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帕特尼路是什麽地方?這并不是一個很耳熟的地名。電話裏就這樣一句,說完金魚姬就挂斷了電話,荒轉頭看向一目連,一目連立刻調出地圖查看。
圖上顯示的是北區西邊的一條街道——照片上看,幾十年前那裏也曾經是輝煌的,如今卻因為市中心向南區偏移,轉型成了工業區。之後生活環境相對變了些,有錢人就搬走了,只剩下幾棟有年代的居民樓。
金魚姬怎麽會在那裏?
一目連用眼神詢問荒,荒只說了一個字“去”。
“你的手……”一目連擔憂道。
“這不還有你嘛。”荒快步走出門外,濫用職權叫了輛車來。
一目連苦笑兩聲,心說還真把我當哨兵使喚了,一時又很慶幸,軍部領導們一代接一代的家傳陋習——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使,恐怕也就自己招架得住了。他為自己這樣矛盾的心思感到愧疚。
車上還配了個司機。
山兔樂呵呵地發動了車子,這輛噴上了原諒色車漆的小轎車是唯一一輛被軍部閑置了不太用的,當年是為了拿去游行上活躍氣氛,後來都走黑色嚴肅風了就沒再用過。她在屁股底下墊了好幾塊墊子,否則根本碰不到油門,回過頭來問:“長官去哪兒噻?”
這是什麽鬼口音,還是個這麽小的姑娘!天知道成年了沒有。荒鄙夷地轉頭用眼神詢問一目連,一目連搖搖頭對他做口型:別這樣,我不會開車。
萬能的現任秘書官先生原來也有不會的事,荒哦了一聲說:“帕特尼路。”
“吼啊吼啊,坐穩哈!”山兔的興趣并不在目的地上,她一腳油門車便沖了出去,以幾乎是野外公路飚車的速度沖出了皇宮。她顯然對帝國的路線分布很熟悉,導航都不用看,就知道要走哪條路能最快抵達目的地。
出了那麽大事,跨海大橋正戒嚴着,為了趕時間她只能走軍方通道。帕特尼路位置很偏遠,就連山兔都說她只在飙車比賽時來過一次,那塊地區比較冷清,姑且是帝都範圍內最後一塊适合飚車地。
是很冷清,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沒人會相信繁華的帝都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占地龐大的工廠與老舊居民樓将整條街分隔開,一目連很懷疑這裏到底有沒有帝國所謂的全市公共區域24小時監控。他和荒一同下了車,山兔說她會在外面等噠,他們便放心地找起了地圖上所謂的12-19號。
——那是一座紙廠,可裏面分明還有工人的身影,哪有什麽追殺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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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魚姬的電話沒人接,不知是不是已經出事了。
“走,進去看看。”荒想拍拍一目連的肩膀,無奈沒有手,只好拿胳膊肘。哨兵的第六感使他脊背發涼,不知道一步之外的一目連通過精神連結感覺到沒有。
紙廠必然是很吵的,單是機器運作時的轟隆聲就可以把哨兵的腦門震碎,這種時候哨兵通常只能在向導的幫助下盡力調節聽覺頻道,靠眼睛和鼻子去察覺危險,但是……
“嗤!”荒猛打一個噴嚏,似乎是感冒了。
就是感冒了。荒擋住鼻子:“完了,打出來就停不住了。”
換作是別人,此時說的可能就是風涼話了,諸如叫你昨天在浴室裏睡着了什麽的,感冒了也不奇怪。可一目連只是通過暗示替他調節好适合現在環境的五感強度,然後拉住他,遲疑道:“我先進去看看。”
“不行。”荒俨然又是那副“這事沒商量”的口氣。
要是能帶一大幫人過來就好了,可這事偏偏又和金魚姬扯上關系。如果被軍部發現金魚姬同聯邦有可能有瓜葛,免不了要上軍事法庭,特務科向導的逼供手段他比誰都清楚,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哪裏受得住?
假設追殺金魚姬的是那個襲擊了一目連的女人,除了那女人為何沒死一事,其他恰巧都說得通。
荒性子比較執拗,決定了的事就要做到。紙廠門大開着,裏邊十分空曠,站在門外都能看清最遠牆壁上的塗鴉,哪見金魚姬的身影?他走在前頭進了工廠,心想裏頭的人都還在工作,這還能怎樣。
“哪裏不對。”他忽然停住腳步。
他甫一進門,方才那些工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作業用的工具放在地上,像是人憑空消失了。
一目連摸出槍:“我在。”
那絕不是被向導暗示所産生的幻覺,早在下車之前一目連便提前展開了精神屏障,他們今天精神結合過,保護荒不受其他向導的影響還是綽綽有餘,更何況荒本身就很難受影響。就連他都暗示不了抗拒狀态時的荒,那還有誰能?
“不是,我是說……”荒還沒說完,地下忽地傳來少女撕心裂肺尖叫聲,他難以置信地說:“這破紙廠還有地下室?”
