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顏素回過神來時，她看到了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的隋何。那雙眼睛一如當年那麽亮，那麽有神，眼睛裏的溫柔好像要溢出來。

突然對視的兩個人就尴尬了起來。隋何輕咳了一聲，顏素将視線轉向了窗外，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空氣裏的尴尬随着兩個人的沉默越發強烈。

直到護士來給隋何換藥，才打破了這尴尬到不可收拾的氣氛。

護士換完藥離開了。

隋何看着低頭摳着自己手心的顏素，問：“你來多久了？”

“大概半小時吧。”

“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過幾個月就好了。”

顏素沉默。

“我不知道袁江會把你叫過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叫袁江送你。”

顏素看了他一眼，平靜開口：“隋何，你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隋何被顏素的這句話問住了。他看着顏素，面帶疑惑。過了一會兒，他好似醒悟過來，緩緩開口：“小素，我知道你現在還在生我的氣，你放心，等我出院我一定去找你，好好談談我們之間的事。”

“隋何，你好好養着吧，我先回去了。”

說完起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顏素心裏煩亂不已。

從接到袁江的電話到見到隋何，顏素這才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心裏還依然有隋何。這個認知讓她又惱又氣。

七年過去，這七年裏，除了隋何剛離開的那段時間裏，她會經常夢到隋何，之後忙碌的學業和工作讓她再也沒有夢到過關于隋何的一切。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隋何，也放下了他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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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切在再次見到隋何就一點一滴地喚醒了那些她以為她放下的過往。

直到這次隋何住院，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內心的焦躁不安以及那止不住的恐懼讓她真正明白：這輩子，大概也就隋何會讓她有這樣的體驗了。

顏素煩躁地胡亂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看着路上的車來車往，一陣嘆息。再想想剛才他們之間那尴尬的氛圍，又是一陣懊惱。

而随何看着顏素離開時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愣。

顏素這是原諒自己了？

他伸手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疼。

袁江進來就看到一臉傻笑的隋何，他環顧四周沒發現顏素，心想這家夥瘋了不成。

“喂！你傻啦？”隋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隋何回過神來，看到袁江，興奮地說：“顏素原諒我了！”

袁江像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看着他，搖頭笑笑，果然戀愛的人都沒有智商。

直到隋何出院，顏素再也沒有去看過隋何。

這天晚上顏素回到公寓，準備上電梯時發現了從電梯出來的張森，張森也看到了她。

“顏小姐回來了？”

顏素點頭。

“隋哥今天出院，顏小姐如果沒事可以去看看他。”說完朝她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電梯裏只有三個人，顏素最後進去的，看到亮着的層數分別是7和13，她的手指在11和18之間徘徊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摁了18。

回到家，顏素換了身衣服，想了想，又去廚房熬了一鍋粥。

是時候好好談談了。

半小時後，顏素提着保溫桶下到了11層。

摁響門鈴，裏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門打開後，是一個年紀約30的女人，圍着圍裙，她看了一眼手裏拎着的保溫桶，問：“你好，請問你是來看望隋先生的嗎？”

顏素大概猜到了這是隋何請的保姆，點點頭。

“快請進，我是隋先生請的鐘點工，收拾完廚房就下班了。你先坐一下，隋先生在卧室，我去叫一下。”

不一會兒隋何就拄着一根拐杖出來了，看到顏素的那一瞬他就笑了。

鐘點工沒有再說話徑直進了廚房。

顏素看着略顯憔悴的隋何，內心嘆了一口氣。

“我碰見張森了，他說你今天出院，想着你一個人不方便，就熬了些粥給你帶了過來。既然你請了鐘點工，想必也吃過晚飯了。這粥我就不給你了，待會兒我再拎走。”

“別別別，我晚上沒吃飽，還能喝下的。”

好不容易得到的關心，就算晚上吃得再多也不能往外推啊，誰往外推誰就是傻子。

顏素看了他一眼，打開了保溫桶，又去廚房拿了一個碗，倒出來一小碗，遞給他，看他慢慢喝。

隋何滿臉笑意，那眼神讓顏素覺得自己送的不是粥而是罕見美食。

鐘點工已經離開了，隋何的粥也喝完了。這期間隋何一邊喝粥一邊偷瞄顏素，而顏素則靜靜坐着一旁，思忖着待會兒要怎麽說。

“小素，謝謝你來看我。”

“不客氣。”

“這七年我假設了很多次，如果重來一次我會不會還做出和當初一樣的選擇，我想了很久，最終的答案還是會離開。”隋何看着臉色變了的顏素，趕忙繼續解釋道：“我說的離開不是分手，是出國。我還會出國，但死都不會分手。”

