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引翩
“你這日日看書,我可真佩服你的定力。”鸾陳過來按捺不住的說了一句。
引翩放下書去看他,鸾陳已經自顧自倒了杯茶,坐着悠悠的品着。
“最近學了點酃風墟的法術,陪我過幾招?”鸾陳斜着身子傾在桌旁,看着不遠處坐在書桌邊的引翩。
引翩莞爾,将手中的書放到一旁,起身帶着鸾陳往外走。能讓鸾陳說是酃風墟的法術的,只有風神的風神令。對于風神令,鸾陳是又惱又得修習,每回學了點都會找引翩過過招,總能在這過程中讓引翩找出點破綻從而受益匪淺。
過完招鸾陳就坐在東引小築的長廊上斜靠着,引翩無奈的搖搖頭,陪着他坐下,狹長的桃花眼看過去:“最近風神沒再教訓你?”
鸾陳輕哼一聲,左手臂彎壓在左膝上,任半截手臂無力的垂着:“那哪能啊?還不是看我該怎麽罵就怎麽罵,都習慣了。”
這已經是對風神看他的态度習以為常的鸾陳。
“引翩,你當真沒什麽想要的東西嗎?”鸾陳耐人尋味的問。
引翩是用一句反問回答他的:“該有的有,該要的,都要了,還有什麽是我需要想要的嗎?”
鸾陳嘴角無力一抽,咽一口氣又道: “那你喜歡什麽?看書沏茶?”
“若非要說出個喜歡的來,那便算吧。”
“...”鸾陳收回壓在膝蓋上的手,改而去放剛才過招攏起來的衣袖:“書有一日會看完,茶...你都不會膩的嗎?”
“你若喜歡什麽,你會膩嗎?”引翩接着反問他。
“...”你方才不還說只是算喜歡嗎?說的那麽勉強。
“習慣的事物,過個幾百年我便膩了,我喜歡的事物的話,那我還真不知道了。”
引翩側目看他:“若是你喜歡的人,你會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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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鸾陳不敢置信的看向引翩,語氣很是納悶:“不是,真心如此廉價,我會去喜歡一個人嗎?”
每每說起真心這個話題,引翩都只能選擇略過去。他改變不了鸾陳對真心的看法,一如鸾陳也改變不了他看書沏茶的習慣。
“興許哪一日,你總會喜歡的。”
興許的那一日來了,代價卻是為神都付不起的。
魔族的事情有了着落,白鳳回到紛華嶼就聽到孫兒昏迷的消息,沒休息就去了一趟東引小築。
“回鳳主,殿下那日在紛華嶼外站了許久,神情哀恸,小的裏裏外外打聽了一圈,可能與鸾陳少神被貶入凡間有關。”小書童低着頭回白鳳公主的話。
“鸾陳被貶?為了什麽?”白鳳從不關心天宮的事,沒想到幾日裏還有此變故。
“這個,小的也不太清楚,少神每每來殿下這裏,小的都是候在門外,只不過,少神出事那天,殿下好像還追去了凡間一趟,或許與凡間有關。”
聽到這裏,白鳳心裏已經有了考量:“行了,你去外面候着吧,我來給翩兒療傷。”
“是。”
待書童和上門離開,白鳳公主扶起引翩,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傻孩子,鸾陳的事怎麽能怪你呢?祖母知道你一人孤單,鸾陳的事讓你神傷,可不該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攬,那是拿刀劃你自己的心啊。”
法力運轉,白鳳為引翩疏通堵在心口的那道淤血,為他掖好被角。
身上的不适好解決,就怕翩兒自己不願看開。
引翩昏睡了三日,三日後,一醒來便去了凡間。
此時從南方邊陲到金陵漫長的古道上,幾駕汗血寶馬正在驅策并進,馬蹄過去,卷起漫漫黃塵。
“籲”為首的素衣公子忽然勒住缰繩停下來,後面的也跟着停下。
“主子,再過半日便能回到金陵了,這回咱們不走水路,倒是省了不少麻煩。”回話的是一身便衣的黎夜。
這一行人口中的主子,正是徹底解決南國禍亂,不傷一名百姓,不毀一塊磚瓦将南國納入宣朝版圖的黎王本尊,黎芳顧。
這計劃黎芳顧規劃了很久,花了三年多的時光,終于完成了。
皇帝聞之大喜,急召黎王回京論功行賞,同時給黎王府遞了消息,黎王的婚約該操辦起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黎芳顧無所謂喜還是憂,哪怕時過三年,黎芳顧還是覺得,他好像丢了一名軍師。
走陸路是黎夜提出來的,正合黎芳顧的意,此戰是打的漂亮,卻不想一路受地方官的奉承,畢竟他和皇帝的關系緊張微妙,不想現在就被猜忌。
“那便抓緊趕路,也有些日子沒見過母妃了。”即将歸家,即便是殺伐果斷的黎王也真情流露。
一些親兵聽得大笑,開起了黎芳顧的玩笑:“将軍怕不只是想見黎老夫人,還是咱們未來的将軍夫人吧。”
黎芳顧不置可否,繼續驅馬往回趕。
黎芳顧回到黎王府時,裏裏外外都已經挂上了鮮紅的綢子,黎王妃親自監督他們貼窗紙修葺院子。
“母妃。”黎芳顧遠遠走進來,神色動容的叫着為他操持的黎老王妃。
“芳兒回來啦。”三年沒見兒子,一時見着,老王妃忍不住紅了眼:“平安回來就好,芳兒這回做的不錯。”
“謝母妃誇獎。”
“陛下下了旨意,說是這月十六是個好日子,讓溫雅完婚,母妃着人挑了好幾套吉服,你回頭看看喜歡哪件。”許是人漸漸不再年輕,從前老王妃對兒子既愛又疏離的情感到這回,竟然全都變成了拳拳關心。
“這些事繁雜,讓下人做就是,母妃回去歇着吧。”
老王妃想着布置了一個多月,東西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也就随了黎芳顧的意:“好,母妃這就回去休息,芳兒趕了許久的路,也回去休息吧,流風夢月,母親沒讓人動過,還是原來的樣子。”
“聽母妃的。”
黎芳顧推開流風夢月的卧房門,仍覺得缥缈,母妃說陛下定的婚期是十六,也就是八天後,沒想到,他和溫雅的婚事,還會有完成的一天。
這裏果然如他母妃所說,除了新辦的用具和挂了紅綢,其他的都沒動過。
“咚咚咚。”門外黎夜在敲門。
“進來。”
黎夜應聲而入:“主子,浴池那邊已經備好,主子現在可要去沐浴?”
