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許眉愣在原地,抖着嘴:“可是……”
華晴在撲騰,但聲音實在微弱。冰破了之後才發現,這看着厚,中間幾乎已經快解凍。薄冰随着水裏人的動作在水面上飄來飄去,羽絨服減緩了下降的速度,如果華晴不動還能撐一段時間。
為什麽要救?她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操!”宿憶罵了一聲,脫掉身上外套,轉身跳進湖裏。
湖水冰涼,觸身時候是徹骨的寒冷,宿憶感覺五髒六腑都不會跳動了。
華晴除了一開始動了幾下,後邊基本沒勁了,估計也是冷的。
太冷了,渾身好似被凍在冰塊裏。
她之前跟許眉說的話确實沒錯,她水性好,但并不代表在這種環境下還能游動自如。
手腳好像被凍僵了一般,施展不開。
她換了一口氣,迅速游到華晴身邊。
華晴已經全身乏力,但溺水的恐慌擊打着她,還在使勁撲騰。
宿憶拉住華晴胳膊,嘴唇發白:“別動!”
突如其來的支撐讓華晴好像抓到救命浮木,渾身絞着勁兒把宿憶往下按,胡亂掙紮間,宿憶腦袋狠狠在旁邊的冰山撞了下,一時脫力,整個人往下沉,嗆了一口湖水,五髒六腑都抽疼了下。
宿憶鼻腔難受,憋着氣:“我□□!”
華晴終于從掙紮中回了一點神:“宿……”話沒說全就等不及要沉下去。
宿憶費勁拉着人往岸邊游,餘光裏瞥見許眉一臉恐慌站着打電話。
但她力氣都快耗幹了。華晴身上的羽絨服浸了水,異常重,她像拖着一塊巨石,力氣被消耗不說,整個人開始要被帶着往下沉。
宿憶撥着水,臉色發白,半張臉浸在水下,喘着粗氣。
冬天裏下水救人是非常愚蠢的事情,宿憶會水,從小紮猛子長大的,知道什麽時候該下什麽時候不該下。有時候你以為自己能游個泳就盲目下水,最後不僅救不回人還害了自己。
宿憶視線開始模糊。
她要是因為華晴折了自己,那就太蠢了。
華晴耗光力氣反而安分了,礙事了是她身上的衣服。
離湖邊還有幾米,宿憶奮力将華晴扔出去,“許眉!”
“晴姐!”許眉上前拉人。
宿憶浸在湖水裏喘氣,還有幾米,但實在動不了了。好在終于有人來,宿憶望了一眼黑壓壓過來的人群,松了力氣躺在水面上。
“晴姐!”
“沒事吧!”
“快!衣服……”
華晴咳出水,立即有人幫她脫掉身上棉衣蓋上幹衣服。
宿憶還在水裏,望着藍得幾乎透明的天空。
好藍,這個角度看上去很好看,像是藍色墨水在水裏淡開,剔透又純淨。
飛鳥悠悠飛過,往高聳的山巅過去,她閉上眼睛,感受薄冰飄浮撞擊的聲音。
“宿憶!小宿還在水裏!”
“媽的!趕緊!”
她沒事,就是不想動。
飛鳥飛過來的時候,一股巨力把她從水裏扯起來,然後她落入一個溫暖又冰冷的懷抱。
“宿憶!”頭頂的聲音似乎在顫抖。
箍着她的雙手異樣大力,像塊烙鐵。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程洲焦急的眼睛,“我沒死。”
程洲打橫抱起她上岸,脫掉身上衣服裹着她掉頭就走。
隔着衣服的胸膛裏有心跳聲,咚、咚、咚……速度很快。她在程洲懷裏颠着,整個人已經不會發抖了,嘴唇慘白,面無血色,睜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你的心跳……好快。”她說。
程洲緊抿着唇,低頭看她一眼,馬上擡頭,“冷嗎?”
宿憶盯着他的喉結,終于察覺出冷了:“冷。”
他呼吸有些急促,抱着她跑到車旁,打開車門将她放在後座,然後迅速上車、啓動、輪胎嗤響。
宿憶躺在後座上。
程洲從後照鏡裏看她一眼:“馬上到,撐着。”
宿憶低低應了聲,沒什麽力氣。
程洲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掏手機打電話:“嬸,馬上燒兩鍋熱水,掉冰窟窿了……”
車子速度飛快,程洲跟她搭話:“你會游泳?”
宿憶:“嗯。”她眼皮有點要阖上。
“為什麽不上來?”
“沒力氣……”
“這種天氣浸在水裏你想死嗎?”
“都說了沒力氣……”
“有本事救人沒本事爬上來?”
宿憶皺眉:“你好煩。”
程洲停了兩秒,又馬上搭話。宿憶有一句每一句應着,但越來越敷衍。
“不是讓你們別亂跑?你們怎麽就這麽作死,不折騰點事情出來對不起付我的五萬塊是吧。”
“不是我。”
“不是你,華晴要走你難道不會制止?”
