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別的大将軍回了朝之後那是風風光光,前途無量,他這一回來,先是在人前跪,現在是在人後跪,他是要跪出一片仕途來嗎?

“李季,你下去吧。”

得了鐘泊雅指示的李季弓着腰出了禦書房,偌大的禦書房只剩下了薛延和鐘泊雅兩個人。香爐裏的熏香味道不似昨日在鐘泊雅身上聞到的那樣柔和,反倒有股霸道的氣息。薛延被晾在一旁,他閑着給自己找事開始研究這熏香。

其實他一個打了十年仗和一群男人在邊疆那破地方呆了那麽多年的人,再多的情趣和雅致都被磨沒了,他才不關心這香是什麽呢,只是想給自己找點事做,不要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傻子似的。

“喜歡?等會讓李季給你拿點。”

鐘泊雅擡了擡胳膊,把毛筆擱在筆架上,舒了口氣,像是完成了什麽似的。

“臣謝旨。”

“謝什麽謝,我吃了你家那麽多米,你拿點香算什麽,更何況這些又不是我花錢買的。”

薛延壓着嘴角的笑意,每年各封地的歲供都是珍品,皇宮裏內用都不夠,而皇帝賞這些珍品可看得出對臣子的器重程度。而鐘泊雅賞他,是他覺得就該給,而不是先考慮層層疊疊的顧慮。

“我讓你父親盡快上任,明日就讓他動身去利津,他是朕任命的巡撫,只要治理好水患,朕就不會怪罪。”

這還沒幹活呢,你就要怪我爹?黃河水患又不是我薛家引來的天災,鐘泊雅你怕不是皮癢了吧?

“你剛回朝,朕提醒你一聲,多派點護衛給你爹,越信得過的越好。”鐘泊雅皺着眉頭想了想,“就昨天你那個副将不錯,正好朕還沒想到讓他當什麽差呢,回頭你讓他跟過去。”

“臣領旨。”薛延弓着身子作了一揖,他這還沒坐下多久,就站起來行禮,這宮中的禮數真的是比打架還累。薛延聽着鐘泊雅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這些時間來黃河水患的事情,越聽他眉頭皺的越深。

黃河水患起初并沒有那麽嚴重,只有幾處決溢,只要當地組織得當,加上鐘泊雅的赈災銀兩和措施下發的都很及時,不至于到今天這般局面。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些措施未能實施。

為什麽沒有呢?這些措施只要有人有錢都沒問題。

人,到處都是,錢,鐘泊雅給了。

那麽問題出在那裏呢?

不用細想就能明白問題在哪裏,鐘泊雅接過這個龐大的王朝,可這個王朝的根基已經開始從內部開始腐敗了。

鐘泊雅心裏清楚,眼裏看的也很明白。他沒有立馬就動這些人的原因是因為他剛登基,自己都還未站穩腳跟,來不及和這些人周旋。他殺了一批又一批的居心叵測的人,以穩固自己的地位。那些蛀蟲他們本來就是牆頭草,哪裏有利益,哪裏有銀子就往哪邊倒。這種人很多,鐘泊雅知道,所以沒和他們較勁,只要他們懂點分寸,做好分內的事,鐘泊雅不介意讓他們多活個七八年,等到太平盛世了,再一窩端了他們。

可是他們太不懂事了,什麽該貪,什麽不該貪,心裏一點數都沒有。

那是救命的錢!那十幾萬的災民都等着錢去救命,可是他們呢,枉顧人命,自己将銀子揣進兜裏過得高枕無憂。

鐘泊雅真的被氣到了,他現在雖然還未能完全掌握政權,但至少現在沒人敢明面上和他叫板了,他勻出了一口氣,現在就該到了拿這些蛀蟲祭奠亡魂的時候了。

距薛珂年領旨治理水患已過去大半個月了,災區頻頻傳來好消息,朝堂上的各位大臣也都松了口氣了。小皇帝心情不好就愛殺生,再這麽殺下去,那些世家大族都要被殺光了,多年的根基不保就算了,小命都沒了。

等到災區災情穩定後,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氣,開始忙着給自己擦屁股,生怕小皇帝查賬查到自己的頭上來,到時候那就不是死這麽簡單了,而是想死不能,想活不可能。

雖然他們很想把鐘泊雅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鐘泊雅握在手中的權利越多,他們就越被動,到如今,鐘泊雅在皇位上坐了兩年多,他們還是拿他無可奈何。

