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時光易逝,轉眼荏苒。
小太子爬爬滾滾間,已經到了三歲啓蒙的時候。黎芳顧每日都會進宮,到南書房裏教導三歲的宣瓈。小太子平日裏十分好動,對什麽都喜歡刨根問底,偏偏一到黎芳顧來,就老老實實的坐在鋪了好幾層棉花墊子的凳子上,等着黎芳顧教他識字。
到如今,宣瓈跟着黎芳顧識字已經有兩年,小人兒手上有些勁,握筆寫字不成問題。黎芳顧拿着筆在書案的宣紙上寫上十六個大字,待墨跡微幹,送開鎮紙将字懸挂着。
小太子一副求學若渴的模樣看着他,黎芳顧一笑,念道:“知過必改,得能莫忘。罔談彼短,靡恃己長。”
宣瓈睜大一雙清明的眼,認真的念:“知,過,必改,得,能,莫,忘。忘...萬...?”前面的字還好,宣瓈聰慧見得多,一個一個吐字清晰念起來也不費勁,後面這句就不在他所熟知的範圍了。
黎芳顧指着第九個字,又念了一遍:“是罔,罔談彼短,靡恃己長。”
宣瓈認真的點頭,跟着念了一遍:“罔談彼短,靡恃己長。”
黎芳顧微微颔首,指着前面八個字問坐在下方的宣瓈:“太子可知這八個字的含義?”
宣瓈小腦袋瓜子裏轉了幾圈,自信的道:“知道自己犯過的錯,一定要及時改正,得...得?”宣瓈努了努嘴,碰到自己不會的地方遲疑了一會也不胡亂說,從凳子上起身,作禮一拜,道:“晏清不明白,請太傅賜教。”
黎芳顧擺擺手,讓宣瓈坐下,講起了這句話的含義:“知過必改,瓈兒說的很對,這得,是适合之意,這句話說的是,适合自己做的事,不要随意放棄。”
宣瓈聽得細致,出現了疑惑的地方當下就開口問:“晏清請教太傅,何為适合自己做的事?”
“即為,在合适的時候,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所謂力所能及,就是你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不會因不知結果而困惑,不會因太過艱難而放棄,不會讓你覺得累,就只是一件讓你覺得很樂意的事。”
宣瓈端坐在凳子上,兩手交疊,左手在其上,平平的往前推,低頭一禮:“謝太傅賜教,那後面兩句呢?”
黎芳顧繼續道:“罔談彼短,靡恃己長,說的是,為人者,不可嚴苛談論他人的短處,亦不可倚仗自己有所長而不思進取。”
這般講解,黎芳顧完全不用擔心宣瓈聽不懂,這孩子天生與旁的孩子不同,靈智開的早且十分聰慧。
宣瓈也如黎芳顧所想,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握起筆用心在紙上寫着這十六個大字。雖寫不到神形具備的地步,但一筆一劃寫清楚還是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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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芳顧滿意的看着,叮囑宣瓈再寫一遍。
宣瓈寫完一遍又問:“太傅,晏清想問,既然太子以後是要繼承皇位的,那晏清現在所學所做,可算是合适的事?”
“噢?太子為何這麽問?”
小太子擰着眉有些促狹,不安得道:“回太傅,父皇說,皇,是天下之主,可是天下太大了,晏清以後要守護這個天下,擔心自己做不好。”
黎芳顧放下太傅的身份,走到宣瓈身旁蹲下,端詳着小孩兒:“瓈兒想做皇帝嗎?”
小太子點點頭,道:“我想像父皇一樣,用自己擁有的權利,讓路邊的老婆婆也能有東西吃,有房子住,讓那些小弟弟能快快樂樂的長大,能像瓈兒一樣讀書識字,練武強身,将來和瓈兒一樣,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親人。”
黎芳顧聞之一笑,不久前帝後微服出訪,帶上了這個小太子,想來是民間百姓的生活讓小孩兒生了悲憫之心。
“瓈兒別怕,你還有十七年的時間,還有很久很久,這些時間足夠你學會如何做好一個皇帝。”黎芳顧擡手摸了摸宣瓈的頭。
小孩兒被安慰有了點底氣,但內心的不安還沒有完全散去,宣瓈抿了抿唇繼續追問:“那太傅會和父皇母後一直陪着瓈兒,看着瓈兒成為一位合格的帝王嗎?”
黎芳顧不知這孩子因為什麽才會這麽問,想想自己能做到的,安了宣瓈的心,“瓈兒放心,太傅會看着你登上你父皇的位置的。”
小太子得到了保證,這才舒展眉頭乖乖的等黎芳顧教授別的內容。
一上午,宣瓈學的很開心,黎芳顧也很有耐心給他解惑,到中午的時候,黎芳顧帶着宣瓈到鳳儀宮的偏殿用膳。
宣瓈吃的很慢,一張臉越來越苦,黎芳顧見了問他:“瓈兒怎麽了?”
