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調整靶距,更換實彈。”

“不同型號的槍散布面也不同,比如這把92,精度就數手槍中的上等。保險操作簡單,射擊手感對新手而言相對算是好的。當然缺點也有,後坐力大,但面對突發事件時速射要求比較平易近人,是最标準的警用手槍。”

荒意外的有耐心,将一目連手中那把54抽出來:“所以……上将,你到底是怎麽通過軍校的畢業考核的?”

一目連一本正經地換上實彈彈匣,裝作沒聽到他那句嘲諷:“想不到元帥的配槍習慣這麽樸素。”一直到走進軍部射擊訓練房之前自己都以為荒會給他安利什麽騷得不得了的沙漠之鷹或者M460XVR,結果面對一目連的疑問,荒的解釋居然是鄭重其事的四個字“支持國産”。

只見荒元帥假作正經地清嗓兩聲:“實力是花哨的前提。”

意思就是我可以,但你不行。

一目連轉頭不理荒了。92式的手感确實好,雖然9mm的口徑小,但是比起大多數轉輪手槍的6枚,15發的載彈量已經屬于上等……準心不足數量來湊,多打幾發總是會中的嘛。

他拉開保險,實彈上膛,捏在手裏對準15m外的靶子看了一眼:“你還是歇會吧,忘了醫生怎麽說的?”

“哦,小事。”荒不以為意,絲毫沒有聽出畫外音的真相。

一目連的意思其實是叫他別看了,萬一結果非常慘不忍睹,又要在他面前落了笑話。

……算了。

一目連簡單掃了一眼荒那目不轉睛盯着靶子看的眼神,重新端起了槍。

紙廠爆炸案事發到如今已經過了有半個多月,這事隔日就被傳得滿城人盡皆知,一目連身為二人中更清醒的那一個,不得不面對記者見縫插針的采訪。虧得他除了臉上被碎石劃了一道痕以外并無大礙,否則連逃離記者的“抓捕”都做不到。

救援隊來得及時,很快就在他們頭頂上砸出一條道來通氣,否則在石塊被起重機拖走之前他們就要死于缺氧。鐮鼬救援隊一目連聽說過,這樣一支游走于整個帝都的救援隊竟然正巧就在距離帕特尼路不遠的地方,一路飚車趕來總算是沒有讓他們太過武斷的行為釀成大禍。

軍部的人不知道這事的真相,評價了五個字:陰溝裏翻船。

可不是嗎?一目連想,他并無意推卸責任,可在接到金魚姬求救的電話之後他就決定無條件聽從荒的安排。荒與金魚姬來往一直密切,又怎麽會放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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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後他也了解到一些情況。

荒說的“忘記”、荒對金魚姬執着的理由、哪怕明知會有危險也不得不要去直面的理由。荒到底還是哨兵那打不死的小強身板,動了手術兩天後就恢複了正常意識。荒對他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一目連覺得有點道理。

那個夢、那個“快想起來吧”的說法确實讓人很在意。

一切真的像金魚姬所說的那樣,荒忘記了什麽與聯邦密切相關的事情嗎?

考慮到根據荒的想法,自己可能也和聯邦隐隐約約有點關系。先是貴族綁架未遂一案,再是元帥府被燒一案,一目連自知清白,卻還是被聯邦盯上,金魚姬和荒的處境也同樣有這種可能,并不能一棒子打死。

一目連有一個不太好的猜測,姑且放到一邊不再去想,他覺得荒同自己一樣,應該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再加上那匣子說的話,一切就更意味不明了起來——什麽叫做本來可以,現在卻不行了?難道荒和那匣子曾經認識,只要那匣子想,随時都可以“把他裝進匣子裏”?

這種想法令他自己都感到詭異,于是很快就扔到了腦後。

他要面對的還不止這些。

皇室和軍部的質疑令他慚愧——為什麽二人要孤身前往這樣一個沒有安全保障的地方?有什麽事情還要瞞着不成!雨女又成了皇室派過來訴苦的那個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沖他抱怨二人的地位在帝國有多高、多接受不了意外狀況、帝國有多需要他們兩個人,他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卻只能說上幾句安慰的話。

畢竟誰能想到帝國帝都的安保居然還有如此大的漏洞?

