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五晚上七點，顏素在倒了兩趟地鐵一趟公交後，歷時近兩個小時，終于回到了自己家。距離她上次回來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到小區門口時，她跟往常一樣先到附近的水果店買水果。賣水果的阿姨跟她很熟，看她進來就笑呵呵地說：“回來啦？今天回來得可有點晚。”

“今天堵車比較厲害，公交車等了近半個小時才等到。”顏素也笑着回應。

“水果都是今早剛到的，你最愛吃的橙子給你留了最好的。”

“謝謝阿姨。”

顏素是J市最大的連鎖便利店“吾佳”在金湖區的總負責人，從店員到店長再到區負責人，顏素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

随着職位的一升再升，她的工作地點也是一變再變。頭兩年在自己家住，每天五點半就得爬起來，每每讓她痛不欲生。後來實在扛不住，再加上新開了一家24小時的分店，她被安排到夜班的時候，終于一咬牙把工作兩年的工資拿出來租了一室一廳的公寓。自此，周一到周五，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她不再回自己家，而是住在租的公寓裏。如果周末沒有緊急情況，回一趟家，補補營養。

顏素的爸爸媽媽在同一家單位，爸爸顏建設是高級技術人員，媽媽李銀華是後勤人員，兩個人由熟人介紹認識，後來慢慢發展成情侶，再後來結婚，兩人感情越來越好，可就是遲遲不孕。經過多番的求醫問藥，在結婚七年後，終于有了顏素。顏素的媽媽生她的時候已近三十五歲，據說生産的時候很是危險，于是顏建設就直接跟領導申請，讓李銀華內退了。自此，李銀華成了全職家庭主婦。

顏素自小時候開始就被自己媽管得很嚴。用她媽媽的話說就是：“我管你這麽嚴是為了你好，等你長大你就知道我的用心良苦了。”從行為舉止到穿衣打扮，在顏素上高中以前，她媽媽全面要求。為什麽只這麽嚴格管到高中，跟那個人有關。

顏素在她媽媽李銀華女士的這種嚴格教育下，倒也成長得順風順水。本以為高中開始對自己放養的媽媽大概就不再過問自己的事情了，然而，已經工作五年年滿26歲的顏素從兩年前開始被自己老媽各種催婚。

顏素為了不委屈自己也不讓自己媽媽生氣就減少回家的頻率。對此，她媽媽沒少打電話跟她争吵。

想到待會到家又要被各種念叨，顏素很是無奈。

跟水果店店阿姨告別之後，顏素拎着水果走進了小區。

前幾天剛下過雨，空氣還算不錯，溫度也剛剛好。顏素走在通往自家單元的小道上，一邊想着待會兒用什麽樣的借口打發自己媽媽，一邊轉着着自己另一只手裏的鑰匙圈。這是她的習慣，只要她想事情，手裏必須轉着什麽。

走進單元樓，等電梯，同時等電梯的還有兩個人，一個看上去像是中學生，另一個是手裏提着菜的年輕女孩。顏素繼續轉着鑰匙圈，漫不經心地看着正一層層往下的電梯。大概一分鐘後，電梯到了。随着電梯門的打開，走出一位年輕男人，在看到顏素的時候，他明顯頓了一下，然後恢複自然越過顏素走了出去。

顏素留意到了那個男人的停頓，但想了想自己又不認識，就抛之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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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顏素開門進屋。在換鞋的同時朝着客廳喊道：“媽，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答。顏素走進客廳，發現客廳裏沒有人，側耳聽了一下，廚房裏有動靜。于是她放下水果和包，向廚房走去。

還沒走到廚房，顏素透過廚房的透明玻璃窗看到她媽媽正在專心煮着什麽，嘴裏還念念有詞。看到這一幕，顏素瞧了瞧廚房的門，嘴裏一邊說着“媽，我進來啦”一邊推開廚房門。

看到自己女兒回來，李銀華想到她家閨女死不松口去相親，那原本高興得很明顯的臉色變了一些，然而看到顏素那明顯更瘦的臉頰還是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臉。

“回來啦？累不累？飯馬上好，你去給你爸打個電話，讓他回來吃飯，他去隔壁樓你馬叔叔家下棋去了。”

顏素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廚房，撈過自己剛才随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撥通自己爸爸的電話。

電話剛打過去，就聽到從門外響起的鈴聲。顏素挂斷電話，起身去開門。

顏建設看到自己女兒回來，也很高興。

“閨女回來啦，最近工作很忙嗎？累不累？看着都瘦了。”

