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程洲呼了口氣,冷靜下來,眼神冷且黑。

他轉頭問于嵘:“這幾天晚上都下雨嗎?”

于嵘瞧他模樣,原本還要打趣他跟誰咬耳朵笑那麽開心呢,這一下子神情也嚴肅起來了,想了下回答:“沒下很久,但入春了,雨水開始多,淩晨有時候會落會兒。”

昨夜下了小半宿的雪,雖然輕飄着,但積少成多。

程洲按着手機轉身就走,“你讓他們下來。”

于嵘在身後喊:“程洲!”

他腳步越走越快,“把電話給嚴開,我跟他說。”

宿憶被他話裏突然的嚴肅吓了一跳,“怎麽?”

“可能會雪崩。”程洲冷着聲音,“讓他們趕緊下來。”

宿憶不相信:“你逗我呢?”

“沒跟你開玩笑。”程洲聲音忍不住提高,但沒空注意那麽多了,厲聲問:“用機器了沒有?”

宿憶轉頭盯了那轟鳴作響的機器一眼,沉默兩秒,說:“鼓風機。”

操!

半人高的野植物挂随着奔跑刮在身上,在夾克上唰唰割着,林間飛鳥被這動靜吓得飛起。

“宿憶。”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她一愣。

“我不管你有什麽恩怨,但這事兒不是鬧着玩的,虛驚一場最好,如果出事,後果不堪設想。這事是我沒上心,怪我。這兩天天氣變化,我帶你們去的那塊場地大,有遮擋,不會有大動靜,真崩了也不會出事,但他們爬上去就不一定了……”

電話那頭始終不吭聲。

程洲走得飛快,幹脆跑了起來,呼吸透過電波傳遞過來,帶着急躁:“聽見沒有!”

好幾秒,對方終于出聲:“這麽大聲幹什麽?”

程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我……”

宿憶聲音冷淡:“你覺得我會為了報複華晴不說嗎?”

程洲心口突然震了下,就要解釋:“不是……”

下一秒,電話裏頭的人聲音冷得要結冰:“那你還真猜對了。”

程洲還想再說,電話已被挂斷。

他愣了一秒,馬上重新撥過去,沒接;他退回來撥嚴開的手機,也沒接!

嚴開這會兒忙着指導,那有空理手機。

跑起來速度帶風,于嵘很快被甩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他走了好幾個小時,就是開車未必能短時間趕到。

想到宿憶方才冷到極點的語調,他恍了下。

程洲沒多想,全速奔跑。

**

宿憶挂了電話,手抓着手機半天沒動彈,愣神了好幾秒。

站久了風往身上刮,心口再熱都暖和不起來,更別說現在還是涼的。早該想到了,她這麽一個人,還期望別人當她善良嗎。

起身往崖臺子那邊走的時候,許眉湊過來問話,她沒理,也沒心思。

許眉目光深沉得看她一眼,沒說什麽。

嚴開正在指導華晴如何演繹出大氣磅礴的畫面,她這會兒上來也沒人注意她。

華晴穿着特地定制的戲服,累累贅贅的一大身,不像她的,随便撈兩塊布就裁起來。她張了張嘴,要叫人:“嚴……”

徐副導上前拉過她:“小宿你有事?沒見嚴導在指導嗎?等會兒說。”

宿憶很平靜:“程隊剛才打電話,讓馬上下去。”

她聲音不大,一時間鬧哄哄的場地裏沒幾個人注意。

徐正陽說:“這會兒怎麽下去,等拍完再說。”

宿憶呼口氣,冷冷道:“他說趕緊,在這上面可能雪崩。”

這話夠力度,候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華晴好不容易化好妝準備完畢,突然說要下去,她當先就不樂意,但礙着人都在,語氣還算客氣:“你怎麽知道?”

“打電話說的。”宿憶沒看華晴,轉頭看向嚴開,“程隊說,這幾天半夜下雨下雪,雨水流進雪縫裏,很有可能造成雪崩,最好下去。”

華晴說:“那不是有可能嗎?”

宿憶點頭:“如果平時,這可能性不大,但是我們用了鼓風機。”

嚴開擰眉不語,有點被說動了,問旁邊人:“程隊離開時沒囑咐什麽?”

徐正陽這會兒也有點愣神了,他覺得沒大事,就沒說,都布好景準備完畢要開拍了,這會兒突然說什麽要下去。嚴開雖然沒說話,眼明眼人已經能看出來不快了。

徐正陽不想碰釘子,忙說:“是說了,讓不要上山,但這也沒上去,就十幾米。”

華晴抱臂不言,側眸盯着宿憶。

場面一度有些僵持,衆人以嚴開為首的,等着他發話;另外幾個跟華晴交好的,便附和她。女二號唐笑拉了下裙子,打了個中間牌,說:“我看這樣,要不就這場拍完就下去,這景也布了挺長時間了,一小時什麽的也不礙事,怎麽樣?”

