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很平靜,所以說出來的話不帶任何情緒驅使,她是真的這麽認為。

程洲呼吸一滞,手指蜷了下,緊緊握住。

像有人拿着錘子在胸口狠狠砸了下,咚咚咚的,砸得心口發疼。

宿憶低下頭,“我不該救她。”

程洲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

他想起那天仰面躺在湖水上的人,大概也不會料想到會影響至此。但就算真的知道,會因為那弱小的可能性放棄救人?

也許會,也許不會。

如果的事誰也不能确定。

他沒辦法整天都留在醫院,大部分的時間宿憶總是一個人。有時候坐久了要躺一躺,一動腦袋就暈得難受。可她偏要動,往往痛苦得面色蒼白。也不知道什麽心理,大概在這樣安靜的狀态下,能感覺到身體上的難受會讓她踏實。

除了第二天華晴跟林風意來了一趟,她在醫院住了一周,沒有半個人來。

好像都忘了她這個人的存在,明明這麽大一個人,并不容易忽視。小許來了兩次,轉告嚴開的話,讓她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

現在也确實只能好好休息。

想也知道她被放棄了。

這圈子就是這樣,別說她現在什麽都不是,就算是華晴這樣的人,在醫院住上一段時間,難保會真的等她。

她應該慶幸,至少醫藥費不用自己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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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憶直挺挺地靠着牆,覺得挺可笑的。

程洲回來的時候的時候被子上扔着手機,屏幕一閃一閃亮着。宿憶只看着,卻不接。

他阖上門,沖旁邊病床人點頭,走過去拿起手機。

上面顯示名字【宿興國】,程洲握着手機好一會兒。他把手機放在宿憶面前,她手指動了動,還是拿過去撥了信息過去。

宿興國很快回複:行行,不打擾你,好好幹。

宿憶盯着那幾個字,突然覺得輕快起來。現在還幹什麽,也許就這麽廢了,但不用每天裝着笑臉對人,似乎也是好事。

程洲見她攥着手機,伸手抽出來,“醫生說你恢複得很快,聽力沒有問題,是你自己心理作用。”

他打了字,把手機給她看,“別亂想。”

亂想也沒用。宿憶問:“我的角色給誰了?”

這件事嚴開不可能耽擱,早晚要找人墊補,其實仔細想想,嚴開也不落好,這麽折騰,費事的只能是他。好在宿憶演得不多,能補回來,不然這麽下去,嚴開也要懷疑到底是撞了什麽邪了。

程洲沒吭聲。

宿憶擡起頭看他,“打給我看。”

他靜靜看她半晌,終于還是按了名字。

意料之內,她沒有多大情緒,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

程洲看她臉色,辨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麽。

宿憶說:“我什麽時候能出院,我不想待這。”

程洲打字:“頭不暈了就可以。”

宿憶說:“我不暈了。”

程洲去看她,沒理會。明明蹙着眉,稍微一動就難受。

宿憶見他半天沒拿手機,又催促:“你幫我問問。”

程洲:“不用這麽急。”

宿憶扯了個笑:“這樣待着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廢人。”

好在醫生說複位得很好,不順便亂動基本不會難受,定期過來檢查一下就可以。只是宿憶的耳朵仍然聽不清東西。也不是說一點聲響都沒有,嗡嗡的能聽見,就是不清晰。

醫生說大半是心理作用,讓宿憶不要想太多,放寬心。

“我沒想。”宿憶盯着程洲,“你覺得我現在很難過嗎?”

程洲不答,他清楚她之前狀态有多糟糕,就能知道她現在情緒有多穩定。

一旦接受了事實,她就不會揪着不放。

程洲點頭:“成,那出院。”

劇組拍攝進程緊張,沒空找人來接,又不是什麽大病症,也不會有那麽好的待遇。

宿憶站在醫院門口,太陽從雲層裏出來,早晨的空氣清新好聞。

程洲拎着東西站在臺階下,擡頭看她。

宿憶淡淡說:“就只有你一個人,很好,對象沒白搞。”

程洲伸出手給她搭,說:“看來确實不難過,都有心思開玩笑了。”

“我聽不清。”宿憶看他,“你說什麽。”

她微皺眉,光線在她臉上打下一片光影,不冷漠造作、不裝模作樣,反而更鮮活了些,像個人。

程洲淡笑了下,如果聽到說她不像人,估計要發飙了。

他抓了她手腕往停車場去。

宿憶跟在後邊,追問:“你剛才說什麽?”