理論上帕特尼路也是屬于帝都24小時監控範圍內的,所以荒眼睛眨也沒眨就說要去,真的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後果。

這事還得輪到帝國背鍋。監控出了差錯卻沒及時發現,竟然還讓對方在監控之下在廠裏埋下了大量的光子雷,險些造成不可逆轉的災禍!監控部門的叛徒很快就被軍方抓了起來,卻又如之前一樣,一個個在二日內便爆炸身亡。

一切沒有任何進展。

這也側面說明了聯邦的勢力早已不知什麽時候就滲透了進來——偷渡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卧底潛入了這麽多個,遠比他想象中的早。掐指一算,時間上來看應該從半年多前就已經開始了。他和荒都沒有料到敵人數目之多,也算是輕敵埋下的禍根。

金魚姬持續失蹤,那座工廠的主人黑川主一目連也叫人調查過,軍部派了特哨科的人24小時盯梢,然而黑川主近期沒有什麽特別的活動跡象,看似就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不過這人也不像表面上那麽無辜,一目連親自調查過,黑川主确實是與金魚姬熟識的,甚至還偷偷贊助了金魚姬的學費。

一切印證了荒的想法:金魚姬和黑川主确實與聯邦有關,但又不完全是“卧底”這樣最簡單粗暴的理由,否則金魚姬怎麽會與他們同一時間被聯邦的人追殺?

一目連決定找個時間去會會黑川主,在荒康複之後。

荒在床上休息的時間遠遠沒有醫生推定的那樣久,第七天拆了石膏,第十二天就活蹦亂跳地下了地。下地之後他大張旗鼓先後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他咬牙切齒地提交了關于設立專案組的方案,嚴厲收繳黑市裏所有漏網的信號屏蔽器;第二件,全城搜捕精神向導為黑貓的女性向導;第三件……

一目連看他目光深邃,心中一動。

一目連他情不自禁地放出精神觸手去感受荒意識雲中的情緒,這點兒應該不過分吧……

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去越那雷池,等的可不就是這一天嗎?他還記得當初自己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心态有多偉大,脫離了危險之後又怎麽可能像聖人一樣說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說讓就讓?

荒正色道:“一目連,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一目連根本攔不住自己的心跳變得飛快,強裝鎮定的行為在荒眼裏可能就是一塊遮羞布:“什麽?”

“去了你就知道了。”

然後他們來到了軍部的射擊訓練房。

一目連:“……”

“想什麽呢。分神是射擊的大忌,上将應該很清楚。”荒打斷他的回想,似乎對一目連這疑似臨陣脫逃的行為有所不滿。

一目連嘆口氣,心說好吧好吧,重新端好了槍。他确認自己的動作到位,92式後坐力大,他右手拿槍,左手順勢托着右手,手臂繃成一條直線,眼睛透過瞄準器,将瞄準器、槍口、靶心盡可能重疊……

應該差不多了,他正要扣下扳機,荒突然伸了只手過來。

這是要做什麽?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荒輕彈一下他額頭:“射擊老師是誰?”

一目連有點兒想不起來了:“源……源教官?”

“他教的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射擊?”荒拍拍他的肩膀,耐心程度令人發指,一目連幾乎懷疑荒是不是剛從病床上爬起來,好戰好動的哨兵基因在暗自作祟:“閉眼射擊會使面部肌肉感到疲勞,從而造成呼吸心跳上的偏差,影響最終結果。哨兵院的做法是盡可能屏蔽左眼視覺,在必要時關閉聽覺,這也是為什麽射擊在向導院只作選修要求。”

自己的槍法真有差到荒如此嘔心瀝血地教他嗎?一目連難過地回答說:“好的。”

“還有,你……”

荒放下手中的東西,站到他身後,沉思着調節一目連拿槍的姿勢:“身體與右臂成45度角,這樣受到後坐力沖擊會小些。”他說着又盯着一目連上上下下看了幾遍,貼在一目連腦後再次檢查一遍瞄、槍口、靶三個同心圓,仍然覺得哪裏很怪,便伸腿頂了一下一目連的後膝蓋:“雙膝微曲會使你重心紮得更穩,這也別忘……你心跳那麽快幹什麽?”

一目連張張嘴,半天憋出一句話:“鬥志昂揚?”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欲蓋彌彰,荒退了一步,拍拍他的肩:“試試。”

射擊最講究的就是心态了,他心跳跳成這樣怎麽可能還能正中靶心!射擊要求人摒除一切雜念,心平氣和不受任何外界影響地用食指均勻緩慢向後擊發、扣動扳機,能清楚自己的心跳穩定幾拍一秒是最好的,可是他的心髒現在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活脫脫要飛出去來個舞動青春。

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一目連上将艱難地扣下了扳機。

子彈最後命中了靶子最邊緣的那一圈,兩個人雙雙陷入了沉默。

一目連甚至想要解釋自己當年真的沒有找人代考,只是考試那天恰好走了狗屎運而已……

他原以為荒還會說點什麽,比如多打趣打趣他之類的,卻沒想到荒簡單說道:“再加把勁吧。”說完拍拍他的背,一邊涼快去了。

一目連無奈地嘆一聲,安慰自己好歹當初至關重要的那一槍打準了,雖然功勞并不在自己身上——那天他飛撲出去準備開槍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是清晰的,清晰到他難以置信的地步,可是事後又恢複了正常,還是那個200度的有些模糊的世界。

