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顏素和隋何的初識是在高二那年的冬季。

顏素學生時期前十年基本上都是由李銀華規劃的。五歲半送進了學前班，六歲半就進了小學一年級，之後順風順水地上完了六年小學，小學畢業那年顏素十二歲半。然後三年初中三年高中，高中畢業那年顏素十八歲半，四舍五入就是十九歲。

學習上，顏素是讓家長特別省心的孩子。除了小學剛入學那兩年沒開竅成績一般，之後的學生生涯成績優異，完全就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而随着顏素成績的越來越好，她的性格卻越發沉靜。

顏素是顏家孫子輩唯一的女孩，那完全是集家族寵愛于一身的千金。學習沒開竅前還是開朗活潑、可愛又調皮的小姑娘，開竅之後性子就內斂了很多。除了在熟人面前偶爾還能撒歡兒之外，一般的朋友同學面前那完全就是小老人一般的存在。

對此，高中時期，她的同學還調侃她：“顏素果然很嚴肅，名副其實啊。”

對于顏素一開始的轉變李銀華很欣慰，覺得自家女兒懂事了，長大了。可後來看到她除了學習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就不再對她過多約束，怕水靈靈的大姑娘長成書呆子。這也是李銀華在她升入高中時放養的原因之一。

反正自家女兒什麽品性她心裏一清二楚。

升入高一時，顏素的歷史和化學相對于其他科目來說可以用“渣”這個字來形容。而在糾結了很久之後，高二分班時，顏素為了逃避死都分不清的歷史年代還是選了理科。相對于“哪一年發生了某某事件，而某某事件帶來的什麽影響什麽啓示”這種問題，顏素更願意去動手做化學實驗。哪怕這兩科的總成績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區分。

高二第一個學期期中考試成績公布的當天，班裏轉來了一位學生。

自我介紹時，這位學生的話簡潔明了：“大家好，我叫随何，希望能夠和大家相處愉快。”

老師聽到之後，接了話：“随和？我們班有了一位嚴肅，真是有緣啊。”

同學們都笑了，隋何挑了挑眉，也笑了。顏素卻一臉平靜，置身事外。

也是，對于從小學時期學到“嚴肅”這個詞之後，班裏的同學就經常拿她的名字開玩笑，對于這種調侃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大概是高中生活實在無聊，自從這位“随和”來了之後，關于他的傳言滿天飛。

據說該生是K市重點中學的學霸，年級第一的名次從未被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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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該生是K市某某局長的兒子，官二代。

據說該生轉學是因為他的後媽對他太過苛刻，該生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

像顏素這種對其他人的事情完全不在意的學生也聽到了好幾個版本的豪門恩怨。

那個時候江小白已經休學了，顏素平時一貫獨來獨往，除了偶爾和袁江聊幾句關于江小白的話題，和其他同學的交往除了學習其他方面一概不提。

顏素和隋何第一次說話已經是這隋何轉學一個月之後了。那是期末考試前的最後一次測驗，顏素的化學一如既往地拉低她的平均分；而隋何的化學成績超越所有人拿到了滿分。

于是，好不容易漸漸冷卻的關于隋何的流言又再次熱了起來。

周五晚自習，化學老師占用自習時間講解化學試卷，邊講解邊提問，對于顏素這個其他科目的成績都好偏偏化學成績要死不活的學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化學老師頻頻提問的對象。還專門提問她因為粗心做錯的或壓根完全不會的題目，幾番打擊下來，饒是心态再穩，顏素也有些崩潰了。

可化學老師卻完全不考慮顏素的狀态，一邊打擊她一邊表揚隋何，還時不時調侃一下他倆的名字。顏素能有什麽辦法，她只能當作什麽都沒聽到，哦不，她只能選擇性地只聽關于化學知識的內容。

下課鈴響起，顏素覺得無形壓着自己的大山終于退了去。她轉了幾圈手裏的筆，深呼吸幾次之後，開始邊等袁江邊收拾東西。袁江走讀，她住宿，她前幾天給江小白買了幾本小說，需要袁江幫忙帶回去。

等顏素收拾完回頭朝袁江的位置看了看，發現袁江已經不見了，而他座位後面的隋何不知在幹什麽還沒走。

哎，這家夥又忘了。

從她買書回來到今天，都快一周了，袁江忘了快一周。

顏素嘆了一口氣，把那幾本書又塞進桌洞。拿着自己化學筆記準備回宿舍，臨睡前看一遍當天的筆記，這是顏素的習慣。

等顏素走到教室後門時，一擡頭她看到了倚着欄杆站着的隋何。顏素看了一眼就轉了視線，腦子裏還想着剛才化學老師講的內容。可剛邁出步子，就被人攔住了。

隋何攔住了她。

顏素仰頭看着這個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男生，一臉疑惑。

“其實，化學不難的，我可以教你。”

