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目連對眼前的女人沒有印象。
墨色飄逸的長發,火焰一般紅豔的唇,女人悄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背後,慵懶性感地靠在牆上。她雙唇輕啓,若不是眼中太過明顯的殺意,幾乎會讓人以為她在調情。
她還特地高聲嘲諷道:“一目連先生,你家守衛質量不太好啊。”
她的聲調很有特點,陰陽怪氣的,聽了就不會忘,不太像這個時代的人。她進門的聲音很輕,那時候一目連在忙着翻箱倒櫃,根本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有不速之客,但他反應很快,随手抓起床頭燈,毫不憐香惜玉地砸了過去。
——雖然只是第一次相見,但有本事打敗或者繞過門口衛兵就進來的人可絕非常人。這與記者偷偷摸摸潛進來的概念可截然不同,這女人的反應如此自信,一定是昂首挺胸走進來的。
女人泰然自若地閃開,鮮紅的指甲在空氣中劃出一條長得吓人的痕跡。要價昂貴的床頭燈在她身後砸了個粉碎,燈泡一閃一閃,炸出一絲電光。
一目連想起那個炸死在囚車裏的向導,警覺起來:“聯邦的人?”
“連先生,明知故問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她并未有多作解釋的意思,從大紅衣兜裏掏出一樣物件,朝他抛擲過來。那東西剛接觸到空氣就開始散發出渾濁氣體,一目連心中一凜,他可沒有小心翼翼到在卧室裏放一個防毒面具的程度。
丢出來的東西可不是什麽催淚瓦斯,而是一種對向導專用的軍用人造信息素,這樣填滿一顆彈藥的計量已經足夠麻死一個甚至嗑了藥的向導!
——放棄抵抗吧!
一條精神暗示被輸入他的腦海之中,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腳。但他很快就掙脫開了那條束縛,争分奪秒去推開唯一通風的窗戶。女人并未讓他的掙紮得逞,又是一道霹靂雷鳴的暗示拍過來——你現在很安全,放松,放松。
一目連快速從床頭櫃最底下的暗格裏摸出備用手槍,他想要朝着女人開槍,可女人的身影已經隐在了那渾濁煙霧之中,他朝着可疑的方向連射幾槍,并沒有中。
女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一目連之所以能這麽快反應過來,絲毫不受對方控制,有一大原因是女人朝他腦海中灌輸的那句話,用的是荒元帥的聲音。
前哨科出身的向導都接受過特訓,對來自熟悉之人的暗示會有更高抗性。
“傳言竟是屬實的,你們真的沒有結合。”她間歇性丢了幾個炸彈過來,好好一個卧室已經快成了洞窟:“年輕人們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地忠心耿耿。不過也倒好,省了一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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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事?
一目連暗叫不好,只覺得荒那頭可能也會有危險。
女人知道自己不能讓一目連有展開精神屏障的喘息機會,那勢必會是迎頭反擊的開端——她深知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但她仍然沒有心慈手軟,頗有一種帶着一大包炸藥同歸于盡的架勢。她大可以将一目連引到窗邊狙擊位上,輕松解決,但她要的是活捉。
這可不容易。
她帶了不少炸彈,盡管她的能力并不依賴于此。這次她摸出了貨真價實的手雷,一把投擲出去,真誠哀悼了一秒這一房間的奢侈飾品。
一目連很難在已經看到手雷落到自己腳邊的情況下作出更好的反應,“嘀嘀嘀”的死亡催告聲震耳欲聾,他冒着腳被炸成烤翅的風險将雷一腳踹開,雷剛離了腳,就在他腳邊炸了開,險些真成了烈焰烤翅。
手雷威力大,但是範圍不廣,是戰場上最流行的那種暗殺用的光子雷,無聲無息就能在牆上剖出一個大坑。
他劫後餘生地大喘兩口,朝着女人的方向又開了一槍。
向導內戰其實很難拼刺刀,大多數敵人都不會讓你接近到一定的範圍。層層濃煙之後,女人不得不對他的瞄準作出回避,借着她躲閃的間隙,一目連終于抓住片刻的喘息機會,展開精神屏障,将那些混亂的精神暗示都抵擋在障壁之外,短時間內是影響不了他了。
他對自己的屏障有信心。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形勢轉變,他又問了一遍。
女人很聰明,知道談話也是可以利用的機會——等待一目連放松了警惕,就是她的寶貝炸彈登場的時機。
她喉嚨幹渴,又想塗那人體油脂做的口紅了:“呵呵……你已經猜到了,為什麽我留你這麽久,要的是活捉你。”
“聯邦在計劃什麽?”
“嘻,我怎麽可能回答這個問題。好好看看你身處的位置吧,連先生。”
一目連下意識地退開一步,地上什麽也沒有。正當他以為她只是危言聳聽,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很快就被證實了。不知什麽時候起,一股嗆人的濃煙混進了女人丢出的人造信息素裏,兩種煙的顏色太像,他幾乎都無視了這個變化!
“嘻,你發現了。進門的時候我就點着了地毯,結果現在才燒上來,已經很慢啦。”那女人數着他手槍裏的子彈:“最後一發了,對吧?好好瞄,瞄準我的頭呀。直升機已經來了,就在你頭頂上,好好努力,別功虧一篑啊。”
一目連不理會她的挑釁,愈發鎮定了:“你們活捉我有什麽目的?”
女人冷笑一聲:“話這麽多,去了不就知道了!”
精神屏障已然建立,兩個向導僵持不下,就按照熱兵器數量而言,她絕對是占優勢的。但她不敢貿然沖上去,一目連又怪矯健的,離太遠了光子雷又實在炸不到人。
——那就更近一點,近到能用自己的炸彈為止!