顏素看着他，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當時年少，再加上我家裏那一攤子破事兒，我不能連累你。當初我提出分手是怕我萬一跳不出家裏的桎梏，還連帶把你也拉進那個漩渦，我不忍心。相較之下，才決定遠走他鄉。我以為過幾年我會把你忘掉，而你也會結婚生子。可我沒想到的是，自你之後，我無法再關注其他人。也許你不知道，我老板曾經變相拉我相親過，但每次看到那些女人，腦子就只有你。也就那個時候我才明白，這輩子，我只有你了。除了你，誰都不行。”

關于隋何的家庭，顏素了解不多，但她隐隐知道一些。這些還是當年通過同學八卦了解的。

“現在，我想要重新追你，小素，如果你點頭，等我腿一好，我就去追你。你不用急着答應我，我有足夠的耐心，畢竟七年都過去了。我知道這些年你一個人肯定很辛苦，那天看你面對張森他叔的場景，那麽自信從容，我就知道這些年你肯定經歷了很多事情，不然也不會變得那麽多。以後，有我在，你可以不用那麽辛苦。”

一番話說完，隋何靜靜看着顏素，他有些緊張。這緊張感一如當年追顏素時怕顏素不答應的忐忑。

顏素一直低頭聽着他的話，半晌過去，顏素擡頭對他說：“你讓我想想。”

當晚，兩個人都失眠了。

顏素半夢半醒間仿若回到了高二那年。

那一年，隋何作為轉學生進了他們班。

之後的場景是光怪陸離的。

次日是周末，顏素沒有再去找隋何，而是回了一趟家。

下午她和江小白一起窩在顏素的房間裏閑聊。江小白最近過得很是潇灑，在知道隋何出車禍這件事時，她先是關心了兩句，接下來就是一通責罵。

顏素看着滔滔不絕的江小白，不禁好笑又感動。她這護短至極的性子這麽多年過去依舊沒有變。

“小白，你說假如你是我，你會怎麽辦？”

“當然慢慢折磨折磨隋何，看他表現啊，要是表現不好立馬讓他有多遠滾多遠，要是表現得好那就再說呗。這些年我也是看着你這麽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雖說你不怎麽提，但我知道你心裏有他。”說到後面江小白的語氣愈發鄭重。

“本來就是他對不起你，你不用想那麽多，只管坐等看他表現就行了。哎呀，不聊這個了，走，帶你去我家，我之前出過給你帶的禮物還沒給你了。”

李銀華和顏建設不在家，顏素給她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就跟着江小白去了她家。

拿過禮物，顏素又在江小白家吃了頓飯才往公寓趕去。

剛好袁江在家，袁父就讓他送顏素回去。

回去路上，袁江看顏素不開口，就主動開口：“小素，你和隋何的事情......”

“我們倆的事情我會看着辦的，你只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顏素嗆道。

這是知道之前他誇大事實吓唬顏素的事情了。袁江知道自己理虧，他輕咳了一聲，繼續說道：“你跟江小白都是我妹妹，我也是希望你們好......”

“如果我沒記錯，我比江小白大幾個月。”

袁江嘿嘿一笑，“你是我姐姐，我把你當姐姐行不行？做弟弟的哪能看着姐姐不幸福還無動于衷的呢？”

顏素臉都黑了，袁江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要臉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任憑袁江怎麽說就是不開口。到達公寓，顏素不待他開口就直接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走向公寓。

袁江愣了一下，又是嘿嘿一笑，掉頭回家。

接下來的日子裏，顏素無論是在店裏還是在家裏總能收到隋何送的花和各種吃食。

顏素對花沒什麽特別的研究，但相比玫瑰，她更喜歡百合。這是隋何知道的。

當顏素第一次在店裏收到一束百合時，某店員還問：“顏姐，這是祝你跟誰百年好合呢還是？”

顏素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投其所好什麽的，隋何一向得心應手。

吃食什麽的，則更表明了隋何對投其所好的娴熟運用。

顏素在店裏總能收到類似精品套餐或某些評價特別好的餐廳的小炒，味道偏清淡；在家則總能收到養胃粥品之類的。

顏素自從刻意養胃之後口味一向清淡，白天在店裏為了維持體力總會多吃一些，而在家則吃得少。

這些都昭示着隋何這個人把顏素的近況摸透了。

對于隋何是怎麽摸頭自己的情況的，顏素嚴重懷疑是袁江。

罷了，随他們折騰吧。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着，三個月後，J市在下了兩場小雪時，隋何終于恢複正常。這段時間裏，顏素基本上每天都能碰到他，有時是在電梯裏，有時是隋何上來找她，有時她也會下去找他。但多數是隋何往她這裏跑。

期間兩個人就像老友一樣相處自然，有時候隋何也會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但顏素總是會回避。

顏素總是覺得，在正式确立關系之前，她不宜做任何舉動。

這天晚上，顏素下班後去買了菜，準備晚上做頓飯，犒勞一下自己最近的辛苦。

飯剛做好，門鈴響了。

顏素打開門，就看到隋何一身正裝手捧鮮花站在門前。

看到顏素開門，隋何立馬奉上笑容。

顏素用詢問的眼神看着他，隋何笑着說：“以前都是快遞小哥送的，這次我自己親手送給你。”

