?”
徐副導說:“剛下去叮囑了兩句話,嚴導呢?”
宿憶移開身體讓他自己看:“拍攝呢。”
徐正陽望過去一眼,瞧着她一個人待這站着,随口問:“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就随便溜達。”宿憶說。
徐正陽在劇組裏的身份着實尴尬,美曰其名副導演,其實就跟着助手差不多,也就不熟悉這圈的人以為有兩把刷子。宿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就算只是個扛設備的後勤也能被她無害的表情唬過去。
徐正陽笑了下:“那你好好溜達,我過去看看。”
那小山崖并不高,徐正陽大約也沒覺得有事,想到程洲臨走時的囑咐,望着山崖子随口說了一句:“這個高度還行,不礙事。”
宿憶愣一下,轉身問:“副導您說什麽呢?”
“哦,沒事。”徐正陽說,“剛那帶路的不是要離開會兒,臨走告訴說不要上山,讓我轉告嚴導。這不突然有事,就沒顧得上說了。不過也沒事,不高。”
宿憶問:“他怎麽說的?”
徐正陽把話重新說了一遍,說:“反正時間也不長,沒關系,而且沒上山。”
但宿憶卻覺得總有哪裏不對勁。
程洲離開時那句話,難不成真是唬她的?
她忽然轉身,叫住徐正陽:“副導。”
徐正陽轉身:“還有事?”
宿憶說:“我看您還是跟嚴導說下吧,他不知道程隊有留話,萬一出事了……”
徐正陽說:“能出什麽事兒?我們這說話間都能拍好幾個鏡頭了,你現在上去打斷嚴導,看他不把火撒你身上。”
宿憶:“……”
她點頭:“您覺得沒事就行。”
反正出事也不礙她事。
身後上頭人開了鼓風機,引擎嗚嗚作響,方才掉落的土堆又滑了兩塊下來。
宿憶眯眼去看,索性蹲下來觀察。
積雪蓋成的兩米左右直徑的土堆上面,雪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往下滑,也許是引力作用,或者是久了之後自然掉落。
宿憶琢磨片刻,還是掏出手機。
**
程洲聽見聲音,正往那邊去,黑色樹幹擋住視線,有些模糊。
他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有個人影慢慢清晰。
程洲抿唇,手指在兜裏握成拳。
飛鳥撲騰,抖掉好幾片枯葉。
他身體繃起,全神貫注,然後閃身出去——
“誰!”
于嵘背着一把□□,轉身看過來。
繃緊的神經瞬間落回遠處,程洲呼了一口氣,口氣不善:“你怎麽來了!”
于嵘也給吓得夠嗆,手指還在□□上扣着呢,這會兒見到人才松了氣,“我槽程洲你不帶人上鹿坪上嗎,上這兒來做什麽?給我吓一跳。”
程洲也覺得自己一驚一乍了,摸了口袋想抽根煙壓一壓:“我随便走走。”
“這深山密林的,你随便走個屁!”于嵘收好□□,見程洲掏了煙出來,“抽什麽抽!小心起火星子。”
程洲只好把煙盒子塞回去:“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于嵘說:“淩晨,出門的時候如慧還讓我等你一起,你沒事跑這兒巡什麽?不放心?”
密林樹木十幾米高,林間長滿了及腰的野草,飛禽撲騰飛起,只能看見上方湛藍的天空。
什麽鬼影子都看不見。
“沒。”程洲望了林間一眼,收回視線。
于嵘把□□收好背後背上,拍了拍肩上落雪,:“聽老徐說你這趟活兒五萬塊啊?那可真是太好賺了。”
好賺個屁。
程洲腦海裏閃過一個人影,默默罵了句。
可惜于嵘看不懂臉色,拍了拍程洲肩膀,只誇他長得好看才有着機會。程洲瞥他一眼:“你确定是這個原因?”
“差不多差不多。”于嵘說,“對了,我跟你說件事……”
“嗯?”口袋手機震動,嗡嗡直響,程洲伸手進兜裏,“說什麽?”
于嵘說:“你先接電話。”
程洲按了接聽鍵,沒存號碼,一時沒注意是誰。
宿憶聲音響起:“喂。”
程洲頭疼,以為她又作什麽了,“又怎麽了?”
“……”宿憶冷着聲,“我怎麽了我就。”
程洲說:“你有事?”
宿憶隔着手套伸手戳樹幹上雪。
半天沒得回答,程洲又問一句:“到底有沒有事?”
宿憶隔兩秒才開口:“你去哪兒了?”
“林場。”
“去做什麽?”
“玩。”
“什麽時候回來?”
程洲覺得好笑了,給這對話弄得,他輕笑一聲:“你問這麽多幹什麽?”
低笑透過聲波傳來,響在耳膜上,程洲的聲線偏低沉,發音醇厚。
像在心口上安了面鼓,突然嗡敲了個聲兒,震得她有些發愣;又像穿過林間的山風,蕩蕩悠悠的,撓得人發癢。
低沉中帶着輕盈,好似取笑中帶着調情。
宿憶張了張嘴,好半天沒動靜。
程洲喂了兩聲,她還在出神,笑容一閃即逝,又變得不耐煩:“不說話我挂了。”
“哎別。”宿憶用在樹幹薄雪上戳了半天的手指摸了下自己的鼻尖,涼絲絲的,緩了會兒才問,“你走之前是不是跟華晴說什麽了?”
程洲擰眉:“我說什麽了?”
“華晴說你叮囑她要注意身體,別四處亂跑。”宿憶給重複了遍,閃過華晴那張嘚瑟的臉,不快了,嘲諷道,“行啊程隊,吃着碗裏的還惦着鍋裏的。”
“……”他無言:“你犯病呢?”
宿憶咬牙切齒:“那你走時跟我說什麽廢話呢?”
程洲說:“你都說是廢話了,當然是随便說的。”
宿憶無話可說了。
“你要是準備閑聊我挂了。”程洲要挂電話。
“哎,你急什麽?
程洲問:“那你還有事?”
宿憶哽半天,扭頭望了上頭拍戲的那夥人一眼,還是開口問,“你走之前沒跟嚴導說什麽嗎?”
“怎麽?”
“他們上了十來米高的崖臺取景,我告訴你一聲。”
程洲一時沒反應過來。
宿憶直接說:“上山了,不高,十來米。看着沒大事,但我心腸好,告訴你一聲……”
話沒說完,程洲心裏轟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