這是每次顏素回來，她爸都要說的話。顏素知道，這都是對她的關心與愛。

“老顏，去洗手，馬上開飯。小素，來幫媽媽端菜。”廚房裏傳來媽媽的聲音。

在顏家，幫媽媽做家務是顏素的必修課。

等全家人都坐在餐桌前開始吃晚飯時，顏素看着互相給彼此夾菜吃的父母，第N次腹诽：自己老媽為了催婚也是拼了。

自從兩年前李銀華開始催自己女兒找男朋友卻發現自己女兒很是敷衍開始，就想着法兒刺激顏素。像這種飯桌上秀恩愛已經是最常用的招兒了。

要知道顏建設和李銀華并不是感情外放的人，為了刺激顏素他們能做到這一步真的是很拼了。

飯後，老兩口将收拾碗筷的活兒交給顏素，兩個人慢悠悠去樓下散步了。

等顏素洗完碗、清理好廚房後，時間已經到了八點半。她把廚房的地拖過兩遍之後，洗了洗自己買的水果，然後窩在沙發裏看電視。

剛啃了兩口蘋果，電話響了。

“素素，你回來啦？我去找你玩。”是江小白的來電。

“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又碰見我爸他們了？”

“對啊，剛碰到叔叔和阿姨了，說你在家。你等着啊，我馬上過去。”然後就挂了電話。

江小白和顏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她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袁江，是親哥，随他爸姓，她随她媽姓。江小白的爸爸年輕時愛喝酒，也愛研究酒，後來為了要孩子戒了一段時間的酒。等江小白和她哥哥出生，登記孩子姓名時，袁父大筆一揮，将自己思考了近半年的名字填了上去。

男孩叫袁江，取夫妻二人的姓，既簡單也有意義，同時和原漿諧音；女孩叫江小白，希望自家閨女白白嫩嫩。

當後來市面上廣泛流傳一種叫江小白的高粱酒時，袁父甚是開心，天注定啊！

江小白從懂事起就特別不喜歡這個名字，後來她媽媽說：“你就知足吧，你爸沒給你起名江牛二已經很手下留情了。”江小白想了一下這種可能性，自此再不提自己嫌棄江小白這個名字的事情。

兩家父母是朋友，住的地方又很近，顏素和江小白從幼兒園開始就建立了非一般的友情，經過這麽些年依舊穩定發展。

十分鐘後，江小白風風火火地來了。顏素幫她開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她非常誇張地說道：“素素，我好想你啊！”接着是一個熱情的擁抱和一枚香吻。

素素是江小白對顏素的昵稱，雖然家人親戚多叫她小素，對于江小白的這種稱呼，有親戚問起緣由，江小白說這是愛稱，獨一無二的。當去年有一部劇的女主角也叫這個名字時，江小白專門給顏素打了個電話，說她自己有多厲害，居然給她起了一個多年後大火的名字。

顏素揉了揉自己被親過的臉，配合她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江小白同學，咱倆上周才見過面，你這架勢好像幾年沒見過一樣。”

“嘿嘿，表達一下我對你的熱情嘛！”說完，松開顏素，就自發去換拖鞋了。

“素素啊，你最近有沒有假？咱們自駕游去吧。”

“最近忙着培訓呢，沒空。”

“也沒見你有多大成就，就看你天天忙了。”

“給人打工不都這樣，不像你，自由職業者，想幹嘛就幹嘛。”

江小白高二那年因為重病一場休學一年，也就這樣比顏素晚一年畢業，再加上顏素大學提前一年畢業，因此江小白晚她兩年進入社會。

江小白家裏條件很好，自從她重病之後，父母對她就沒什麽要求了，只要她健康。她畢業之後，跟朋友一起加盟了某品牌的化妝品專賣店，她出錢朋友出人，自此當上了小老板，平時不怎麽參與管理，這個店用她爸的話說就是全當投資了，賠了也沒事兒。三年過去，她的這個店依舊存活着，甚至收益很可觀。

江小白每次看到那麽辛苦的顏素就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真是沒意思。但她的身體不允許她太勞累，因此也就是偶爾想一下，并不怎麽往心裏去。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聊到顏素爸媽散步回來。江小白嘴巴特甜地對顏素爸媽各種誇，聽得李銀華笑得合不攏嘴。

而顏素也看着這一幕笑吟吟。

江小白自小就特別會說話，相對而言，顏素則顯得內斂很多。她是那種在熟人面前說話很自在但一有陌生人或不太熟悉的人在場，就顯得特別惜字如金。

兩個人一個熱鬧一個沉靜，倒也相得益彰。

“阿姨，素素現在特忙，事業正在上升期，不像我，天天就混日子呢，等顏素事業再穩定一些，再考慮個人問題也不晚。我媽都說了，現代女性只有自己站穩腳跟，才有更多選擇的權利。咱們素素這麽優秀，肯定得找個更加優秀的啊。你看我之前不懂事找的那倆男朋友，最後不都沒啥好下場嗎？再說了，好飯不怕晚，素素就這麽懂事，緣分到了說不定直接把女婿給你帶回來了……”江小白接過李銀華再次提起的關于顏素不操心自己終身大事的話題，又是一番苦口婆心。