來人只給她一個硬邦邦的背影。

她盯着程洲的後背,視線要把衣服都灼開洞。

兩人還回了院子,裏面空蕩蕩的,人都外出了。徐嬸在屋裏頭織毛衣,瞧見兩人進來,忙迎了出去。

宿憶臉色還帶着不自然的緋紅,徐嬸看得心疼:“這孩子真是……能好吧?”

程洲點頭:“當然,過幾天就好。”

徐嬸松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程洲說:“她耳朵出了點問題,暫時聽東西聽不清楚,可能要麻煩你照顧一下。”

“什麽話!”徐嬸忙說,“不麻煩不麻煩。”

宿憶雖然聽不清,但直覺知道程洲在說什麽。她不想麻煩人,直接說:“我要徐嬸照顧我?我一個人可以。”

程洲側頭看她。

徐嬸“哎”一聲:“這是能聽見?”

“她猜的。”程洲沒理宿憶,“不用太管她,別讓她給狼叼走就行。”

徐嬸:“……”

宿憶瞪她,見徐嬸表情就知道沒好話。程洲淡笑了下,送她回房間。

打開房門,還是愣了一瞬。

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一回事。

許眉搬走了。

房間裏她的東西收得很幹淨,并且沒有翻到她的。這房間就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住過一樣。宿憶立在門前看了會兒,才進屋。

劇組偶爾有人回來,外頭就會乒乒乓乓響,夾雜着一兩聲玩笑,聽得出心情很好。

宿憶有時候坐在臺階上看劇本,有時候坐在院子石桌上逗狗,人走過有還顧面子的會招呼一聲。但她每每側着臉,聽又聽不清,要站她面前招手才知道,漸漸的,也就沒幾人樂意問候了。

有時候他們看見坐在凳子上捧着劇本看的宿憶,就會偷偷嘆一口氣,覺得這就是命啊,誰能想大好機會來臨前就這麽發生這狀況。就算休息好了恢複了,這人估計也廢了,失了這塊踏板,再想等到機會,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了。

私底下也有人議論,沒了唐笑換宿憶,現在沒了宿憶換別人。唐笑是太倒黴,宿憶是沒那個命。誰是真正該紅的,這是天注定的。

許眉從車上下來,好幾個人上前招呼,她笑着回應,剛踏進院子就撞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那雙眼睛直勾勾的,冷冷的,好像看到她心裏。

許眉僵了片刻,提了微笑過去:“宿憶,這幾天有點忙,沒空去看你,你還好嗎?”

休息了快兩周,她的症狀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只有不有大動作,基本不會有問題。耳朵也漸漸聽得清聲響,只是還是含糊不清,像蒙着一塊塑料,烏沉沉的透不過氣。

宿憶看了她一眼,低頭摸狗,臉上沒什麽表情。

許眉尴尬,扯了個笑要走,小許正好過來,說:“許眉姐,宿姐耳朵聽不清,大概沒聽見你說話。”

“哦。”許眉望了宿憶一眼,“一點都聽不清嗎?”

小許也不确定:“大概能聽一點點?”

“你去忙吧,我去看看她。”

許眉朝宿憶走過去,後者低着頭,身上剛好穿着那日錯穿的衣服。她想起那天宿憶冷着臉看她,好像她身上帶刺,生怕碰壞她的東西一樣。

面前罩下一片陰影,許眉站着看宿憶,在她面前招了招手:“宿憶。”

宿憶擡頭,手還放在阿黃腦袋上。

許眉笑着說:“你還好嗎?”話音剛落,她好像記起什麽,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重新打字,“我差點忘了,你聽不見。”

她把手機展示在她面前,“看得見嗎?”

宿憶靜靜看了她兩秒,才開口:“看得見。”

許眉又打:“你還好嗎?”

宿憶:“我很好。”

許眉松口氣,拍了拍胸:“沒事就好。”

她左右看了一圈,皺眉:“這邊風很大,你怎麽坐這?”眼光一掃,看見宿憶手上本子。

那是嚴開早之前給她的那部戲。

許眉手指頓了下,繼續在手機上打字,邊打邊說:“我們都沒想到,這事太突然了,不過好在沒事,只要沒事就是好事。”

她把打好字的手機遞到她面前。

宿憶眯了眼去看,屏幕上寫着:

大家都在等你,要快點好起來。

宿憶擡頭去看許眉,許眉嘴角帶着微笑,陽光晃在眼睛裏,紮眼得很。她說:“許眉,你搶了我的角色。”

宿憶神情很平靜,像在闡述一件事情。可明明不是随随便便能說出來的話,許眉卻狀似沒有察覺其中的意思。

她還是帶着笑,笑得很溫和,說:“是麽,你不也搶了唐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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