他反應過來,原來那就是“共感”。

他那一槍之所以打得那麽準,不只是因為破釜沉舟,還有借用了荒的視力的緣故。

——可謂是昙花一現,下次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一目連捏穩手中這把荒“借來”的92式,在手機裏翻找着當年的同學錄——他應該有記當年導師源博雅的通訊號碼……他知道自己惡補一陣是少不了了。他需要這項技能,為了更好地站在荒元帥身邊。

有且只有他一個人。

電話那頭源博雅教官爽快地接了電話,得知來電的是當年對射擊提不起什麽興趣的一目連時,連聲驚叫:“連同學也有如此改頭換面的一天啊!實在難得,可是軍校在你畢業後就取消了向導院這門選修課程,我數數……就是25屆。”

也就是說荒那一屆的向導院其實已經沒有射擊這門課了。一目連暗自欣喜:“是的,教官,靶場還在吧?”

“靶場倒是沒拆。我教別的課去了,不過如果你需要,我認識哨兵院的射擊輔導,需要我幫你聯系他嗎?”源博雅倒是好心,要不是好心,一目連當初估計就挂科了。

一目連感激地應下,記下了源博雅給的通訊號碼。

荒這一腔教他射擊的雞血根據以往的經驗恐怕撐不了幾天,更何況荒在身邊時他根本無法做到安心練習,談何進步?

源博雅那邊很快就談好了,告訴他今天下午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正好有個補習班。

一目連将荒給的那把92謹慎收好,回答說行。

明知最近風頭太盛,荒元帥卻仍然大搖大擺地開着那輛耀眼的勞斯萊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還活得好好的,搞得一目連坐上車就緊張。直到車開出軍部,荒才一邊将車內音樂調到最大聲,一邊說:“那匣子有消息了。”

一目連豎起耳朵。

紙廠塌的時候那所謂匣子的複制品也一起被埋在了廢墟之下,一目連醒後就親自帶了一幫人去将匣子挖了出來。這小玩意倒是精致,被機槍打成篩子又被巨石埋在地下封了一天,竟然還沒有完全壓壞。盒子裏的東西正如一目連所想,是個錄音盒,可錄音盒中還放着另外兩樣東西。

——兩根頭發。

根據顏色判斷,其中一根應該出自金魚姬,調查了白塔工作檔案之後也證實了他這個想法。另一根頭發的DNA在帝國數據庫中則搜索不到,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出自聯邦軍人。

一目連表情頓時凝重了許多:“怎樣?”

“技術部判斷那通語音是制作的。”荒說。大概是因為他音樂開得太大了,前車的人還回過頭來沖他比了個中指。

“……用DNA?”

“大約是。”

這話裏的意味就不簡單了。金魚姬沒真的落網固然是好事,但也是真的失蹤了。不僅如此,僅僅憑借一根頭發的DNA信息就可以制作出語音又是什麽概念?聯邦的技術什麽時候已經高超到這樣的地步了?

不,或許科技領先才是正常的。

聯邦吞并了那麽多國家,為的可不就是這個麽?

一目連陷入了沉默,知道最近又要因為聯邦的事兒忙起來了——雖然聯邦這半個月來沒有任何動靜,但誰知道會不會又在暗地裏捅刀子?不過不管怎樣,正事可少不了。

“我想去趟軍校,到中轉站下車就好。”他小心翼翼地說。

“我送你去。”荒倒是很爽快,并沒有多問。

車開到軍校門前,保安比路人要識眼色得多,看出是元帥的車,直接就放行了。

車最後停在哨兵院與向導院的分界線上,這兒便是當年最熱鬧的運動場。

一目連沒好意思說我其實是來找教練的,直說了那荒不得氣死?他只好說:“到這就行,晚點我會跟軍部的車回去。”

荒卻執意要跟着:“怎麽,有見不得人的事?”

一目連當時就沒話了,走進去一看,确實有個哨兵帶着一幫年輕人在靶場訓練。荒的表情當時就不太好,也多虧只是不太好。他走上前去想和那教官打招呼,那聲“你好”還沒說出口,他的臉就青了。

荒的臉色和他一樣青,青得都快黑了。

——這教官根本就是他宴會那天的相親對象!

tbc

源博雅教官真的不是故意的啦哈哈哈哈哈人家不在白塔工作根本不知道這茬

*共感:精神結合程度以上的哨兵與向導,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情緒甚至生理感覺。程度由雙方的距離、配适度與能力決定。甚至有一定概率可以聽到對方所聽見的聲音,看到對方所看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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