災情穩定後的鐘泊雅終于不再亂噴火了,朝野上下不再提心吊膽的,連禦膳房的大廚做起飯來都愉快了很多。

雖然鐘泊雅經常罵人,但是他還真沒罵過禦膳房做的飯不好吃。

薛延依舊如往常一樣進宮給鐘泊雅請安,這是鐘泊雅要求的,現在的他挂着将軍的封號,還沒有實實在在的職務給他,整個朝野忙上忙下只有他最閑。閑到鐘泊雅讓他每天進宮來請安。省的他整日無事可做。

薛延也是無奈,他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就算他現在在朝中沒有什麽正經的職務,但是他在軍中的職務還沒削啊,他每天都要去城外巡視。

李季将新鮮的葡萄端到薛延的面前,葡萄上還挂着晶瑩的水珠,剛從冰室裏拿出來的,看上去鮮嫩可口,十分的美味。尤其是在這悶熱的暑天裏,這冒着寒氣的葡萄就格外的誘人了。

“薛将軍,請。”李季笑眯眯的給薛延添了杯涼水,“陛下暑天裏喝茶水容易上火,所以茶水都撤了,只有一杯涼白開招待将軍了。”

“沒事兒,我不挑的。他這毛病倒是和他這人一樣的金貴。”薛延笑了笑。

李季笑眯眯的退了出去,鐘泊雅每天都會在禦書房裏處理政務到正午然後回養心殿用膳。

薛延以往會挑下朝的時間去給鐘泊雅請安,但是鐘泊雅忙,根本不理會他,也不說準不準他走,所以他學乖了,下了朝之後先去趟軍營,然後再趕回來,正逢鐘泊雅用膳的時間,還能蹭頓飯。

鐘泊雅倒是默許了他的行為,餐桌上還多出了幾道他以往愛吃的菜。

其實十年過去了,他在邊疆呆了那麽久,口味早就變了,但是在鐘泊雅的眼中,自己似乎沒變,他以前喜歡的東西,鐘泊雅都給他備着,他的一些小習慣,比如這暑天裏,飯前一定要喝一碗綠豆湯。

本來禦膳房的綠豆湯都是冰鎮的,為了消暑,怕他空腹喝冰的傷胃,還特意吩咐了禦膳房備着一碗常溫的。

他的這些舉動怎麽說都該是待他一如既往的好,可是鐘泊雅的面面俱到,卻沒讓薛延感到兩人關系有多貼近。

鐘泊雅面對他的時候話不多,常常沉默不言,而他更是不知如何開口。先不說他們之間地位的懸殊,這十年間的隔閡也很難讓他先開口說話了。本來他們之間是密友,是八拜之交,可是,位高權重,地位懸殊,他不确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你父親的信今日到了。”鐘泊雅放下筷子,薛延聽聞他的話,旋即擡起頭來看着他。“你父親的差事辦的很好,等他回來之後,工部我想交給他打理。”

薛延應是是是,他老爹做了大半輩子的官了,在先皇手上的時候就勤勤懇懇,但是奈何沒什麽用得上他的地方,于是一直默默無聞,無人問津。到了鐘泊雅的手上,鐘泊雅念着往日的恩情,願意給他機會,好在薛珂年不是把上鏽的刀,用起來還算可以。再加上有舊情在,升官是沒問題了,至于發財就有點玄乎了。薛延知道最近小皇帝正琢磨着讓人破財的事呢。

“雖然災情已經穩定,但是這事兒不能就這麽過去了,被吞掉的赈災銀,朕要讓他們吐出來。至于這件事,就由你去辦吧。”

薛延受寵若驚。

當然驚更多一點。

膽子肥到敢吞赈災銀的背後勢力一定不容小觑。小皇帝上臺那是個腥風血雨,明着都要讓他三分,生怕他找到自己的頭上來。這位不僅不避風頭,直接在太歲頭上動土,看來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薛延要是接了這個差事,估計出了皇宮的門就有無數的人盯着他的項上人頭了。

而鐘泊雅這一招這是狠絕了。

他是大陳的有功之臣,受天下百姓的敬仰,由他去查案子,地方上的人肯定會好好配合他。而他回朝後一直懸着的職務也有了着落,辦好了這事回來加官封爵也無甚可說,辦不好正好能削一削他的風頭,給他個沒實權的位置待着,省的有人費心想要拉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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