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陳秋接連着三天都向醫生詢問陳遇珩的情況,醫生給的回複似乎挺樂觀,說陳遇珩起初不肯配合治療,但經過他們醫生的努力,現在的陳遇珩已經能漸漸的配合了,陳秋覺得奇怪,他比誰都了解陳遇珩,陳遇珩怎麽可能乖乖配合。
醫生說得信誓旦旦,陳秋半信半疑,心裏其實很是擔心。
到了第五日,陳秋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去了趟醫院。
精神病院是個很折磨人的地方,到處都是穿着白條紋的病人,每個人的眼睛都空洞洞的,看着很是滲人,即使是不瘋的,在這裏待久了,也很難變成正常人。
陳秋劇烈的打了個寒顫,終于透過病房的監控見到了陳遇珩。
陳遇珩被綁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陳秋見到這樣,不禁呵斥,“這就是你們說的配合?”
醫生給的理由很正當,“病人有自殘的傾向,不這樣綁起來,很容易傷到他自己,他也會傷到醫生和護士,我們也是沒辦法。”
陳秋只好把心裏的怒氣壓下來,要醫生帶他去看陳遇珩,醫生百般推辭,“我們的治療才到第一階段,現在你過去可能看不到成效,再過一個星期......”
陳秋一個星期都等不了,他見到陳遇珩的那一眼就覺得不對勁了,陳遇珩雖然精神狀态不好,但絕不會是如今這麽任人宰割的模樣,他難得的發了頓脾氣,醫生這才是肯同意。
推開病房的門,陰涼的空氣瞬間覆蓋了陳秋的每一寸皮膚,他微微打了個抖,輕手輕腳的往病床邊走去,他呼吸有點慢,怕吓到陳遇珩,直到他站到床邊,陳遇珩才終于有了反應,在對上他的視線時,身體劇烈抖動了下,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害怕。
陳秋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陳遇珩,兩頰瘦得凹了下去,面色慘白,哪裏還有之前半點意氣風發的樣子,他心裏知道陳遇珩是氣他的,鼻子一酸,輕聲喊道,“小珩......”
這兩個字像是驟然把失神的陳遇珩拉回現實一般,他凹陷的渾濁的眼睛一點點變得清明,死死看着陳秋,目光裏充滿了求救的信息,陳秋被他這麽一看,心髒像是遭受重擊,他無法想象,短短五天要怎麽樣的手段才會把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陳秋的目光在病房裏環視一圈,在角落裏發現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東西,聽說有些精神病院會對不聽話的病人實行電擊,他登時回頭怒視着醫生,手指着儀器,聲音發着抖,“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治療?”
醫生有點無奈,“這個病人情況比較嚴重,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陳秋呼吸變得急促,他捏了捏拳,再看向床上恍惚的陳遇珩,深深吸了一口氣,繼而握住了陳遇珩冰冷的手,“回家。”
沒什麽反應的陳遇珩眼圈因為這兩個字慢慢變紅了,陳秋能見到他從眼角無聲的淌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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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遇珩變得很是沉默,被陳秋送到精神病院去給了他很大的打擊,他除了每天的康複活動再也不願意做其他,只是見不到陳秋的時候很是會覺得惶恐,陳秋無法時時刻刻守着他,很多時候進屋時就見到陳遇珩縮在牆角一臉茫然的樣子。
陳遇珩的腿還是老樣子,陳步世請了國外很有名的醫生來看,好在并不是不能恢複,只是需要較長的時間,陳遇珩每日藥物不斷,又因為無法站立情緒焦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有時候他會抱着陳秋哭,埋怨陳秋為什麽要騙他,有時候睡着又渾身抽搐着驚醒,一頭冷汗的撲進陳秋的懷抱裏。
日子好似靜止了,每天都是一樣的生活。
陳遇珩越來越離不開陳秋,陳秋不得不花大量的時間陪着他,陳遇珩從醫院回來後話就少了很多,陳秋也不愛講話,兩人就這樣靜靜待着消耗時間。
靜下來的時候,陳秋會忍不住想,陳遇珩現在的情況究竟适不适合待在家裏放棄治療,但想到醫院的做法又不寒而栗,到最後,還是選擇将陳遇珩留在家裏。
秋去冬來,下了第一場雪,陳秋把坐在輪椅上的陳遇珩推出去看雪,雪不是很大,細細碎碎的落下來,沾了陳遇珩一腦袋,看上去就像是白頭發。
陳秋站在一旁,許久,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是陳遇珩在喊他,“哥哥。”
從醫院那天以後,這是陳秋再次聽見陳遇珩這樣叫他,他緩緩的回頭去看陳遇珩,陳遇珩的側臉印在雪裏,漂亮得讓人心悸,他的唇有點薄,一張一合的,“你其實很恨我吧。”
陳秋眼睛閃了閃,沒有否認,他确實是恨着陳遇珩的。
陳遇珩擡眸看着他,臉色平靜得不像陳遇珩,“哥哥離開的那五年,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哥哥是媽媽的兒子,我們是雙胞胎,哥哥從就很疼我,後來哥哥交了女朋友,我還替哥哥給女朋友選了禮物......”
這才應該是所有正常家庭兄弟的走向,冰冷的空氣鑽進陳秋的肺腑裏,仿佛要把他渾身都凍結起來,他覺得有點冷,只好裹緊了大衣。
“其實我也想過,為什麽偏偏是哥哥呢?”陳遇珩低聲道,眼睛落到前方的雪色,“如果那天來的是其他人,我還會不會這麽做?”
陳秋一直沉默着,但他知道,陳遇珩會,因為從一開始,陳遇珩針對的,從來都不是他陳秋,而是利用陳秋去對抗偌大的扭曲的陳家,只不過他比較倒黴,成為了陳遇珩報複的對象。
陳遇珩說到這裏,無聲的笑了下,沒有再開口了,他心裏湧起年少時光,瘦弱的陳秋将他護在身後的模樣——如果換成是其他人,會不會也像陳秋一樣無條件的保護他。
從來沒有人在乎過他的感受,除了陳秋。
雪下個不停,陳秋冷得骨頭都在作響,他握住輪椅的把手,把陳遇珩往屋裏推。
陳遇珩似乎很是疲倦,歪着腦袋要睡不睡的時候,喃喃問道,“哥哥還想離開嗎?”
陳秋面無表情的看着陳遇珩垂下的眼,心裏毫無波瀾。
他猜想,他終于也學着做到無動于衷。
今年下了很大一場雪,沒有人氣的陳家像是要被大雪給淹沒似的。
沒有人知道,裏頭住了兩只身心都不契合的怪物——一個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囚禁在此,一個從出生在此就從未得到過救贖。
世界上并非只有愛才會讓兩個人互相依偎在一起,還有世人想象不到的病态和扭曲存活。
是無奈,是絕望,是永不能高飛的心靈。
永遠的,永遠的,囚禁于一小片天地。
作者有話說:還有一個番外放在愛發電,不是很長,算是交代後事的,需解鎖,有興趣的小夥伴可以去看一下。微博:七分甜大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