“？？？”顏素更加疑惑。新同學這麽樂于助人嗎？

“真的，我真的可以教你。”

顏素內心嘆了一口氣，說：“謝謝，但不用了。”說完就越過他往前走。

隋何看着顏素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急切道：“我保證，我可以教會你的，你期末時的化學成績可以進班級前十。”

顏素盯着拉住她的手，皺了皺眉，然後輕輕掙脫，開口：“真的謝謝你，真的不用了。”

這就是兩個人第一次溝通。開始的莫名其妙，結束的不怎麽愉快。

後來熟悉之後，顏素才知道，隋何到來之後迅速和袁江成了好朋友，然後袁江多次拿她和隋何的名字做對比，在這個過程中，袁江基本上将顏素的學習情況全部抖摟給了隋何。而這引起了青春期的隋何的注意。

那節化學試卷講節課上頻頻被刁難，加深了這個注意，也燃起了隋何心底的那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不過當時的隋何并不清楚而已。

顏素回到宿舍，就被舍友問隋何跟她說了什麽之類的八卦，顏素只是敷衍幾句，并不放在心上，她不覺得這個事情會影響到自己。

可是，顏素低估了處于水生火熱的高中生的八卦之心，一個星期後，她被早戀了，早戀對象是隋何。

袁江第一時間找她确認事情的真實性，顏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八什麽卦！有這個時間你可以多做兩道題。”

顏素對袁江的态度和對江小白沒什麽差別，他們三個從小一起玩到大，太熟了！

對于這種毫無根據的謠言，顏素完全沒放在心上，該上課上課，該寫作業寫作業，偶爾跟周圍的同學讨論一下某某題的解題思路，完全不為這個謠言所動。相比之下，另一當事人的表現就值得深思了。

隋何在被袁江問到時，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承認不否認不解釋。但袁江敏銳地發現了隋何會時不時盯着顏素看，有時候皺眉有時候發笑。

這完全一副墜入愛河的樣子吓到了袁江。于是，某個午休時，袁江拉着隋何去了教學樓的天臺。

“兄弟，你不會真喜歡顏素吧？”袁江單刀直入。

“怎麽，不行？”隋何斜了他一眼。

“我靠！你真喜歡她！！！”袁江這次是真的被驚到了。

“瞎嚷嚷什麽！”隋何臉都黑了。叫什麽呢！他這還沒确定心意呢。

“哥！我叫你哥行不！隋哥，你可別想不開啊，你是不知道那丫頭有多冷，我們認識那麽久，除了她跟我妹在一起的時候她能偶爾像個女孩，其他時候她就完全一個老頭！我從沒見過她穿花花綠綠的衣服，也從沒見她哭過，哦除了幼兒園有一次幫我妹打架被她媽揍到哭。小女孩喜歡的東西她都不喜歡，你看別的女生都是一頭長發，就她一頭短發，現在還好歹是齊耳短發，她初中時比現在還短，再加上沒什麽身材，從外表看就完全一個男孩子。你哪裏想不開居然對她有意思......”

袁江滔滔不絕了二十多分鐘，隋何邊聽邊擰眉。他看到的顏素沉穩安靜，那一身的氣質吸引着他，而袁江嘴裏的人與他認識的顏素完全不是一個人。

“隋哥，我都說了這麽多了，你難道就沒什麽想法？”

“什麽想法？沒想法。走，回去。”

一場談話就這麽毫無結果地結束了。

此後，隋何開始頻繁出現在顏素周圍。打水時，吃飯時，去老師辦公室路上，等等，顏素總能在各種場合遇到他。每次偶遇，顏素都不怎麽說話，最多只是在隋何主動打招呼後點點頭。

青春期的隋何完全憑着想要靠近她、了解她的心理沖動去制造各種偶遇。可青春期的顏素卻無視這種偶遇，也不去深思兩人頻頻偶遇背後的深意。

而袁江自從勸說無果後，完全放棄了勸說，将自己的注意力一半放在妹妹江小白身上一半放在學習上，與顏素的交流也愈發少了。反正他是管不了那麽多了，任隋何自己瞎折騰去吧。

期末考試前兩周的一節化學課上，化學老師提出了一項新的教學計劃，期末考試成績公布之後，他會指定一部分“一帶一”的學生名額，等下學期開學之後就實行。目的是讓那些成績不怎麽好的學生由優生帶着進步，力争在進入高三之前将化學成績提高一大截。隋何聽到這個計劃後，眼睛亮了，機會來了。