一目連握緊手中的槍,直覺告訴他,這将會是背水一戰。
他突然很想打荒的電話,明明那女人已經離他很近了,他仍然想。他用槍托狠砸了一下那女人——很搞笑的一件事,他只是想按電話號碼,那女人卻以為他在摁哪塊磚下面的地雷密碼,吓得愣了好一會兒。這機會他不要白不要,一托子砸下去,那女人卻更古怪地癡笑起來:“死亡的炸彈,你也逃不過……”
她尖銳的笑聲彌漫在整棟樓裏,電話接通了,他立刻點了話筒靜音,那頭傳來一聲平淡得再平淡不過的“在哪呢”,他聽完就挂上了電話。
荒那頭安全得很。
他沒工夫再浪費時間了,因為那女人輕輕一揚手,一排光子雷又向他飛來,他向後一躍,足足在床上滾了一圈,才恰恰好避開那雷爆的範圍,險險與死亡擦肩而過。
直升機的噪音越來越近,他做好了心理準備。
“傻大個。”
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荒沒想過會在這裏遇到金魚姬。那小女孩斷斷續續地朝他喊叫:“別忘了你是誰!”
她是從井蓋裏鑽出來的,突然悄聲無息出現在荒腳邊,冒出一個頭顱,活像驚悚小說裏穿越了過來。她拉住荒的腳,聲音哆嗦着:“傻大個,別再誤事了!快想起你是誰吧,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你也會死!”
這一路跑過來,荒大汗淋漓,哪有閑工夫去管這個未成年的小屁孩。好在她很快就松了手,又鑽回到那下水道中去了,只剩下那句“他要死了”在空氣中凝固。
“他”是誰?顯然只有一個答案。
荒知道自己沿途狂奔過來的樣子與平時塑造的形象相差甚遠,他根本不在意那些東西,死都死過一次了,更何況比起從軍部再調一架直升飛機過來,還是跑着去比較快!特種部隊已經出動了,這會兒應該正在通過海底通道往北區趕來。時間不多,自己必須先一步到達。
小區門口站着一群避難的人,這些達官貴人看到隔壁着了火,第一時間逃出來避難,甚至沒想過去幫忙救援。荒推開他們,警務室裏躺着好幾具屍體,無一不是被炸得同那囚車裏的向導一樣慘。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叫嚣。
一直以來都是他站在更危險的那個位置,他絲毫沒想過那人出了事一切會是什麽樣子。
他看到了盤旋的直升機,直升機中有人放下了繩索,像是要把人接上去。他随身帶了槍,一把有些複古的P1911,防身用夠了。他瞄準繩索,兩槍就将那繩索打了下來,正舒一口氣的同時,就看到了襯衣都被血色染紅的一目連。
他的心揪起來。整棟別墅已經陷在了火海之中,進去和出來都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出路應該只有直升機那一條道了。
子彈已經用完了,一目連退無可退,強行粉碎女人的精神屏障是不現實的——自己已經用光了氣力,錯過了最好的一擊必殺的機會……而那女人的炸彈像是異次元世界裏摸來的,那件軍大衣之中竟然藏着這麽多。
火勢已經蔓延到了頂樓,一目連只覺得渾身都被灼燒了,濃煙嗆鼻,他卻不能像哨兵一樣調節五感的控制。
“你的寶貝情郎來了,嘻嘻,可他把我們唯一的出路給斷了,怎麽辦呢?”女人惡狠狠地嬉笑,絲毫沒有面對死亡威脅的恐懼。
“他不會的,斷的是你的後路。”一目連挺直腰杆,慢慢退到天臺邊緣。
任何軍用直升機上都帶着RPG與機槍,一旦聯邦的人發現山窮水盡,拿機槍掃射怎麽辦?
好在荒并沒有給直升機上的人思考下一步怎麽做的機會。P1911彈匣一共有15發子彈,方才用了2枚,剩下的13發全打在了停在空中的直升機主螺旋槳上。螺旋槳着火,趁着機上的人自顧不暇,荒高喊道:“下來!”
面對一個站在四樓的人,而樓下沒有任何掉落保護的情況下,說出這種話是什麽含義?
可是一目連并沒有再瞻前顧後,而是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哪怕不是四樓,就算是一片萬丈深淵,他也不會有一絲猶豫。
——看吧,斷的是你的後路。
他看着女人扭曲的面龐消失在視線彼端,下落的暖風鼓舞着他。他甚至是背對着地面下落的,他不需要看。
明明只有精神連結,可那種刻進骨子裏的信任是絕對不會被抹消的。
一雙大手接住了他,四樓的高度、人類體重以重力加速度下墜,到達地面時的速度與沖力一目連已經不忍心去數。對于普通人來說,這一接大概率不會成功,摔下的人很可能會砸斷對方的手臂,更可能雙雙摔在地面上粉身碎骨……可這是他的哨兵。
強大的哨兵!
他聽到耳邊響起骨骼錯位的聲音,熟悉的悶哼聲,熟悉的懷抱。
他停止了墜落。
tbc
*說一下反派們的角度吧,因為不少大家熟悉的人都是站在聯邦那邊的。
戰争是以國家為中心,以國家利益為最高,雖然同上篇文一樣,有名有姓的人都不會死,但反派(聯邦的人)做出的事情一定是以聯邦利益為中心,這不是黑他們的意思,他們只是在做他們角度最正确的事情。
這篇的女人就是紅葉啦,大家都能猜到吧,別恨她,反派們都是有苦衷的,真正要背鍋的人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