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宿憶浸在熱水裏,飄散的白霧籠罩的木桶四周。

木隔間只放了一個大桶,她就坐在裏邊。

小時候她最經常的就是光着屁股到處玩水,宿興國一個人帶她,每次都氣得半死,甩着雞毛撣子假裝要打她,說她怎麽一點女孩子的氣質都沒有。

他家是一間小小的四合院,她經常在露天的院子裏沖澡。那個時候幾歲?四五歲吧,冰涼的井水沖在身上,冰得她直叫喚,然後宿興國就會樂呵呵拿毛巾把她裹起來抱進去。

熱水飄着白霧,宿憶頭枕着木桶邊,直愣愣盯着房頂發呆。

“宿憶。”

門口有人出聲。

她才醒過神,扯了熱乎乎毛巾蓋在自己額頭上,仰着頭:“嗯。”

“水夠熱嗎?”

她看着熱水翻滾的木桶,身子往下縮進去,半個下巴浸在熱水裏,睜眼說瞎話:“有點涼。”

外面安靜了一瞬,程洲說:“熱水放在門邊,你需要的時候出來拿。”

宿憶說:“我怎麽出去?”

“……”程洲看了眼手邊兩桶蓋得嚴實的熱水,對着房門說,“那我叫徐嬸幫忙……”

“喂。”宿憶喊人,“程洲。”

他停住。

宿憶睜着眼睛看屋頂:“你幫我拿進來。”

程洲說:“這不合适。”

宿憶呵呵一聲:“你抱都抱過了,裝什麽裝。”

程洲腳底好似粘了膠水,挪不開,片刻,還是提桶推門進去。

宿憶整個人浸在水裏,熱氣迷了視線,程洲目不斜視,把桶放她旁邊。

身體回了暖,又泡在熱水裏,已經好了許多,她鍛煉慣了,身體素質比華晴要強上許多,所以才敢輕易下水救人——當然,也可以理解為她腦袋被驢踢了。

頭發濕噠噠垂着腦後、纏在脖子,露出光潔的額頭,素面朝天的模樣看得少,這樣不加修飾的眉眼看着愈加冷淡。微笑的、善意的、溫順的那些情緒通通變成了無所謂。

毛巾被拿下來蓋在水面上,她一只手在下面托着,玩得開心,垂着視線:“我還沒洗過這種木桶呢。”

木桶特別大,足足可以裝下兩個人,她小時候是露天席地洗,或者上河道裏蹿,再大些就直接鄰域,上了劇組之後,有時間十天半個月也沒機會好好泡一把,更別說這樣古樸的泛着木香的桶。

程洲說:“回去你可以帶一個。”

宿憶笑出聲,擡頭去看程洲,“這個可以寄?”

程洲一本正經:“改天幫你問問。”

“問什麽問。”宿憶百無聊賴地靠在邊上,“回去了誰還用木桶洗澡。”

程洲沉默片刻,說:“水不熱了記得加,至少泡上半小時。”

“會不會給我泡脫皮了。”宿憶嘀咕一句,又故意說,“洗都洗了,你給我搓搓背呗。”

程洲警告性盯她一眼,很快移開:“別犯病,泡好了出來。”

他轉身就走。

宿憶看着他的背影,罵了一句。

泡完出來,徐嬸馬上端了姜茶給她,她道謝,喝了一口。泡那麽久,感覺渾身熱得要命,姜茶這幾天快喝吐了,她不想喝,徐嬸說:“女孩子最怕身體受涼,好在你底子不錯,但也不能粗心,要好好養。”

宿憶只好說:“我知道了,謝謝。”

徐嬸又數落道:“程洲這人也太不靠譜了,跟着還讓人姑娘落水。”

宿憶說:“不關他的事。”

徐嬸小心翼翼觑她一眼,趁機問:“那你跟程洲啥關系啊?”

宿憶給問住,對着徐嬸又唬不了,只好說:“沒什麽。”

“胡說,我看程洲緊張死了,還……”躲被窩裏抱人,徐嬸沒把這話說出來。

宿憶抿了一小口姜茶,沒看人,只說:“誰落水他都緊張啊。”

要是她當時沒在,或者換做華晴,他會怎麽做?送醫院還是帶回來?

宿憶心不在焉咬着杯沿。

程洲很快返回,打算給她換房間。

“嗯?”宿憶裹着綿外套,縮在椅子上,給襯着越發小,手裏捧着杯子問,“換房間?”

程洲說:“你屋子溫度不夠。”

宿憶說:“沒人跟我換。”

程洲說:“我跟你換。”

宿憶昂頭看他:“你跟我換?”

“對。”程洲說,“上次本來打算把錢退你們,後來忘記了,房間不好自然要換,我屋子會收拾好,放心。你們帳篷都住過,應該不會介意。”而且其餘幾個房間也是用來租用的,一樣。

宿憶把杯子放在桌上,手揣進口袋裏捂暖,背靠着椅子,沒看人,看着門廊邊飄動的簾子,看着看着就笑了。

程洲問:“笑什麽。”

宿憶說:“沒什麽。”

笑容卻更深,意味難明。

先回來的是許眉,一進門就找宿憶,見她好端端坐椅子上看劇本,驚訝了下:“宿憶?你沒事啊?”