而顏素則不怎麽關注這個計劃，就沖着化學老師對她的态度，她就知道她肯定在名單之上，至于帶她的人是誰，那不重要。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越來越冷。期末考試來臨，顏素認真複習之後很有信心地上了考場。除了化學，她真的是很有信心。

考試結束後，寒假到了。顏素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回了家。

整個寒假，顏素的行程雷打不動：每天用兩個小時寫寒假作業，兩個小時複習化學，陪江小白一個小時，剩下的時間用來陪奶奶以及做家務，每晚睡前看一個小時的課外書，偶爾會陪李銀華女士逛個街。

奶奶看着她每天過得這麽沒有活力，在勸了幾次發現沒什麽效果後也就随她去了。可到底是心疼的，然而她也知道，顏素這孩子主意太正，她決定的沒有人能改變。

春節時期，顏素陪顏建設和李銀華串了兩天親戚，在被詢問多次諸如“成績好不好”“想考什麽大學”之類的問題後，在第三天又要被拉着去串親戚時顏素嚴詞拒絕了。

她喜歡安靜，不喜歡聒噪。那些看似關心實則不盡然的問候，她不想要。

往年的寒假期間，顏素并不怎麽和同學聯系，相應地，同學們不怎麽聯系她。今年卻不一樣，顏素接到了幾個平時問她問題比較多的前後左右桌同學的拜年電話，附帶問她寒假作業某一頁某一題怎麽做，她還接到了隋何的拜年電話。這讓她始料未及。

隋何在電話裏語氣熱情，除了祝她新年好之外，還提起了開學後的化學“一帶一”計劃，他信誓旦旦地跟顏素說他就是帶她的那個“一”。顏素客套幾句，并不把他的話放在心裏。

轉眼寒假過去，開學後，顏素全身心投入新的學習挑戰中。

如期而來的化學“一帶一”正式實行，帶顏素的那個“一”竟然真的是隋何。

于是，每周的一二五晚自習隋何都跟顏素的同桌換座位，坐在顏素旁邊，及時指導顏素。

兩周過去，顏素已經習慣了每周一二五隋何的到來以及他輕聲的講解。

隋何很聰明，他用了兩個晚上找到了顏素的化學為什麽如此半死不活的原因，然後他開始了對顏素的針對性輔導。

高二下學期第一次月考，顏素的化學成績比之前進步很大。化學老師第一次大力表揚，當然也表揚了隋何。

不得不說，化學老師的這個“一帶一”計劃真的是很不錯，名單上的學生的成績都取得了或多或少的進步。

顏素面上雖沒什麽波動，但心裏還是挺高興的，同時也感慨隋何是真的厲害。

為了表示感謝，顏素決定在周六中午請隋何吃了一頓飯，袁江知道後也死乞白賴地跟了去。隋何一開始是沒打算應下來的，後來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顏素的零花錢不算少，她平時也沒什麽開銷，因此她請客的地點是一家中檔餐廳。

吃飯過程中，顏素除了一開始說了幾句表達謝意的話，就不再開口，反正有袁江在，不怕冷場。

整個吃飯過程中，隋何面帶微笑，給人感覺非常溫潤柔和。這與隋何平時的懶散與吊兒郎當非常不符。

顏素與隋何接觸這麽久，隋何給她的印象是散漫、不正經、吊兒郎當等，除了在給她講題時正經一些。

吃完飯，顏素去結了帳。隋何提出要送她回去，顏素拒絕了。袁江蹦出來說江小白要他幫忙買東西，說完迅速消失。

最終隋何還是送她回了家。

回去路上，隋何跟她閑扯了幾句，然後盯着她看着說：“顏素，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啊？”

顏素茫然擡頭。

“每次我跟你說話你都不怎麽理我。”語氣裏帶着一絲委屈。

“呃.......我性格就這樣。”無奈之下顏素幹巴巴地解釋。

接下來，本來顏素覺得話不多的隋何開啓了話唠模式，各種問題砸向顏素。顏素無奈之下敷衍幾句，她是真的沒怎麽跟異性聊過天，當然袁江不算，在顏素眼裏袁江是沒有性別的。

到最後，隋何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顏素，你真太不解風情了。”

被騷擾一路的顏素終于忍不住反駁一句：“你是風情嗎？”

說完兩個人都愣了。這個詞用在這個場景裏好像不怎麽合适啊……

顏素後知後覺地臉熱，而隋何卻好像發現了什麽秘密一樣笑得一臉得意。

臨別前，隋何對顏素說：“顏素，周一見。”

依舊寒冷的天氣裏，路旁樹上的枝桠已經略見丁點的綠色，暖春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