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醒來已過八點，顏素望着天花板，想起昨晚的夢，內心一片嘆息。

從2010年冬末到2017年秋初，七年了。

那個人，回來了。

可，這跟自己還有什麽關系呢？

為什麽還要見面？

相忘于江湖難道不好嗎？

腦子裏全是疑問，可這疑問卻找不到答案，這讓顏素非常煩躁。

這一天，顏素沒出自己的公寓，只吃了兩頓飯，全是叫的外賣。

周一，顏素恢複正常，精神奕奕地去上班。

既然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到時候見招拆招吧，拆不了就再說。

這是顏素想了一天的結果。

周一很忙，要給金湖區各個店長開會，要看各個店的銷售情況，同時還要針對各個店長反映的情況做出一系列總結與應急方案，等等。

開完會，顏素利用上午僅剩的兩個小時一個人去巡店，因為下午還有總部的會議，總部距離她所在的區辦公室不近，距離金湖區的33號分店卻很近，步行二十分鐘就到了。每次到了這個時候，顏素就利用這個時間巡店。

到了33號分店，顏素先看了一下分店的外在衛生環境，很幹淨，顏素看着點了點頭。值班的店員看到顏素，馬上熱情問好。顏素随便問了幾句銷售情況，就讓他們自行忙活去了，她則步入店內，每個貨架都看了一番，物品擺放整齊，貨架擦拭得也很幹淨，這個店延續了她當時任店長的良好習慣，顏素很滿意。

33號“吾佳”便利店是顏素事業的起點。那是2011年，顏素大學提前畢業，雖然專業成績優異，但找工作時卻屢屢碰壁。顏素知道面試不成功多跟自己的性格有關，她太靜了，很容易讓人忽略。而面試時一聽到她所學的市場營銷專業時，很多公司都給她安排跑市場的外勤相關工作，雖然她的簡歷上的求職意向明确寫着內勤二字。

顏素不願意委屈自己，顏家父母對自己女兒的工作不插手，同時很尊重她自己的想法。于是，顏素在查了N多家公司的相關介紹後，确定了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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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本科畢業生面試便利店店員，顏素非常順利地加入了“吾佳”。

兩年後，時任店長的吳姐辭職，她順利接任店長的職位。

而這兩年裏，顏素的變化也很大。她變得更加自信，也更加從容，同時她的性格也變得外放一些，能夠和店裏的同事有說有笑了。要知道，她入職那會兒，是真的獨來獨往。對此她的同事都認為她太過高冷、自命不凡等。

工作上，她不再只是埋頭于33號便利店那一塊小地方，忙碌之餘她會逛其他分店，看其他分店的客流情況，然後做相關的分析總結。

再加上吳姐的有意培養，顏素的進步特別快。這也是她很能夠用兩年時間就擔任店長的原因之一。

“吾佳”是一家管理規範的公司，任職店長的要求之一是必須在店員的崗位上幹滿三年。顏素用了兩年，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快十二點了，顏素問了店員的意見，點了外賣和他們一起吃午飯。

顏素吃完午飯，替換正在收銀的小李，讓她去吃。小李感謝再三，去了小倉庫吃飯。

就在小李剛進小倉庫，兩個高大的男人走入便利店。顏素擡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兩個人的背影。于是，繼續低頭看今日的營業流水。

不一會兒，那兩個男人輕聲交談着什麽走向收銀臺，顏素面帶微笑擡頭問好：“歡迎光臨。”剛說到“歡”字她就頓住了。

是隋何。

隋何沒有看她，依舊側身跟身邊的男人談着公事，顏素能聽懂的只有“股市”“操盤手”這幾個字眼。

他身邊的男人看了一眼顏素，然後睜大了眼睛，拍了一下隋何的肩膀，示意他看向顏素。

顏素這時已經收起了自己翻湧的情緒，公式化的微笑和問候重新展示出來：“歡迎光臨。”

隋何看向微笑的顏素，眼神突然變得很亮，他想笑着打招呼，可看到顏素那面帶微笑但眼神卻冷漠的樣子，只能按下心中的激動，只是靜靜看着她。

與他同行的男人看着這兩個人，将手裏的東西遞給顏素，說道：“你好，又見面了。”

顏素接過，面帶疑問。

“上周五晚在電梯間見過面。”男人主動解釋。

顏素想了想，沒說話。開始利落地掃碼、結賬、找零，然後扯了一個袋子遞還給隋何身邊的那個男人，說：“謝謝光臨，請慢走。”

男人點頭示意，然後說：“我叫張森，是隋何的朋友，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聯系我。”說完不等顏素反應，掏出兩張名片塞給了顏素，然後拉着還在呆愣的隋何走了出去。

一張是張森自己的，一張是隋何的。張森的名片上寫的是：XX企業企劃部經理。而隋何的則寫着：N企業中國區研發部總監，聯系電話下還有一行手寫的電話號碼。

顏素當然不會自戀地認為這是寫給自己的，這大概是隋何給張森的名片，下面的手寫號碼大概是他的私人電話。

顏素看了一會兒，糾結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扔掉這兩張名片。

小李吃過飯後，又再三感謝了顏素一遍，顏素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慢慢往總部走去。

剛走出不遠，就看到那個人站在路邊。

顏素內心再次嘆息，該來的誰也躲不過。

隋何看着他日思夜想的女孩，迎着她走來。

“我待會兒還有事要忙，你長話短說吧。”顏素直接開口。

“小素，我回來了。”

“嗯。”

“我......”