“說了。”
“救人也要知道自己幾分重,上都上不來還敢下水?”
“……”宿憶渾身開始發抖,濕衣服貼着身體,冷的,但身體裏面又隐隐開始發熱。她感覺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了。
程洲只好加快速度,車子開得飛起,十分鐘後到。程洲甩開車門把宿憶抱下,剛好徐嬸從屋裏出來,一見宿憶臉色可怖的樣子就吓了一跳:“趕緊抱進去,水燒好了,但你先給她暖暖身子,這麽泡下去不成,我去煮姜茶。”
程洲往自己房間去:“我知道。”
徐嬸看他方向,張嘴要說這屋可不對,程洲已經帶人進了房間。
他披在宿憶身上的衣服已經暈濕,他幫她脫掉衣服,她身上的毛衣緊緊貼在身體上,渾身都是濕噠噠的。
宿憶慘白着臉,憑他動作。
程洲手一頓,正不知如何,徐嬸推開門:“我來,你去備水。”
宿憶垂着頭,已經昏昏欲睡。
程洲道:“麻煩你了嬸。”
“什麽話。”
宿憶濕噠噠的頭發貼在脖頸上,小臉沒有血色,側對着他。程洲盯了幾秒,轉身出去。
備好熱水重新進來的時候,徐嬸已經幫宿憶換好衣服,她看見程洲進來,皺眉:“洲啊,這不行,得讓她先回暖。”
宿憶裹着棉被,靠在牆上,半睜着眼睛:“謝謝,我沒事了……”
“怎麽沒事!還早着……”徐嬸幫她把落下的被子提上去,轉頭看程洲。
程洲說:“我想辦法,嬸你先去看看姜水。”
徐嬸狐疑看他一眼,還是帶門出去。
程洲立在床邊,看着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宿憶。
浸了水之後更白了,脖頸下能看見青紫色的血管,宿憶牙齒狂磕,瞥了程洲一眼,又閉回去:“華晴呢?”
程洲說:“去醫院了。”
宿憶說:“那你怎麽……把我帶回來了。”
程洲說:“不用去。”去了還麻煩,時間一耽擱怕要落病根子。
宿憶說:“那我怎麽還、覺得冷啊。”
程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動了動嘴唇,“馬上不冷了。”
宿憶緩緩轉臉。
兩人對視片刻,程洲咬牙上床,掀開被子,把人摟進懷裏。
宿憶:“……”
隔着薄薄的衣服,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血脈裏的溫度,沿着相貼的地方,慢慢傳遞過來。
程洲把被子重新扯過來,蓋在宿憶身上,雙手圈着人,宿憶側臉剛好貼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
咚、咚、咚,她又聽到心跳聲,這會兒更快。
時間在安靜的小屋裏慢慢流逝,徐嬸要過來叫人,從半掩的房門裏看到裏面情景,默不作聲走開了。
宿憶靠在程洲懷裏,感覺身上溫暖慢慢回升,雖然臉色仍然是慘白的,但已經沒那麽難受了。畢竟會水,只是沒嗆到,凍到而已。
“程洲。”宿憶突然出聲。
程洲:“嗯。”
她低着聲音:“你果然,對我有意思。”
程洲:“嗯。”
宿憶擡頭去看他,程洲面色如常,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剛才的回答有什麽問題。
你問了,我就回答了。
兩人對視,宿憶從程洲眼睛裏看見蓬頭垢面的自己,像只水鬼,她沉默片刻:“我現在好醜。”
程洲不知作何回答,這跟剛才的問答跳脫的有點遠,他還繃着神經。
宿憶盯着他的眼睛:“妝全掉了。”
程洲嘆口氣:“別說話好嗎。”
宿憶果然不繼續這個問題,她收回視線,安靜了幾秒,又開口:“那你還否認。”
這是又轉回來了?
程洲說:“時間不一樣。”
宿憶說:“就是說,你今天才确定喜歡我了。”
程洲有點回答不出來。
有意思跟喜歡又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了。
有意思尚且還有回路,說喜歡就是一錘定音的事情了。
宿憶靠着身後人,身上蓋着被子,望着窗外:“難怪這麽緊張,不掉下水還試不出來。”
“……”程洲蹙眉,“你故意的?”
宿憶擡臉:“你說呢?”
眼神卻明顯在笑話他“你的心意需要我這麽折騰自己去試?”
程洲移開視線:“感覺好點了嗎?”
宿憶說:“好冷。”
程洲:“……”
手上圈着的地方似乎開始燙起來,程洲一低頭就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味,跟他這樣糙習慣的人不同。
比這更糟糕的,是徐嬸給準備的衣服不知道上哪兒拿的,寬大沒形,領口出風光乍現,好看的鎖骨和脖頸連成精致小巧的骨窩。
她帶着一條鏈子,下面垂着墜子,墜子往下,是領子下面不敢直視的所在。
程洲視線投向窗外,“感覺好了就去泡熱水,免得凍壞。”
宿憶:“……”
這是抱夠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