衆人紛紛贊同。

林風意穿着軍裝,一身英氣,其實程洲離開那會兒他是聽到了,但他跟徐正陽意思一樣,覺得這十十幾米的高度不算什麽。就算是謹慎點,拍完這場下去也夠了。

他打算說兩句,擡頭一看,對面人神情平靜。

沒笑,也沒打算商量。

風把她發絲揚起來,宿憶眉眼冷淡,低頭拉了下衣服,然後看向嚴開,說:

“嚴導,虛驚一場的話也就費個功夫,真出事可就人命關天了。”

一句話,嚴開被說服,開始往下撤。

華晴拖着長裙,看着拍攝一半的衆人扛東西的扛東西,拿設備的拿設備,就憑一句話就開始下去。

上來容易下去難,衆人自顧不暇更是沒空看顧她。華晴第一次在場面上被壓了下風,嚴開被說服不說,一時被冷落的局面也讓她不快。

宿憶正幫忙拿東西,垂着眼睛,低眉斂目。

華晴嗤笑一聲。

她聽到了,沒吭聲,低着頭從旁邊經過。

唐笑是第一個附和的人,這會兒也有點挂不住,勸華晴:“下去吧,再待下去要冷了。”

林風意還沉浸在方才宿憶的神情中,好半天才恍然大悟。華晴還在賭氣,唐笑在一旁勸告,拉拉扯扯,看見林風意,忙叫:“林風意,你別站着呀。”

林風意笑:“要我做什麽?”

倒是頗感興趣地看了宿憶一眼,覺得大概所有人都被這丫頭瞞住了。

反觀嚴開,雖然不快,但卻沒有生氣。

好在東西不多,雖然費時間,半個小時也差不多收拾完了,唯獨華晴跟唐笑還在上面折騰。

小許叫人:“晴姐,笑姐,趕緊下來吧,萬一真出事。”

華晴冷笑一聲:“出事?真雪崩我把女一號給她當。”

唐笑抱着華晴的暖手袋:“瞧你說的,這大雪山雪那麽厚随便哪天不滑一下的,你把女一號給她當?”

華晴說:“我要給,也得看她有沒有福氣受了。”

兩人慢吞吞往下走,上頭沒完全收拾幹淨,還好些東西放着,畢竟衆人也不相信這好端端的會真出什麽事。走到半道,華晴想起自己劇本落在上邊椅子上沒收,“等等,我劇本還放上面呢。”

“等會兒拿,”唐笑說。

華晴擰眉:“不行,那是嚴導特地給指導過的,上面還記了東西,丢了他要罵人了。”

圈裏都知道華晴背景不簡單,這會兒聽得嚴開親自給指導,唐笑還是驚訝了一下的,她瞟一眼華晴說:“那我幫你上去拿?”

華晴轉頭看她一眼:“那謝謝你了唐笑。”

“沒事。”唐笑說,“我穿得方便。”

華晴身上還穿着厚重繁複的戲服,唐笑身上的就要低級一點了,走起來也沒那麽艱難。

“就放上面那椅子上,其他的就不用拿了。”

唐笑點頭:“好。”

她返身上去。

衆人已經到了下邊,瞧着走到半路的兩人突然又折返了,嚴開皺眉:“又幹什麽去?”

華晴慢吞吞走過來,小付忙跑上前傳話。

她走近,臉色一看就是不樂意了,道:“唐笑幫我上去拿東西了。”

嚴開說:“什麽東西這麽重要要馬上拿?”

華晴說:“劇本。您說重不重要?”

嚴開已經擰出紋路的眉頭又皺起來:“重要你還落下?”

華晴張了張嘴,沒想到嚴開這麽不給她面子,頓時有點拉不下臉。

許眉沒上去,但這會兒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宿憶站在旁邊人群後低調得很,低着頭擺弄手套。她觑了一眼,湊過去安慰華晴:“晴姐,嚴導不是那個意思……”

華晴冷眼瞥她:“那什麽意思?”

許眉:“……”

她尴尬一笑。

宿憶站得遠了些,心思還在方才的通話中,有些心不在焉的。按理來說華晴今天這麽被壓風頭擱平時她早不知道偷笑幾回了,眼下卻似乎半點想笑的心思都沒有。

衆人已經全部下來,場子一時間有些亂。好在衆人都撤下來了,離得遠,雖然心裏不相信會有事,但謹慎些總沒事。更何況當出頭鳥的又不是他們,自然樂得下來。

她掃掉凳子上的落雪坐上去,往遠處山崖望去。

連綿的山脈安安靜靜,偶爾有飛鳥掠起。

宿憶盯了半晌。

好了,等着挨罵吧。

白色山道上,唐笑手裏拎着個本子,正從山崖上下來。

藍天,白雪,高空,澄清,透明。

一望無際。

白雪皚皚的山谷,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鳥叫。衆人都被着突如其來的鳥啼震到。

華晴轉頭順着生源望過去:“怎麽……”

腳下的雪地突然開始震動,仿佛有巨大獸物要撥地而出。

山頂,一道白線從數千米高的山峰上劈下來!

迅速、壯大、浩蕩,帶着烈風和重量,浩浩蕩蕩。

走在半路的唐笑被這震動震驚,回頭看去,愣在原地。

宿憶倏地站起來。

沒一個人有反應,還是林風意最先回神,大喊:“唐笑!快下來!”

唐笑回頭看着翻湧而來的巨大白霧,有點沒反應過來,腳步好像僵住了,動彈不了。

雪線開始從一道細長的紋路變得巨大,裹着雪霧沖擊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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