這種事情江小白之前也幹過，每每江小白一番大道理講完，李銀華會消停一陣，但過不久就又會舊事重提。

看着眼前兩個人的你來我往，顏素坐在一旁，笑而不語。

“阿姨，我懂您的苦心，這樣吧，晚上我不回去了，我跟素素一起睡，幫您好好批評批評她。”說完瞪了顏素一眼。

顏素失笑，終于開口：“媽，您累了吧，該睡了，我爸估計都睡着了。”

李銀華看着自家閨女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又跟江小白說了兩句，就去了卧室。

江小白給自己家打了一個電話，晚上就睡在了顏素家。

兩個人洗漱完，敷着面膜聊着八卦。等面膜敷好，兩個人躺在床上小聲說着話。

“素素，你真的不準備談個戀愛嗎？”時隔多年，江小白提起了這個話題。

半晌，顏素輕聲回答：“再等等吧。”

等什麽？等的是時間過去還是那個人，顏素自己都說不清。

“素素，別怕，我一直都在。”說完拍了拍她的背，不再說話。

就在江小白快要睡着時，她好像聽到顏素說：“就怕他已經不是他了。”

第二天一早，江小白醒來時，床上只剩她一個人了。摸出手機一看，已經八點半了。等江小白洗漱好，顏家客廳裏只有顏素在打掃衛生。

“你醒啦？我爸媽他們去買菜了，說中午要給你做一頓好吃的，早飯給你留了一份油條一杯豆漿。趕緊去吃吧，等我拖完地咱倆出去溜達一圈。”顏素看着走出卧室的江小白說道。

江小白比了一個OK的手勢，笑着走向餐廳。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江小白在顏素家留宿的次數很多，顏家人也知道她的喜好，基本上把她當作自家半個閨女了。從知道江小白重病以後，顏家人對她更是特別好，有時候比對顏素都要好上一些。

等顏素收拾好客廳和自己的房間，江小白已經吃完早飯洗好餐具在等她了。

顏素換好衣服，又簡單紮了一個馬尾，素面朝天地走出卧室。

“你不化個妝嗎？”

“懶得化，休息日怎麽舒服怎麽來吧。”

平時上班是必須要注重自己的儀表的，畢竟像她這個職位代表的是整個金湖區的形象。顏素不喜歡化妝，她總覺得化過妝的自己特別像戴了面具，再加上她對自己的形象并不是那麽在意，因此能不化妝就覺不化妝。

兩個人繞着小區晃悠了兩圈，又去了離她們小區不遠的一個商場，也沒買什麽東西，到上午十點就回了家。

期間顏素接了兩個電話，都是關于工作的。

江小白調侃她：“哎，現在連電話都是工作，你是不是要跟你這個工作過一輩子啊？”

“也沒什麽不可以，至少溫飽不愁。”對于江小白的調侃，顏素一向都是應對自如。

等回了家，顏素媽媽李銀華已經開始準備午飯了，顏素去廚房打下手，江小白在一旁陪着李銀河說話。話題從菜市場菜品如何到時下新聞熱點，滔滔不絕。

顏素在一旁聽着，偶爾也會說上一兩句。

一頓午飯就在這和諧融洽的氛圍中做好了。

吃了午飯，江小白回了自己家，臨走前抱了抱顏素，笑靥如花。

下午，顏素買了一些水果去了江小白家，主要去看望江小白的爸媽。江小白還在睡覺，她哥哥倒是在家，等跟長輩寒暄過後，顏素又陪着坐了一會兒，袁江就把顏素叫到了他的書房。

袁江由于妹妹的關系，跟顏素也很熟，也是把顏素當成自己妹妹看待，雖然他們同齡。

“你找我有事兒？”顏素看着衣着休閑的袁江笑着問。

“是有點事兒，”袁江看着一臉平靜的顏素，斟酌片刻，終是開了口，“那個，隋何回來了。他想見見你。”

聽到這一句，顏素的笑容裂了，她低頭沉默一會兒，再擡頭已經恢複到原來的樣子：“不必了，我很忙，沒時間。”

說完，轉身出了書房。

沒等到江小白醒來，顏素就回了自己家。

借口工作有急事當下就回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

隋何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

然而，已經物是人非。

當晚，顏素翻來覆去很久，入睡之後，全是夢，夢裏，全是那些過往。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坑，希望看到的各位能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