“幾十年前偷稅漏稅興盛的證據吧。”一目連随口回道,突然一聲風響呼嘯而過,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麽東西,就被荒一腳絆到了地上。
子彈刻入牆內,發出一聲悶響。剛才尖叫傳來的一瞬間竟然有人朝他開了一槍!被消音的槍聲混雜在尖叫聲中,一目連知道自己又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他算是明白了,這紙廠就是個絕佳的陷阱——工廠機器工作時能掩蓋許多聲音,槍聲、腳步聲……位置偏僻,守株待兔最完美的選址。要傷害一個哨兵,若是不能從精神方面下手,就只能硬碰硬或是削弱對方的五感。這就是削弱的一環。
不過這也側面暴露了對方的身份——一定是個向導。
一目連還未站起來,荒突然沒頭沒尾一句:“二點鐘方向。”
那是很遠的距離了,尋常人的眼睛根本看不清,但他能看到一個長發飄飄女子的背影消失在柱子後,那應該就是突襲他們的人。他迅速端起槍,時間并未給他太多空餘去瞄準,只能憑着感覺扣下扳機,确實沒有命中。
對方逃進陰影裏之後,不再能看得到位置。
好吧,他槍法确實不太好,不然昨天也不會那麽多槍都沒打着那女人。二人正欲追上去,突然看見一人站在柱後的拐角處,臉都沒來得及看清,注意力就全被他手裏提着的一件二人絕不願意見的東西吸引走了。
——Pecheneg通用機槍。
“閃!”不用荒說,一目連也知道要朝着掩體逃去。
和機槍硬碰硬那是傻子做的事!
工廠裏重型機器就有許多,找掩體并不是什麽難事,起碼在機槍噠噠噠噠的響聲鋪天蓋地砸下來之前,二人就有驚無險地閃到了掩體之後。子彈卡進機器厚重的鐵皮裏,最終還是沒有穿過來。
“上将,我認為你的槍法需要惡補。”身旁這臺機器過了一會就嘎達一聲不響了,荒努力聽着手提機槍那人的動靜,一邊嚴肅認真地吐槽道。他現在特別想秀一波甩狙的操作,可是狙擊槍沒有,手也“沒有”,慘絕人寰,難過極了。轉念一想又咬着牙說不行,轉頭在身後的工作臺上搜尋着什麽,說:“桌上有把大剪,你拿來。”
一目連很聽話地拿起剪刀,這才突然想起有什麽不對勁:“你做什麽?”
荒把右手遞過來:“剪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最淺顯易懂的那一個,總不可能是剁手。一目連不自覺地把剪刀往回收了點:“開什麽玩笑……”
昨天才剛剛固定好的石膏,今天就想要拆!普通人傷筋動骨三個月,哨兵得到恢複力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在一周內恢複,且不說會不會對骨骼産生永久性的影響,單單是骨骼還未完全固定到原來位置一條就可以秒殺一切妄想。
更何況開槍?骨頭都得被震碎了!
荒對他的拒絕無動于衷:“聽我的。”
身後的機槍聲已經停了,但二人都心知肚明,一旦貿然冒出頭去,一定會被打成篩子。那人并不打算過來,哪怕機槍準心差一點也無妨,接近和自殺沒什麽區別。盡管如此,一目連頭回反抗荒的要求如此激烈,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麽執着:“不可能!”
“不這樣我們出不去,一目連上将。”荒咬牙說。別提什麽營救金魚姬了,自身都難保。
“交給我。”一目連說着,直接把那剪刀扔到老遠,用實際行動讓荒死了這條心:“你說的,別反悔。”
這一舉動令荒倒抽一口氣:“你……”可是你槍法太菜了啊!
一目連別過頭去,又重複了一遍:“我可以。”
他的語氣太過堅定,荒聞言愣了愣。這樣的一目連令他感覺十分陌生,分明是在這樣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的眸子仍然清澈見底。
和自己昨天趁着一目連睡着時在剪報裏看到的眼神一模一樣。
荒不再反駁了。
一目連托好自己的手,心中數着緩解壓力的數,底氣倒是充足,卻沒有支撐底氣的實力。要站在荒身邊果然還是太難了。
“如果你相信……”正當他惆悵着,荒突然道:“十點鐘方向,俯角……十二度?”
為什麽是疑問句?
一目連長舒一口氣,握緊槍。向導院的格鬥課程全是選修,不過一目連為了拿績點還是選了這門課,除了射擊是剛好踩線通過以外,其他成績都還算得上入眼,總算是沒挂科,身體大約還算靈活吧。他向前飛撲,護着頭在地上幾乎滾了一圈——這是離開槍口所對範圍最好的方法。
但這也意味着,他沒有退路。
他的視野從未這麽清晰過——就連這守門槍兵的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趕在槍口轉過來朝向他之前,他扣動了扳機。
正中紅心!
那臺Pecheneg轟隆一聲掉落在地上,為了防止意外再度發生,一目連第一時間就把Pecheneg拿了回來,揣在兜裏都有安全感。
“走。”剛才那聲尖叫從地下室傳來,既然荒沒有提出疑問,那應該就是金魚姬的聲音。此時情況很複雜,到底是金魚姬将他們坑過來關門放狗,還是确實遭遇了聯邦的人追殺?其實荒更偏向于後者,畢竟在他夢裏金魚姬可是摔下來成了一坨泥。
他們追到女人背影消失的柱後,确實有一條曲折蜿蜒、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大門敞開。
——那分明是請君入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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