“你直接說重點吧，我時間不夠，最多給你三分鐘。”顏素打斷。

隋何看着眉間略微皺起的女孩，默了默，開口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顏素聽到這句話，笑了，可說出的話卻很冷：“隋何，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同意？你又憑什麽認為這麽多年過去我還喜歡你？我告訴你，不可能。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顏素不等他回答，繞過他急步而去。

這一場久別重逢，終究是讓顏素影響了心情。總部會議上，領導點名表揚顏素上個月的突出業績，顏素在同事的提醒下才回過神站起發表感言。

等會議結束，與她相熟的一個區長跑來問她是不是不舒服，還讓她不要那麽操勞，要注意身體雲雲。

顏素表示感謝之後，就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跟公司請了三天假，準備回頭叫上江小白去自駕游準備散心。

等回到自己的公寓，顏素回想白天兩人的重逢，深感無力。

而隋何在被顏素嚴詞拒絕後，除了心裏難受更多的是自責。

他缺席了很多年，這些年裏，顏素已經成長很多。

現在的顏素自信獨立，愈發漂亮，只是看上去人很瘦弱。想來這些年很是辛苦。

要怎麽重新追回顏素，這成了隋何回國的最主要任務。

一別七年。

這七年裏，隋何午夜夢回時，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安靜的顏素。安靜地笑，安靜地說話，甚至連生氣都是安靜的。

那個時候，顏素總是這樣，安靜地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後來，他們在一起後，隋何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她也是活潑的，只不過這種活潑只有在她劃定的人員範圍內才有。

隋何有很多次都想撂下手裏的一切回國找他心愛的女孩。可是，想去那過往的負累，每每止步于他的理智。

這一次，他申請調回中國，明面上是研發總監，其實是中國區的總負責人。他努力這麽久，就是為了要給他心愛的女孩一個更好的未來。

可現在，心愛的女孩明确表明不需要自己了。隋何理解，但也苦惱。

聯系過江小白，自駕游被無限期推後。因為江小白要跟她的合作夥伴出國談生意。

在思索良久後，江小白決定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奶奶家呆一段時間。

她也知道躲避解決不了問題，可她一想到自己可能會被隋何堵，就怎麽也不想繼續呆在這個城市。

于是周二一早，顏素申請了帶薪年假。這是顏素工作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申請。領導大筆一揮，給了她二十天。

顏素奶奶家在農村，現在已經八十歲高齡。因為自家兒子孝順，生活和美，因此身體很硬朗，整個人看上去不像八十歲，倒像七十出頭的樣子。

以前上學時期，顏素會在寒暑假時呆上一段時間陪奶奶。

顏素的爺爺在她兩歲那年因病去世，顏素的奶奶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自此就一直守着她和顏素爺爺的家，不願意往其他地方去。

顏建設有兩個哥哥，大哥叫顏建國，為人機敏，從商，生意做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二哥叫顏建民，為人忠厚，不願意四處奔波，就在老家種地，同時主動承擔了贍養顏素奶奶的義務。

在贍養老人這個事情上，三個兄弟協商之後決定老大老三出錢，老二出人，每逢過年兄弟三人如無特殊情況必須回農村過年，每月至少給老人打一個電話等等。

顏建國和顏建設都各有一個男孩，這樣，顏素就成了顏家唯一的孫女。也因為這樣，顏家人特別喜歡這個唯一的孫女，集所有顏家人的寵愛于一身。李銀華看到顏家人是真的疼愛自家閨女，因此對自家婆婆也是各種關心。

顏素自從懂事起，一有時間就往奶奶家跑，聽奶奶講故事，跟奶奶一起去地裏摘野菜，一起去奶奶的朋友家裏串門，等等。

自從顏素工作之後，除了春節能見奶奶一面，她已經好久都不曾回去了。

這次回去，顏素準備帶着自己奶奶一塊出去旅游。

開車到達奶奶家時，已近中午，提前得知消息的二伯母已經做好了豐盛的午餐。

停好車，顏素拎起自己給奶奶帶的禮物進門。剛進屋就看了一頭銀絲的奶奶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一臉慈愛。