“嗯。”這麽多年,黎夜一直都很細心周到。這院子裏還有其他仆人,但黎芳顧很少讓他們進內院來,都在外院坐着雜活。
脫下衣物沒入水中,身上的疲勞一點點散去,黎夜站在一旁,為黎芳顧找來了幹淨的衣物。
“黎夜,軍營裏,真的從未有過軍師嗎?”黎芳顧忽然問。
黎夜面無表情的答道:“是。主子您從來不招軍師,怎麽忽然又問起這個?”
這三年裏,黎芳顧不止一次問過這個問題,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沒有。黎芳顧洩了氣,揮了揮手:“你下去休息吧。”
等黎夜走後,黎芳顧疲憊的趴在浴池旁閉着眼。
真的沒招過軍師嗎?
趕路半個月,黎芳顧也累極了,趴着趴着便睡着了,等到再醒來,周圍的光線已經暗了下去。
穿好衣物出來,黎芳顧去了趟書房。筆墨紙硯,文書軍報,黎夜已經給他整理好。書房朝南,采光極好,黎芳顧将軍報處理了下,放下筆後右手自然的往前伸,什麽也沒夠到,黎芳顧就僵着手看着。
這裏,好像少了什麽。
這回沒叫黎夜,叫了三年裏一直都在這的管事進來問話:“這裏以前是不是擺過什麽?”
管事記性好,對這院子上心,當下就給了答案:“是,王爺從前讓黎護衛尋來一盆梅花,就養在你手邊那兒,只是前年夏日的時候,那盆梅花一夜之間枯死,小的便讓人搬出去了。”
黎芳顧微不可察的皺眉:“梅花?”
管事不知道這中間的周折,本分回答着:“是的,王爺那時種的就是梅花。”
問完後黎芳顧便讓人下去了。隐約覺得這事哪裏不對,梅花是他和陛下溫雅三人之間的禁忌,他的院子裏,怎麽會容許梅花的存在?竟然還是他親口吩咐的。
夜晚黎芳顧陪老王妃用膳,說了些邊關的事,這次回來,陛下似乎不打算再把他外派。
用完膳,老王妃拘着黎芳顧看了那幾套吉服,套套都是上品,黎芳顧沒別的看法,随手挑了件素淨點的。
說是素淨,也是對比其他幾套來說,紅色的吉服哪有什麽素淨可言,只是上頭飛針走線的花紋少些罷了。
雖然溫雅郡主與黎王府即将成親的事情已經傳遍金陵,黎芳顧這幾日倒是清閑,安靜的在書房看書。
黎夜聽老王妃的吩咐,找了些新婚之夜啓蒙的書給黎芳顧,說來也是難為情,黎芳顧依舊近三十歲,于情世上從未召過女子,從前倒是傳聞黎王世子身有殘疾,可後來不知怎麽的流言又不攻自破了。
可即便這流言沒了,黎芳顧還是沒碰過女子。老王妃也拿不準兒子懂不懂這些,厚着臉皮叫黎夜找了些圖書來。
黎芳顧聽是母妃吩咐的書,從黎夜手中拿起一本,翻開看一眼就扔了出去。
主子這麽純情的樣子,黎夜硬着頭皮将書撿起來,再複述了一遍這是老王妃的吩咐。
“...”黎芳顧接過書,“本王知道了,你出去吧。”
這書對他來說有些驚駭世俗,翻了兩眼便看不下去了。起身将這禁忌的書冊放到書架上,手一碰,無意碰落了一幅畫。
黎芳顧彎腰撿起,慢慢打開。
畫上是一片雅白,一架輕舟游蕩在缥缈的雲海上,舟山靠着的人,就是他自己。一身白衣,舉盞望天。
旁邊還提了一首詩。
殘風疏影暗流光,冷月曉夢何處藏?
貪得年歲幾朝暮,無思無礙無念芳。
沒有任何印章,也沒有寫明日期,畫風與他所學沒有絲毫相似之處,而這筆跡,卻與他一般無二。但他記得,他沒有畫過這幅畫,更沒有提過這首詩。
流-風-夢-月。
念芳?蘇念和黎芳顧嗎?
黎芳顧默默的将畫收好,放入了書房的密室中,與宣琰的續命丹放在一起。
第二日,宣琰召見,黎芳顧去了趟皇宮。和以前一樣,無論他去的早晚,都是用完晚膳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