得到了關心,宣瓈放下了勺子趴在飯桌上,整個人更無精打采了,嗫嚅着問:“義父,父皇母後什麽時候回來啊?”
黎芳顧啞然一笑,走過去将宣瓈抱在懷裏,親自給他喂飯,輕聲哄着他:“瓈兒乖,先吃飯,一會睡個午覺,父皇母後就回來了。”
在人前,他是宣瓈的太傅,宣瓈是他要教導的太子,在私下裏,他是宣瓈的義父,宣瓈只是瓈兒。
有人哄宣瓈也沒那麽像霜打的茄子了,張口嚼着黎芳顧喂過來的飯菜,乖巧的給黎芳顧也喂上一口,兩人吃的愉快,剛才想父皇母後那點小情緒一下子就飄走了。
今日帝後二人外出懸濟寺進香,小太子帶去怕引人矚目就交給了黎芳顧帶着,好在太子真的是萬分乖巧,被黎芳顧帶着也不鬧。
用過午膳,黎芳顧帶着宣瓈在鳳儀宮後院回廊上走走,宣瓈雖然乖巧異常懂事,可到底也是孩子,黎芳顧着人拿了些民間孩子玩的新奇玩意給宣瓈,宣瓈拿着那些搖了一陣,将玩意兒一個個拆成片兒,又自己摸索着組合起來,拿給黎芳顧看,玩的開心極了。
瞧着日頭盛了,黎芳顧着人将東西受了,抱着眼皮耷拉着已經玩累的小太子回寝殿午休。
小孩兒先前還恹恹的趴在黎芳顧肩頭,這會一沾床眼皮也不動了,安安穩穩的睡過去,黎芳顧坐在床邊守着,覺得累了也靠着小憩了一會。
鳳儀宮的小宮女見了,去旁邊拿了件大氅想給黎芳顧蓋上,不料被一直沒有現身的黎夜給攔住。
“王爺與太子在內休息,不可打擾。”
語氣冷硬,小宮女一下子就緊張起來,支支吾吾的道:“黎...黎侍衛,奴...奴婢只是擔心王...王爺的身體,給王爺送...送個大氅。”
黎夜身形站定,沒有要讓開的意思,相持須臾,黎夜道:“大氅給我,你下去吧。”
小宮女立馬将手裏的大氅遞給了黎夜,然後奪路而逃。
“...”黎夜拿起大氅,到內殿給黎芳顧披上。
黎芳顧沒有騙宣瓈,等他午睡睡醒,宣琰和蘇念已經回宮。
小孩兒睜開惺忪的雙眼就看到床邊的母後,高興的立馬清醒,歡喜的撲到蘇念懷裏。
黎芳顧則與宣琰走在鳳儀宮外的小徑上。
“瓈兒今日可有鬧你?”宣琰同黎芳顧寒暄着。
黎芳顧笑着搖頭:“沒有,太子很乖巧,而且聰慧異常。”
從瓈兒出生到現在,又是一個五年過去,這五年裏,除了因為瓈兒,黎芳顧沒再笑過。
宣琰想想也是,不再多問這個,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平安符,遞向黎芳顧,道:“我知你不信這個,但念兒一片心意,我們也是真心希望你平凡順遂。”
“黎芳顧沒有遲疑,從宣琰手中接過懸濟寺的平安符,“謝陛下。”
軟軟的符拿在手中,黎芳顧總有一種,曾經他也為人求過的錯覺。
宣琰帶着黎芳顧來到鳳儀宮附近的一座宮殿,這裏原本是一座小宮殿,因離鳳儀宮近,宣琰命人将這處不大的宮殿與後面那座打通,連着一起重新修葺一番,當做日後宣瓈的太子宮。
至于新宮殿想名字,宣琰也已經題好,取作“崇清宮”。
宣琰帶着黎芳顧走進去,裏面正候着一個人。
那人低眉順眼,看起來十分安靜,看到宣琰來了急忙跪下行禮:“見過兩位貴人。”
宣琰帶着黎芳顧坐下,并沒有叫起,等下人上了茶,黎芳顧喝上一口後,宣琰才揮揮手道:“起來吧。”
這人眉眼清麗卻不妖媚,舉手投足更是得體,最重要的是,他穿着一身青衣,黎芳顧看着他隐約有些熟悉之感,卻始終想不起來。
一如他在黎王府對着那副畫時,覺得自己應該是知道這幅畫出自誰手,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還在迷惑間,耳旁便響起了宣琰的聲音:“這是今日外出偶然遇到的人,此人無依無靠,但安靜無害,留在宮裏可惜了些,我想着就交給你吧,芳顧?”
黎芳顧循着目光打量過去,眉眼神情看着倒和宣琰說的無二,黎芳顧問:“你叫什麽?”
“小人陳鸾。”那個青衣男子恭恭敬敬的答道。
黎芳顧将這個名字呢喃幾遍,随即釋懷。
一個男人而已,黎芳顧沒想太多,點頭答應,讓黎夜先帶人回府安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