顏素揚起嘴角，将手裏的東西放在一邊，快步走到奶奶身邊，然後撲進奶奶懷裏。

“奶奶，我好想你啊。”聞着奶奶身上的味道，顏素所有的煩惱頓時全無。

“小素回來了啊，看着瘦了很多。”顏素奶奶撫了撫她的背，開口說道。

這是所有愛她的人最經常的開場白，哪怕顏素并不瘦。165的身高100斤，在顏素看來是剛剛好，可無論爸媽還是奶奶他們都覺得太瘦了。

二伯母看着和諧相處的祖孫二人，笑而不語。

說了一會兒話，顏素開始給奶奶看她帶的禮物。

給奶奶帶的是一身衣服和一頂帽子，給二伯母的是一條披肩和一瓶香水，給二伯得是一盒茶葉，給二堂哥的是一副墨鏡，給二堂嫂的是一套江小白代理的化妝品，給小侄子帶的是一套玩具。

除了這些，就是自己爸媽準備的一些水果和飲品。

顏奶奶嘴裏一直在說不讓她亂花錢，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卻是怎麽都掩不去。二伯母對顏素一直都很好，也附和奶奶的話，還告訴顏素要攢錢雲雲。

幾個人又聊了好一會兒，二伯和堂哥他們也回來了。二堂哥顏青完全繼承了二伯的忠厚善良與踏實本分，這些年一直在幫着二伯發展農業。二堂嫂是鄰村的姑娘，善良能幹，兩個人經介紹認識，二堂嫂對二堂哥一見鐘情，經過一段時間後，兩個人終成眷屬。

顏青看到顏素後，就笑着問了幾句話，然後剩下的關懷就全權由堂嫂代勞了。顏素看着和諧融洽的二伯一家，內心一片溫暖。

顏素這次回來沒能見到小侄子，因為小侄子去他姥姥家了。

午飯時，顏素表達了自己要帶着奶奶去旅游的計劃。顏青夫妻一致贊同，顏建設夫妻猶豫不決，他們擔心顏素奶奶的身體，也擔心兩個人的安全問題。

顏素奶奶倒很看得開，她當下表示可以。很多年沒出去了，孫女這次回來明顯是有心事，出去旅游也好，說不定旅游回來之後自己孫女就不這麽煩惱了呢。

最終，顏建設點頭同意，但有一個條件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于是，顏素飯後就聯系了江小白推薦的旅行社，跟團走，雖然不那麽自由，但安全有保證啊。

說走就走的旅行就這麽敲定了。因為江小白的關系，她們跟的旅游團屬于定制級別的，人數只有十個，旅游路線由旅行社提供，十五天走遍六座城市。

在江小白回到奶奶家的當天，隋何就已經通過袁江知道這姑娘逃走了。對此他能怎麽辦呢？是他不對在先，顏素有其他任何舉動都是應該的。

隋何要到了顏素的聯系方式，但他不敢聯系顏素。他怕自己一旦聯系，這姑娘會把他推得更遠。

怎麽辦？

隋何想到最初的開始，大概只能緩緩圖之了。

顏素這人，主意太大，但凡她認定的事情，基本上沒有什麽回轉的餘地。雖然那天的見面顏素的眼神很冷，但隋何沒有忽略她緊握的手，還有那話語裏不易察覺的顫音。

就憑這一點，隋何就不能輕舉妄動。

隋何在知道顏素帶着奶奶去旅游之後，通過他的人脈摸清了旅游路線，于是他開始了行動的第一步。

隋何聯系到了顏素旅游團的負責人，打着旅行社的名號塞進了一個名為副導游實則是隋何請的一位集醫護、保镖于一身的年輕女士。

在這位副導游的帶領下，顏素和奶奶玩得十分開心。煩惱什麽的，也好像完全不存在了。

每每聽到副導游的報告，隋何是既開心又失落。開心的是顏素的開心，失落的亦如此。

隋何擔心，顏素會不會旅游回來之後就完全把他當做陌生人。

日子在隋何的擔憂中一天天過去，顏素和奶奶的旅行也到了終點。

旅行結束當晚，奶奶摟着自家孫女，輕聲問：“小素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啊？要不要跟奶奶說說？”

也就在這個時候，顏素才知道，原來她的煩擾還是被奶奶發現了。

顏素沉默一會兒，輕聲回道：“奶奶，你說愛情到底是什麽呢？”

聽到孫女的問題，顏素奶奶大概猜到了她這麽煩惱的原因。

“愛情啊，我們那個時候，不怎麽談這個。日子很苦，填飽肚子是第一任務，其他的都要往後靠。我跟你爺爺之間可能沒什麽愛情，但我們相互扶持那麽些年，也是有感情的。一起過日子，并且能把日子過好，這就比什麽都重要。你們現在的年輕人，追求的東西太多，很容易被迷了眼，奶奶希望你能夠保持清醒，不要過于苛求，自己過好日子最重要。”

這是八十歲的奶奶的人生哲學。

顏素這一晚想了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