顏素無語，将他迎進門，随口問道：“晚飯吃了嗎？”

隋何一眼就看到餐桌上的菜，于是他自覺忽略下班前公司領導送來的慰問餐點，“沒呢。”

“那一起吃吧，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好。”聲音都帶着愉悅。

顏素被他這一聲明顯愉悅的回答感染了，也笑了。

顏素找了一個花瓶把花插上，然後兩個人相對而坐。

顏素只做了一葷一素兩道菜，沒焖米飯，只熬了粥。隋何之前在她這裏吃過飯，她也知道隋何的飯量，想了一下起身去廚房把昨天剩下的饅頭熱了一下。

隋何跟着她進了廚房，他看着顏素從冰箱裏拿出饅頭，看她拿出小號的蒸鍋，看她加水後将饅頭放入蒸鍋，看她打開電源。這一連串的動作顏素做得很順暢，沒有絲毫停頓。

隋何心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是知道的，顏素媽媽一直都是這樣教她的。可聽說和親眼看到完全是兩回事。

他一想到以後兩個人在一起顏素會這樣為自己洗手作羹湯，心裏的幸福感就怎麽都止不住。

“要等五分鐘，要不你先去餐桌那等着吧，你要是餓了可以先吃。”顏素從隋何跟進來就沒說話，現在她忙完看着一直盯着她看的隋何不免有些耳熱。

“不急，我陪着你等。”

隋何很高，顏素的廚房不大，剛開始她忙着沒注意，現在安靜下來她就覺得自家廚房太小了，好像連空氣都稀薄了很多。

“你站在這裏礙事，出去吧。”顏素還是開口勸他離開。

隋何有些不明白，但他想了一會兒就聽話地離開了。

等他離開後，顏素緩緩吐出一口氣，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錯覺。

這頓晚飯隋何吃得很高興。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氣聊着時下新聞熱點，隋何甚至還聊了一下當前娛樂圈的熱門八卦。這讓顏素很是吃驚，要知道隋何以前對這些娛樂圈的是非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

顏素也不喜歡，但架不住身邊有個熱愛八卦的江小白，長此以往她偶爾也會關注一下，但從不參與讨論也不發表自己的看法，都是聽江小白說，被問到的時候就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幾句。

對此江小白批評了很多次，卻統統不奏效，于是也就放任不管了。可每次見面江小白依舊會分享她知道的八卦新聞，一個人自得其樂。

飯後，隋何主動要求洗碗，顏素沒有拒絕。告訴他洗潔精和洗碗布在哪裏就去收拾餐桌了。

隋何看着在餐廳裏忙碌的顏素，在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碗，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油然而生。

兩個人收拾停當後，顏素給他倒了一杯水，等他開口。

隋何抿了一小口，看着顏素，說：“小素，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顏素沒有回答。

“你要是考慮好了，我們就正式戀愛吧。”

顏素看着他，吸了一口氣，對隋何說：“你再給我幾天時間吧，我再想想。”

“幾天？”

“一周吧？”

“兩天。”

“就一周，沒得商量，”顏素看着讨價還價的隋何不禁心裏好笑面上卻一本正經。

隋何有一瞬間的失落，但馬上又笑着說好。

兩個人又簡單說了幾句話，隋何就離開了。

雖然已經知道了內心的答案，顏素卻還是想再考慮考慮。

奶奶前幾天來到了顏素家裏，每年冬天顏素奶奶總會來住一段時間，這是慣例。

顏素準備請幾天假回去陪陪奶奶，也順便再捋一捋自己的思緒。

于是隔天一早她請過假就回了家。

臨走之前，她沒有忘記給隋何發個消息。

奶奶看到顏素回來很高興，當晚就拉着顏素一起睡，祖孫倆聊了很久才睡。

對于顏素談對象這個問題，李銀華自從隐隐知道隋何回來這個消息後就不再催她了，而奶奶晚上跟她聊的主題就是關于包容關于相處地問題。

當初，顏素早戀被李銀華發現後，李銀華沒有像其他家長一樣掐斷愛情的萌芽，而是告訴她要保護好自己。在後來他們都上了大學時，還見過隋何兩次，對隋何很是滿意。雖然後來兩人分手時李銀華沒說太多，但過來人的眼光到底是能看出來自己女兒倒地是餘情未了。

也因此，确定隋何回來并開始重新追顏素時，李銀華就對顏素完全不管不顧了。

李銀華說：“選什麽人過什麽日子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我養的女兒有這個能力做出正确的選擇。”

顏素聽到這句話後感覺十分複雜。

而奶奶則告訴她：“人都會有失誤，兩個人相處最重要的是信任與包容，我想這一次小隋也是知道自己的問題了，這些年來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沒有放下，既然如此，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不管最後如何，當下別讓自己後悔。”

這一晚，顏素夢到了當年，夢到了那一年的轉學生隋何。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是校園時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