宿憶瞥她一眼,笑:“沒事,晴姐還好嗎?”

許眉說:“晴姐還好,不過沒你這麽精神,而且還要再待一會兒。”

華晴落水驚悸,是得比她嚴重,不過就嗆了幾口水,她都舍命救人了,至少不會死人就是。她不是很擔心。

許眉看她狀态很好,這不過半天功夫,都不用去醫院,她說:“沒想到你身體這麽好,那時候……”

宿憶看她。

華晴落水的一剎那,她是不想救的,自己作死,憑什麽要她冒着危險下去。

宿憶很平靜:“我也不确定我能救上來人,我怕死。”

許眉尴尬笑了下;“當然,不管如何,大家沒事就好,晴姐一定很感激你的。”

感不幹淨無所謂,她當發善心了一回。

許眉念念叨叨的好一陣,又問她怎麽這麽快恢複。

宿憶想着程洲抱着她在被子裏的情景,臉色一紅,咳了一聲:“土方子。”

“啊?”

正巧程洲從外面進來,許眉倒是注意到是程洲抱宿憶走的,便問:“程隊,你用的什麽土方子?宿憶這麽快恢複,晴姐還在挂吊瓶呢。”

程洲瞥了宿憶一眼,蹭了下鼻子:“沒什麽。”

許眉:“?”

要換房間,東西都得搬過去,許眉心虛自己出的馊主意,主動提出幫忙,宿憶也不在意。她跟在程洲後面溜去對方屋子,在門口給人堵下來。

她冷着臉:“幹什麽。”

程洲:“你是好徹底了是吧。”

宿憶裹着大棉衣:“好了,做什麽都沒問題。”

程洲觑她一眼,沒接她話,轉身開門要進去,宿憶趁機要進,給程洲扯住衣領。

“你房間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不敢給看?”

程洲說:“男人的房間不能随便進。”

宿憶冷笑:“你不說還好,你這麽堅持我就非得看看了。”

她轉身就要進去,程洲扯着手腕給她拉回來:“我人在這兒還能讓你進去了?”

“啊!”

程洲一頓。

宿憶皺眉:“硌得我骨頭了!”

程洲只好放手。

她伸出手,上面戴着的華晴的鏈子忘記拿下來了。

程洲挑眉:“華晴送的?”

宿憶目光冷淡。

程洲誇獎道:“挺好看。”

“好看屁。”她立馬上手拆下來。

程洲低着頭在笑,宿憶餘光一瞥,扭身就要蹿進去。結果剛邁開腿就給人扭着腕脖子壓在門上了。

程洲居高臨下看她,嘴角帶笑:“你還挺倔,說,想看我房間幹什麽?”

宿憶背靠在木門,兩只手被抓住背在身後,她睜着一雙黑眸瞪人:“我看你有沒有在房間裏亂撸,我不随便住別人房間。”

程洲給氣笑出聲:“給你住還那麽多事,信不信我現在就反悔。”

“你不會。”宿憶挑眉,“你心疼我。”

“哪來的自信。”

“徐嬸說你抱我回來的時候緊張死了,死悶騷,還嘴硬。”

程洲手上用力,捏了下她手腕關節。

“啊”宿憶叫出聲。

“我心疼你?”程洲問,“心疼嗎?”

“我操.你!”宿憶罵。

程洲這下笑聲真忍不住了,他低睨着懷裏人:“你說什麽?”

“我操.你。”宿憶盯着人,一字一句。

程洲笑得胸腔都在震動,眼神裏故意帶着輕蔑,然後伸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低着聲音:“操.我?”

她瞬間就不動了。

程洲眸光漸深,斂了笑看她:“小姑娘一個,別随便說這種話。”

宿憶梗着脖子瞪人。

程洲放開她,說:“房間我會收拾幹淨,保證跟新的一樣。”

宿憶嘀咕了一句。

程洲沒聽清,問:“什麽?”

宿憶揉着手腕,看他一秒,然後笑開:“我說,不随便,慎重講可以嗎?”

程洲眼神暗下來。

就在兩人膠着對視要擦槍走火時,許眉找了過來,兩人光顧着較勁沒注意到腳步聲,再要收回去已經來不及。

許眉一眼就看見宿憶被人壓在門上,壓着她那個人是平日裏冷言冷語的程洲,她張大嘴:“……你們在,做什麽?”

程洲迅速抽身,咳了下,“沒什麽,收拾好了告訴你們。”然後就開門進去了。

宿憶臉上還帶着剛才被捏屁股的紅暈,又泡了那麽久的熱水,臉色紅潤,實在是睜眼說不了瞎話,她扭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只好道:“那個,許眉……不是你想的那樣……”

許眉臉色奇怪。

但還能怎麽解釋。

宿憶也不是很在意:“我去收拾東西,別亂想。”

她也離開。

許眉神情古怪站了片刻,轉身要走了時候看見地上掉了個東西,她眯眼辨認了下,俯身撿了起來。

是宿憶的鏈子。

正想着她怎麽這麽不小心落下了,腦海裏閃過方才的情景。

她愣住。

可是,華晴不是也看上程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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